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日,柳維平終於回家了,是躺在救護車上回來的。在救災任務完成,部隊撤離唐山時,他就倒下了,長時間的透支體力加上心靈的折磨,把他打垮了。在醫院裡,他一連睡了三天三夜都沒有醒過來。事實上,跟他一起在災區奮戰了兩個來月的士兵大多都沒有力氣自己走回來了,災區那血流成河的慘狀、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體、一個個精神崩潰、拚命往耳朵裡塞泥土的平民·······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畫面成為他們的夢魘,他們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恢復過來了。
在救災中,空中突擊師有七人不幸犧牲,六十八人重傷,軍區司令心疼得直罵人。這樣的士兵,少了哪一個要想補回來都不容易啊。最讓司令員心疼的是三名黑魔鬼老兵的犧牲,共和國沒有多少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兵啊,為此他想狠狠地罵那個渾小子一頓,可是在醫院裡見了他之後,卻一個字也罵不出來。
逝者已矣,活著的還得繼續過下去。柳維平現在面臨的最困難的事情就是在救災中重傷致殘的那六十多名士兵的安置問題。他們再也上不了戰場了,可是他們死活不肯脫下這身軍裝,怎麼辦?真的要把他們放到那些閒得找蚊子打的部門去讓他們安心過完一輩子嗎?那還不如讓他們死在災區好了,至少這樣他們還是英雄。兄弟部隊得知後紛紛表態:「讓他們到我們這裡來當教官吧,多少我們都要······別看他們傷殘了,真要是在戰場上,我們部隊一個排也不夠他們一個人玩呢!」就這樣,六十多名傷兵中絕大部分都被安置到合適的崗位去,繼續發揮作用,最低的也是個連長。可是飛狼,他要退役。柳維平知道他的想法,他不想成為軍隊的拖累。再三苦勸無果後,柳維平只好批准了。
十月的東北天色陰沉,一如人的心情。飛狼背著行李包和柳維平慢慢的走出軍營,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一隊隊士兵無不向這位老兵敬禮。飛狼眼淚流了下來,他捨不得離開軍隊啊。
柳維平站定了:「真的要走嗎?你明明捨不得離開的,為什麼還要······」
飛狼苦澀地笑:「空中突擊師拒絕平庸,空中突擊師每一名成員都要力爭上游,無功就是過······像我這樣只剩下一條半腿的老兵留在部隊,只能是飯桶一個。」
柳維平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提出的口號會把我最信任的老兵逼到絕境!」
飛狼說:「教官,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我太傲了。其實去普通野戰部隊也挺好的,最少也能當個連長呢
,是我看不上眼。怪我太傲了。」
柳維平問:「以後有什麼打算?」
飛狼費力的思考了一會兒,茫然搖頭:「不知道,也沒有去想過。過一天算一天吧。」
柳維平默然。這些年來這些老兵跟著他頻繁出現在祖國每一條可能發生衝突的邊境線上,在荒涼的高原上伏擊過**游擊隊,跟因陀羅特種部隊拼過刺刀,跟蘇聯特種部隊短兵相接,甚至秘密潛入外國對隱藏在那裡的分裂組織實施定點清除,一次次血肉橫飛,一次次險死還生,為國家把一腔熱血毫無保留地傾灑出來。飛狼在這麼多年裡,身經大小戰鬥一百一十八次,擊斃敵人一百三十七名,七次負傷,這樣的老兵稱得上是視死如歸,可是現在他在他的眼神裡看到了慌亂。是啊,能不慌嗎?除了殺人,他們什麼都不懂啊,該怎麼重新融入這個社會?
接送的汽車來了,柳維平用力把飛狼抱進懷裡,一字字說:「挺住,老兵,你是偵察兵,是比鋼鐵還要堅強的偵察兵,沒那麼容易被打垮的!」
飛狼說:「教官放心,老兵不會讓你失望的!」
柳維平把一個信封塞到他手裡,裡面是一沓錢:「拿去吧,這是我的工資,借給你。將來記得要還。」飛狼想要塞回來,柳維平擋住:「裡面有蔣婷的地址和聯繫方式,她現在在雅加達,我聯繫過她,把你的情況告訴了她······」
飛狼緊張的問:「她怎麼說?」
柳維平說:「她至今未婚,她一直在等你。我告訴她說你有一條腿殘了,她說你一條腿殘了她就扶著你走,你兩條腿都殘了,她就用輪椅推著你走。你要是不去找她,她會恨你一輩子。」
飛狼眼淚又落了下來。
柳維平說:「這筆錢足夠你出國了,去吧,去找到她,給她一個交待,順便把你身上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帶到爪哇去。我不得不告訴你,華僑在那個爛地方一直受人欺負,而代老兵的紅幫就是以保護華僑利益為宗旨的黑幫,他需要一批像你這樣的軍事人才幫他培養骨幹力量。到了那裡好好幹,多培養幾頭兇猛的飛狼,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華人絕對不是弱者,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連黑幫都不比他們差!」
飛狼立正,敬禮,柳維平還禮後,他用略顯變形的但依然迅捷的動作衝上了汽車,再見回頭。目送汽車遠去,柳維平眼睛也濕潤了,喃喃自語:「再見,老兵。再見,我的好兄弟。祝你一生平安!」
一切都結束了。唐
山大地震給國家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共和國咬牙挺住,只要國庫裡還有一元錢就有災民五毛。數量龐大的工程隊和志願者正在災區夜以繼日的工作著,全力以赴,力爭早日建設起一座新的唐山。再過一段時間,雷霆降臨中南海,作威作福的「四人幫」被粉碎,長達十年的動亂至此結束,共和國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
一切真的結束了嗎?
不,還遠遠沒有結束。
安南戰爭早在一年前以安南解放陣線大獲全勝而落下帷幕,這個歷經二十多年戰亂的國家終於迎來了和平的曙光。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安南領導人在蘇聯的支持下雄心勃起,開始變得不安份了,先是兵不血刃佔領老撾,接著把魔爪伸向高棉,在兩國邊境頻頻挑起流血衝突。河內狂妄地宣稱:「凡是開著英雄的木棉花的土地都是屬於安南的!」潛台詞是沒有木棉花的地方最好自動自覺的給我種上,省得麻煩我自己動手。就連廣西和雲南與安南接壤的地方也不再太平,安南特工活動頻繁,到處製造騷亂,安南邊防軍時常挑起衝突,安南的邊境像長了腿一樣往共和國這邊挪。空前的勝利讓這個國家喪失了理智,狂妄得不可一世,自己給自己安上了「世界第三軍事強國」的頭銜,自認為除了山姆大叔和北極熊,他們再無對手。共和國?不值一提!
共和國多次警告安南不要玩火,但是安南人只當是耳邊風,還囂張的回應:「任何想要教訓安南的國家,先看看花旗國在安南的教訓!」警告無效,共和國捏緊了鐵拳。1977年元旦過後,a集團軍奉總參的命令調到廣西邊境,柳維平的空中突擊師、數字化步兵旅、快速反應旅等部也在秘密南調之列。他們將在邊境的熱帶叢林裡進行叢林作戰訓練,隨時準備給那條見人就咬的瘋狗一點教訓。
此次大軍調動,比歷史上早了足足一年多。
歷史真的變了。
雅加達是爪哇首都,有上千萬居民,是爪哇最大的城市,同時也是世界上最為混亂的首府城市。伊斯蘭教、基督教、天主教······眾多宗教在這裡發生激烈的碰撞,不過伊斯蘭教還是佔了上風。不光是宗教信仰混亂,治安也差,處於軍政府獨裁時還好些,一旦軍政府垮台,實行民主政治,那就慘了,一下子給你冒出一兩百個黨派,相互攻擊,把內政攪成一團漿糊,在這種情況下,治安能好到哪裡去?
爪哇還是個人口大國,位列前五名,這倒是這個國家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殊榮」。不妙的是數億人口中,絕大多數人
都在貧窮線上苦苦掙扎。華人在這裡算得上是個特殊的群體,他們勤勞,他們聰明,他們能吃苦,用自己雙手撐起了一片天,為爪哇帶來了巨大的財富。然面他們又是這片土地最為敵視的一個群體,爪哇人把自己的貧困遷怒於華人,稱他們為吸血鬼,認為是華人捲走了屬於他們的財富。無能的政府在社會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時候,就通過各種手段把華人推出來當替罪羊,把民眾的怒火引到華人身上,一次次排華悲劇就是這樣發生的。現在還好,處於軍政府的獨裁下,爪哇倒是還算平靜,華人也就可以努力掙錢,不過不管有多少錢,他們依然是被人敵視,時常有人找他們麻煩。
在雅加達最出名的華僑酒店裡,就上演了這樣的鬧劇。幾個流里流氣的年輕人飽餐一頓後大吵大鬧說菜裡有蒼蠅,服務員吵不過他們,只好請領班出來。領班出來了,那是一位笑起來很甜,讓人覺得很舒服的女孩子,她很有禮貌地查問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想到那幾個混混已經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笑嘻嘻的說:「這個小妞不錯嘛,陪哥幾個樂樂,這事就算完了,怎麼樣?」領班面有怒色,正要發作,一隻髒手已經摸向她的臉蛋了。一隻手力的大手伸過來,攥住那只鹹豬手。「卡」一聲,那個混混拖著脫節的手腕,眼淚狂飆,發出一聲慘叫,接著一記重拳打在他下巴,下巴被打碎,連叫都叫不出來,兩眼一翻就昏迷過去了。
出手打人的,是一個精瘦精瘦的穿著迷彩服的小伙子,很不起眼。幾個混混見狀大怒:「操他哥的,管閒事管到我們頭上來了!干死他!」話音未落,他們當中叫得最凶那個下陰就被一膝蓋頂爆,一蹦三尺高,倒地昏迷不醒,接著又一個臉被一腳踹個正著,鼻樑骨折斷,門牙都被踢進肚子去了。十秒鐘不到,六個氣勢洶洶的混混就全部躺到了地上滿地打滾,滾到哪裡血就流到哪裡。所有人都被這個小伙子嚇到了,只有那個領班呆了呆,發出一聲歡呼:「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撲入他懷裡再也不肯出來了······
打人的正是飛狼。
蔣婷下班後,拉他去逛街,她走得飛快,而他走得一瘸一拐的。蔣婷關切的問:「腿還疼嗎?」
飛狼說:「沒事了,就是走起路來不大方便。」
蔣婷說:「沒事就好。口渴了,去幫我買一罐可樂好嗎?」
飛狼去買了一罐可樂回,她壞笑著:「幫我打開。」
小菜一碟,飛狼毫不費力的扣住可樂罐的拉環
用力一扯,打開了,然後手不聽話的一掄,可樂嗖一下飛出七八十米外,準準的砸到了人最多的地方,招來一片咒罵。飛狼不知所措,蔣婷卻樂不可支,捧腹大笑,拉著他飛快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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