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嬤嬤一時如臨大敵,急忙看鳳涅:「娘娘,難道是真的……」
鳳涅抬手,翻來覆去看了看掌心手背,這幾日安靜養著,到底是比「初來乍到」時候豐潤了些……少女的**,香軟的肌膚,細嫩的讓人不忍觸碰。
鳳涅歎了口氣,才淡淡道:「嬤嬤,慌什麼,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左右不過片刻就來了,不如等著就是了。」
天塌下來一般的事,被她如許輕描淡寫地撩過去。
這幅雲淡風輕的態度,就好像大太監季海親自而來,不過是送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康嬤嬤是最沉不住氣的,簡直如熱鍋上的螞蟻,又不好亂轉,只好提心吊膽等著。
岳思簪才一得意,見鳳涅如此,驚疑之下,剛要再嚷,卻聽阿靖道:「你是哪裡來的宮妃,敢在皇嬸跟前無禮?滾開!」
岳思簪大吃一驚,望著靖少王帶著怒意的眸子,終於退後一步,不敢再囂張。
鳳涅卻不理這些,懶洋洋地回頭,忽然看子規的神色還算平靜,便好奇道:「子規你怎地不急?」
子規躬身,靜靜說道:「反正奴婢是跟著娘娘的,不管如何,皆也跟隨,又有何著急的。」
鳳涅哈哈一笑,這功夫兒,冷宮門口過來進來了數人,當頭一人,身著大太監服色,也算是宮內品級最高的太監,這身袍服,倒也輝煌威武。
鳳涅歪頭看了看,又掃了一眼子規,默默思量子規若是穿上這身兒的話,必然光芒照人。
大太監季海面色白淨,中等身量,手中托著一卷聖旨,穩穩地邁步上前。
康嬤嬤緊張過度,呼吸困難,兩個鼻孔扇動,頗有幾分福大爺的風采。
卻見季海走到鳳涅身邊,先行了個禮,躬著身子也不起,笑呵呵地道:「奴婢先給娘娘見禮了!奴婢帶了聖旨來到,還請娘娘接一下旨意。」
話說的十分客套。
鳳涅這才起身,子規抬手扶著,康嬤嬤見狀,急忙也抬手相扶。
阿靖站在旁邊,一時也緊張地大氣不出一聲。
待鳳涅站定了,季海才將聖旨展開,道:「陛下旨意:即日起,寧曦皇后遷出冷宮……仍居鳳儀宮,欽此。」
極短一句,寥寥數字,卻似雷聲震九天,嘩啦啦地一陣狂風,將漫天陰雲掃了個一乾二淨。
康嬤嬤直了眼,岳思簪直了眼,阿靖直了眼,只有子規面上露出笑意,隱隱地鬆了口氣,緊握腰間的手才鬆開來。
他悄悄轉頭看身旁那人,卻見她面上卻毫無喜色,反而似是個憂愁的模樣。
子規見狀一呆,卻也想不通猜不透。
而季海說罷,鳳涅緩緩抬頭:「臣妾接旨。」聲音穩穩地,無波無瀾。
旁邊阿靖瞪圓了眼睛,終於反應了過來,立刻叫道:「皇嬸,皇嬸!原來不是廢後!太好啦!」不由分說地衝上來將鳳涅抱住。
鳳涅低頭摸上他的頭,阿靖笑嘻嘻地貼在她腰間,不肯撒手。
大太監季海宣讀完了旨意,笑嘻嘻地又行禮道:「奴婢在此恭喜皇后娘娘了!終於鳳儀重回。」
鳳涅道:「有勞你來走這一趟,大太陽底下的甚是不易,這份情分,本宮記下了。」
季海目光湧動,卻又低下頭去:「娘娘恩德如海,這都是奴婢的本分……」
季海去後,康嬤嬤跪著到鳳涅身旁,一把將她的雙腿抱住,放聲大哭:「娘娘……娘娘……奴婢可是在做夢麼?」一瞬間老淚縱橫。
鳳涅見狀,也不由地有幾分動容,微微俯身一拍康嬤嬤的肩膀:「嬤嬤,放心吧。」
康嬤嬤哪裡肯起來,死死地抱著鳳涅的腿:「奴婢實在太高興了,娘娘終於……苦盡甘來啊!」雖是個凶悍之人,但一年來跟隨寧曦皇后在冷宮裡,明裡暗裡不知吃了多少苦楚欺負,又加上寧曦皇后身子時好時壞,康嬤嬤的心也跟著時刻提著,外加上擔心廢後之事……如今,一年來的委屈,擔驚受怕,宛如江河之水傾斜而出,一瞬嚎啕大哭起來。
旁邊的岳思簪見狀,帶著宮女便欲悄悄離開。
子規在旁涼涼地說道:「岳貴人悄無聲息地就要走麼?這可跟來時候的大陣仗不同吧?」
岳思簪身子僵住,站定腳,回過身來,面色幾分尷尬。
康嬤嬤在地上停了哭,拿帕子用力擦了一下臉上的淚,回頭看向岳思簪,忍著淚,紅著眼,咬牙切齒說道:「這般見風使舵的賤婢,先前怎麼欺負娘娘的……如今,聖意昭然,娘娘回宮……有你們的好看!」
鳳涅道:「子規,扶著嬤嬤起來。」
子規忙過來,阿靖也幫了一把手,康嬤嬤見狀,忍不住又彈落了許多淚。
岳思簪訕訕地,然而眉眼裡仍舊有幾分悍然之意。
鳳涅後退一步,仍坐回椅子裡去,眼睛卻望著岳思簪,淡淡道:「岳貴人。」
岳思簪垂頭行禮:「在。」
鳳涅道:「你幾次三番前來冷宮挑釁,本宮好奇的很,是你自己忍不住要來踩一腳呢,還是有人示意你過來踩本宮的?」
岳思簪猛地抬頭,驚訝地望向鳳涅,對上她明澈雙眸之時,眼神幾分慌亂,便避開了鳳涅的目光:「這、這……是我……自己……」
鳳涅唇角一挑,露出個了然又帶幾分嘲諷的笑:「其實,你雖然三番兩次來興風作浪,但本宮……真的從頭到尾都沒將你放在眼裡,你可知道為什麼?」
岳思簪無所適從地抬頭。
鳳涅盯著她的眸子,輕聲道:「因為你不過是沒用的馬前卒罷了,指望衝鋒陷陣,被人嘉獎,可惜卻屢屢壞事……你可知道沒用的卒子會如何?」
岳思簪驚駭地瞪大眼睛:「娘娘……」
「沒用的卒子,是會被丟棄的,下場只有一個死。」
岳思簪後退一步,身形微晃,身後的宮女急忙將她扶住。
「故而不管你再怎麼在本宮面前蹦躂猖狂,本宮都毫不在意……因為從一開始,在本宮的眼裡,你不過就是個沒用的卒子,」她笑得懶懶散散:「本宮何必跟個死人計較呢?」
岳思簪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最後還是子規叫了個冷宮的冷人,連同岳思簪身邊的宮女一起扶著她送她出門。
耳畔終於安靜下來,鳳涅百無聊賴地轉頭,卻對上阿靖熱烈的眼神。
鳳涅道:「為什麼這麼看著我,我又不是烤魚。」
阿靖用力撲上來,又將鳳涅壓著抱住:「皇嬸,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埋頭在鳳涅身上亂蹭。
鳳涅正好笑好氣地抬手推搡阿靖,忽地覺得兩道熾熱的目光從身前傳來,與此同時,身邊的子規忽然道:「娘娘,秦王殿下來了!」
鳳涅抬眸,望見身前不遠,站著一個人。
極快之間,鳳涅已經將此人打量了一遍。
大舜的秦王,當今天子的三弟,身形頎長,生得不錯,只是打扮的似太華麗了些,著一襲淡藍色的長袍,外罩淺灰色絲罩衣,長袍的袖口同領口,下擺都刺繡著繁複的花紋,腰間玉帶上鑲嵌著各色寶石。
頭頂戴著一頂不大不小的玲瓏金冠,整個人面如冠玉,出彩的很。
他手裡還握著一把同樣華麗的泥金扇,扇尾綴著個上好的白玉墜子,隨著動作一搖一搖地。
看年紀,大概是二十歲左右,……除了面相上還有幾分英氣之外,整個人,給鳳涅一種看到了賈寶玉的感覺……
果然符合朱安靖所說的「風流花心」的紈褲之形象。
鳳涅在打量秦王,秦王也在看著鳳涅,兩人對視不過是一瞬間而已,秦王便上前幾步,行禮道:「朱鎮基見過皇嫂。」
鳳涅一拍阿靖肩膀,小傢伙不甘不願地爬起來,立在地上:「三叔……」聲音悶悶地,無精打采。
鳳涅道:「三王爺免禮。」
秦王行禮過後,兩隻眼睛便明晃晃地望著鳳涅:「我本來是進宮帶安靖回府的……不經意又得了個消息,恭喜皇嫂啦。」
鳳涅覺得他的眼神有些過於肆無忌憚,便微笑道:「王爺有心了。」
阿靖在旁低低道:「皇嬸,我不想出去……」
朱鎮基一聽,笑著說:「安靖跟皇嫂,倒是格外的脾氣相投……本以為他在太后那裡,誰知竟在冷宮,起初我還以為他又來鬧事了呢。」
阿靖的嘴撅起來,好像能栓一頭驢。
鳳涅不是很想跟這位秦王攀談,就只勸阿靖,她在這邊三言兩語地說,朱鎮基就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
鳳涅間或掃他一眼,總覺得那目光很是礙眼,讓她有些不大自在。
幸好阿靖雖然任性,卻不敢同鳳涅使性子,於是仍舊不情不願地跟著朱鎮基離去。
阿靖一步一回頭,鳳涅目送兩人出冷宮,望著朱鎮基的背影,心裡隱隱約約地不甚舒服,覺得哪裡好像有些不對,卻又沒什麼頭緒。
片刻,外面來接迎的宮人便到了,齊齊地在冷宮之外候著,恭迎鳳駕回宮。
鳳涅並不急,先發落了幾個冷宮的奴婢,挑了幾個還老實的留下。
恩威並用地,命這些人好生照顧湄妃三個,才起駕出外。
這是鳳涅第一次出冷宮,站在宮門口,望著面前整齊儀仗,垂頭躬身等候的宮女太監們,好似一場大戲,將要掀開另一頁。
鳳涅上了鳳輦,太監一聲喝:「娘娘起駕回宮……」
聲音悠長綿遠,遠處皇城的屋脊之上,一群鴿類嘩啦啦地飛過。
鳳涅微微仰頭,望著天空自由自在盤旋的鴿子,悠悠地想:冷宮是一個囚牢,鳳儀宮是另一個,皇宮則是更大的囚牢,她從冷宮到了鳳儀宮,不知多少人暗地裡羨慕的吐血,嫉恨的發瘋。
鳳涅卻只是將這不期而來的人生,視作是一部戲。
沒有導演,也並無劇本,她得自己一步一步來,演好她自己該演的角色。
在此之前,毫無疑問,寧曦皇后是個悲情角色,而在鳳涅踏出冷宮這刻,導致寧曦皇后成為悲劇角色的人,則注定了悲劇命運的開始。
鳳涅的目光自天空收回,凝視著遠處長長地皇城之路,路上宮人見了皇后鳳駕,紛紛退後,跪倒在地。
不管路的前頭等候的是什麼,她都有絕對的信心去應付。——業內皆知,簡鳳涅的敬業心一流,不管什麼角色,皆手到擒來,揮灑自如。
只是,此時此刻,在鳳輦上陷入靜靜沉思的鳳涅絕沒想到,她將遇上有史以來最難應付的對手,而有一種情形,就算是身為一流的頂級演員,也無法應付自如。
——那究竟會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嗯呢,終於~~
接下來,會遇到什麼情形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