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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擎天柱倒 (二) 文 / 流光飛舞

    又是一個漫長的、火藥味濃得嗆人但是沒有一點成效的會議。

    直到與會代表走光了,戈爾巴喬夫才疲憊不堪的站起來,步履踉蹌的離開會議廳,返回自己的辦公室。長時間處於極大的壓力之中,他的精力快要被搾乾了,應付繁重的工作越來越力不從心,更讓他憤怒和無奈的,還是軍方近乎蠻橫的態度。

    軍方拒絕再作出任何讓步,他們認為在過去的一年中,軍隊為蘇聯犧牲的已經夠多了。

    「我們絕不同意撤出東德,那是對幾百萬先烈,對整個蘇聯的背叛!」

    「把東德交到北約手裡就意味著我們把整個東歐交到敵人手裡!交出了東德,等於交出了蘇聯的未來!」

    「我也知道現在國家非常困難,但是削弱軍隊並不能幫助國家度過難關,相反,只會讓蘇聯陷入萬動劫不復的深淵!」

    「如果你沒有辦法帶領蘇聯走出困境,就請你讓開,讓我們來!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蘇聯毀在你的手裡!」

    「弗拉基米爾,你不是一個真正的布爾什維克!你對北約的軟弱和妥協正在逐步摧毀蘇聯!」

    「從東德撤軍?開玩笑,那可是整整五十萬軍隊,上萬輛坦克,幾千架飛機!如此龐大的軍隊,國內怎麼安置?光是安置這些軍隊的費用就不止三百億美元了吧!」

    ……

    種種責難像魔音一樣在耳邊不停的迴響,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響,快要聽不清對面的人說話的聲音了。現在他的處境比蘇聯還要艱難,幾次經濟改革都宣告失敗,蘇聯的財政已經瀕於崩潰,幾次以削弱軍隊為代價換取北約的援助,使得他失去了軍隊的支持,如果哪天一支特種部隊突然衝進克里姆林宮,用ak-74把他掃成個馬蜂窩,他也毫不意外。這些讓步也讓他的聲望跌到了冰點,幾乎眾叛親離,國內各大媒體長篇累牘,全是對他的新政策的批判與質疑,那一台台攝像機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讓他不寒而慄。

    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要知道,就在一年前,他跟軍方的關係還是很好的啊。在軍方幾次極為冒險的軍事行動中,他都是持贊成或者默許態度的,而軍方也對他的新政策大力支持,大家各取所需,互相依賴……唉,他也不想犧牲蘇聯的軍事力量,但是現在,除了這個,蘇聯還有什麼能拿來換取北約的支持嗎?他自問自己沒有錯,從東德撤軍,從阿富汗撤軍當然是痛苦的,但也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不僅可以節省一筆巨額的軍費開支,

    還可以改善跟北約的關係,軍方為什麼就不能理解他的苦衷呢?

    他實在是倦極了,讓秘書端來一盆熱水想洗一把臉。當他看到水裡的倒影的時候,他愣住了: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一張消瘦得厲害的蒼白的臉,目光散亂,彷彿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他花了整整一分鐘才確定那個憔悴得不成人樣的人是自己,露出一絲苦笑,拿起香噴噴的毛巾用力洗搓著臉。

    臉部和頸部皮膚越發的鬆弛了,老了,真的老了。他的現在的年紀,正是一位政治家的黃金時期,但是卻快沒有力氣去簽訂任何一份文件了。

    洗完臉,他讓秘書把水端走,沉默片刻,抄起電話:「備車,去空軍醫院。」

    戒備森嚴的莫斯科空軍醫院一個特護病房裡,庫茲涅佐夫元帥正吃力的靠著牆壁,讀著報紙。他的身上插滿了管子,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樣,那雙往日深邃得可以看到宇宙盡頭的眼睛深深的陷了下去,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一張皮裹著一副骨骼,抓住他的脖子輕輕一拎就能將他從松拋拋的衣服裡拎出來,這副尊容,實在讓人無法想像,他就是蘇聯的擎天柱,經歷過最殘酷的二戰考驗的鐵血軍人,曾經統率千艘巨艦數千架作戰飛機的蘇聯海軍元帥!這位年齡比蘇聯的歷史還要長一些,親眼見證了蘇聯的崛起,又正在見證蘇聯的衰落的蘇聯,打從去年起身體狀況就開始變糟糕,他需要靜養,但是內外交困的蘇聯需要他,他沒有休息的時間,不得不拖著老邁的身軀為國家大事操心著,竭力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平衡軍方和政治局的矛盾,壓制軍方中的激進份子,這些繁重的工作讓他的病情迅速惡化,終於在去年十月底,他昏倒在辦公室裡,心跳一度停止,被送進空軍醫院緊急搶救才醒過來。醫生說他只有操勞過度,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但是他卻很清楚,自己的生命怕是快要到盡頭了,每每午夜夢迴,他都能看到很多倒在了蘇德戰場的戰友在呼喚他……

    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都這把歲數了,知足了,只是,他真的放不下這個國家……

    報紙上全是樂觀的消息,只是這些樂觀的消息的背後隱藏著什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唉,蘇聯,到底哪裡才是您的出路?

    「剝剝剝!」

    清晰而極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老元帥的思緒,庫茲涅佐夫放下報紙,說:「是公牛吧?請進。」「公牛」是他給博羅西洛夫中將取的外號,他喜愛這個敢打敢拚有勇有謀、在戰場上像公牛一樣橫衝直撞,將一切敵人踩個粉碎的年輕將領。

    博羅西洛夫將東西放在桌子上,拿出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要來一把水果刀坐在床頭刷刷刷的削著,說:「偶爾到外面逛了一下,看到水果居然還沒有賣完,就趕緊買了一些……元帥,你又瘦了,最近身體好點了沒有?」

    庫茲涅佐夫平靜的說:「還行,就是最近老是聽到那些老戰友在叫我,估計我的時間不多了。」

    水果刀一顫,本來削成長長一條的水果皮斷掉,無聲墜落。博羅西洛夫顫聲說:「老元帥,請不要說這種話,你是蘇聯的擎天柱,蘇聯不能沒有你!尤其是現在,蘇聯更離不開你!」

    庫茲涅佐夫搖搖頭:「人終究是會死的,沒有人能例外……削好了沒有,吃了這麼久的藥,吃什麼都是苦的,我倒真想嘗嘗蘋果的滋味了。」

    博羅西洛夫把蘋果切成小瓣,送入老元帥的嘴裡。庫茲涅佐夫吃力的咀嚼著,人老了,連吃塊蘋果都那麼費勁,不過蘋果很甜,一直甜到心裡,他露出了一絲滿足的表情。博羅西洛夫用兒子一般的目光凝望著這位伴隨著蘇聯走過了大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的老人,極力隱藏著內心的惶恐不安與不捨。他是孤兒,在二戰中失去了所有的親人,當幼小的他餓得躺在滿是屍體和焦黑的碎肢的廢墟裡哭得嗓子都啞了的時候,當時已經是少將的庫茲涅佐夫把他抱了起來帶回家,等他年紀大一點之後,又把他送進少年軍校,從此他成了蘇聯紅軍的一員。幾十年來,庫茲涅佐夫元帥給過他的幫助並不多,但不止一次在他跌落低谷的時候給過他鼓勵,在他心裡,這個老人就是他的第二個父親。他的成長歷程並非一帆風順,好幾次被打擊得體無完膚,幾乎翻不了身,但他都咬緊牙關挺過來了,因為他知道,這個老人在背後默默的關注著他,再苦再難也要挺住,他不能讓他失望。

    現在,這個老人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握著庫茲涅佐夫的手,他感覺就像是握著一把**的骨頭,硌得心撕裂一般痛。

    庫茲涅佐夫吃完一塊蘋果,愉快的笑了笑,說:「好甜。這輩子,我還是第二回吃到這麼好吃的蘋果。」

    博羅西洛夫勉強一笑:「第二次?」

    庫茲涅佐夫說:「對,第二次。第一次是衛國戰爭時期,那時候糧食極度匱乏,一個班一天只能分到一條黑麵包……那黑麵包裡面滲了大量鋸末、細礦粉、麩皮、草籽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硬得可以將德國佬的頭盔砸裂,直到現在,想起那種黑麵包,我的牙齒和胃就開始作痛……有一次在行軍的時候,我很意料

    的撿到一個個蘋果,心裡比撿到金子還要高興!我是流著口水把這個蘋果送給指揮部的參謀和勤務人員,讓他們分著吃,結果你猜怎麼樣,這小小一個蘋果在那麼多人手裡轉了一圈,居然還剩下大半個!你能想像對那時候快被又乾又硬的黑麵包折磨瘋了的人來說,一個蘋果是怎樣一種美味嗎?結果除了那些還不到十八歲的小鬼,絕大多數人都只是貪婪的吮了一下……」

    博羅西洛夫沉默,他不知道庫茲涅佐夫跟他講這個小故事有什麼用意。

    庫茲涅佐夫喘了一口氣,說:「那時候我們窮得連一個蘋果都捨不得吃,連能把胃磨穿的黑麵包都吃不飽,但我們硬是挺過來了,將德國佬打回了老家!沒有人能擊敗蘇聯,如果有,那肯定是我們自己!」

    博羅西洛夫激動起來:「對,現在,這個人已經出現了,他就是我們的總書記!他要從東德和阿富汗撤軍,他要放棄蘇聯百戰得來的勝利果實,他正在葬送蘇聯!」提到這些,他就不能不憤怒,臉都漲紅了,聲音越來越高,在走廊外面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庫茲涅佐夫靜靜的聽他傾訴————或者說是發洩,直到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對需要靜養的老人絕對沒有好處,才尷尬的停止訴說。直到這時,老人才歎息一聲:「我知道,你和很多人都對弗拉基米爾的做法極其不滿,而他的做法也確實損害了蘇聯的利益,但是,你想過沒有,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對策嗎?」

    博羅西洛夫頓時噎住:「我……」

    庫茲涅佐夫說:「現在蘇聯陷入了可怕的困境中,我們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只有依靠國際援助……想得到國際的援助,只能作出一些讓步了。勇猛的公牛啊,你的眼光僅局限於軍隊和蘇聯的尊嚴,而我們卻要考慮整個蘇聯的未來!」

    博羅西洛夫說:「可是他……」

    庫茲涅佐夫打斷他的話柄:「聽我說!我知道你的來意,你是想借助我的影響力……這恐怕是你第一次上門來尋求我的幫助,但是我不能答應你!我不能給蘇聯埋下動亂的禍根!」

    博羅西洛夫抿緊了嘴唇。

    庫茲涅佐夫喘了一口氣,一連說了這麼多話,他有點吃不消,強撐著說:「回去吧,牢牢記住,凡事要以大局為重,要牢記自己的使命,千萬不要把槍口對準自己人!蘇聯也許會衰落,也許會墮落,也許會跌入低谷,但是我們最終還是會爬起來,沒有什麼能打垮蘇聯,更沒有什麼能打垮蘇聯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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