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涅說完之後,轉身欲走,忽地身子一晃。
地上子規眼疾手快,起身將她扶住,急忙問道:「娘娘怎麼了?」
鳳涅定了定神,伸手在額上一摸:「大概是躺了太長時間,有些頭暈。」
正在此刻,冷宮門口腳步聲急促傳來,子規急忙鬆手,鳳涅站住腳,回頭一看,卻見是康嬤嬤自外匆匆而入。
康嬤嬤上前來,見左右無他人,便放低聲音道:「娘娘,果真不出娘娘所料,奴婢……」她的嗓音壓得低沉略帶一絲沙啞,更低了幾度,「方纔躲在暗處,看到……真的是陛下先出來,而後,竟是太后!」
鳳涅一笑:「喲,人還真不少呢。」
康嬤嬤又是敬服又是畏懼地:「娘娘,您怎麼能想到會有人埋伏著呢?奴婢先前還真提心吊膽著,明明並無人來冷宮送信說靖少王在絳霞居等候,奴婢真……猜不透您為何要如此安排……」
鳳涅道:「難道要說,有人丟了一條繡著本宮名字的舊帕子引本宮前去?那樣的話,就算本宮沒去絳霞居,這事細細追究起來,也必會另生波瀾。」
康嬤嬤發了會兒呆才明白過來,嚷道:「娘娘真是太聖明了!」
鳳涅哼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既然有人想害我,那就得讓他們自食其果。」
「正是,這計策也太歹毒了些,幸好娘娘有七竅玲瓏心,步步防範,才不曾中了奸人計策!」康嬤嬤又皺眉:「可是娘娘,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麼?雖然此事跟娘娘的關係是撇清了,但找不出背後到底是誰下手,到底讓人心裡頭難安……」
「這個不用咱們操心了,」鳳涅道,「那聽戲看戲的人裡,若有願意的話,自然會去查。」
康嬤嬤歎了口氣,道:「娘娘,奴婢算是徹徹底底地服了您了。」
鳳涅哼了聲:「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先前本宮就是太不計較了,才讓些妖魔鬼怪橫行,現在……可是今時不同往日。」
康嬤嬤粗眉橫斜,喜笑顏開:「娘娘這麼說,奴婢可真是舒心!」
鳳涅笑道:「嬤嬤,別急,讓你高興的事兒還在後頭呢。」
康嬤嬤忙問何事,鳳涅卻不再說了,康嬤嬤見她面上略有疲憊之色,也不敢再問,就同子規兩個服侍她入內歇息去了。
誰知到了半夜,鳳涅便被一陣嘈雜響動驚醒,急忙起身側耳傾聽,卻聽得外頭傳來呼喝之聲,她心念一轉,不由地心驚肉跳,想下床,一咬牙卻又忍住,呆了片刻,聽外頭的響聲漸漸消停,她卻並未鬆懈,一直到房門處,有人輕聲道:「娘娘……」
鳳涅聽出是子規的聲音,頓時大大地鬆了口氣,道:「進來!」
房門被推開,灑落一地月光,子規腳步極輕地入內,一直將走到床邊,倒身下拜:「到底驚動娘娘了。」
鳳涅道:「外頭……怎麼回事?」
子規垂著頭,道:「有兩個宵小之輩潛入,方纔已經被擊退了,好似驚動了外頭的禁軍,正在追捕。」
鳳涅雙眉一揚:「是什麼人,你知道麼?」
子規道:「這個……奴婢也很難說,都蒙著面……」
鳳涅歎了口氣,輕輕地道:「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吧。……對了,有沒有驚動其他人?」
子規道:「娘娘放心,其他人都未驚動,還都在睡夢裡。」
鳳涅點點頭:「那辛苦你了,回去歇息吧。」
子規並不立刻退下,沉默片刻,道:「娘娘不必擔憂……奴婢會加倍留心的。」說著,才抬起頭看了鳳涅一眼。
鳳涅心裡慌亂,也並未留心,只揮手示意已經知道。
子規去後,鳳涅翻來覆去,心事重重,到底睡不著,便翻身下床,走到窗戶邊上,猶豫片刻,便將窗戶推開。
窗扇打開處,目光所及,卻望見房門之處隱約有個黑色影子,鳳涅嚇了一跳,叫道:「誰?」
那影子本坐在那裡似的,聞言便起身,急忙道:「娘娘,是奴婢。」
鳳涅聽出是子規的聲音,藉著月光之色,看清他安靜眉眼:「你……一直守在這裡?」
子規垂頭:「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鳳涅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月光之下,冷宮之中,面前是身著古裝的內監,簡直似一場夢。
次日,阿靖先迫不及待地跑來,追問昨日捉鬼之事,鳳涅道:「有沒有聽聞監禮司昨夜拿了一個人?」
阿靖道:「隱約有所耳聞,似乎……還牽扯了個宮女,難道就是絳霞居的鬼?真想不到!」
「這世上最可怕的,並非鬼怪,」鳳涅哼道:「而是人心。」
阿靖皺眉思量了會兒,撓撓腦袋:「皇嬸,昨夜你為何不讓我也去見識見識,反而早早打發我回去了。」
鳳涅心道:「不打發你回去,那借口還怎麼說?」面兒上笑道:「這種事你摻和入內不好。」
阿靖此刻極為賴她,聞言便點頭道:「皇嬸嫌我年紀還小麼?」
鳳涅道:「嗯……再長大一些……」
阿靖笑道:「皇嬸你摸摸我的頭。」把個頭便探向鳳涅跟前。
鳳涅正心不在焉,聞言抬手摸了一把,忽地笑道:「你洗過了?」
阿靖笑瞇瞇地:「是啊,我很聽皇嬸的話吧?」
鳳涅眼中也露出幾分笑意:「嗯,你乖。」
阿靖本靠在她的膝邊,此刻便爬上來,半壓著鳳涅,低聲說道:「皇嬸,我聽聞三叔過兩日要來接我回去,我出了宮,見皇嬸的機會就少了。」
鳳涅道:「你三叔……哦,就是秦王啊。」
阿靖悶悶地道:「可不是麼,我不喜歡回去,皇嬸,我留下來跟你一起住冷宮好麼?」
康嬤嬤捧了茶出來,一聽這個,當即叫道:「少王爺,這話可不能亂說,這冷宮又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奴婢還巴不得娘娘出去呢!」
阿靖道:「都說冷宮可怕,然而小王看來,卻是個熱鬧的地方……」
鳳涅哈哈一笑,阿靖道:「果然是皇嬸說的對,凡事要靠自己眼睛看的,先前我在秦王府,那些人也動輒說皇嬸……現在看看,全是胡說八道。」
鳳涅說道:「又有人說我,那……秦王也說了麼?」
阿靖撓撓頭,道:「沒有,三叔倒是說過皇嬸些好話……不過三叔那個人,整天沉迷女色,花天酒地,不務正業……我很瞧不起。」說到這裡,便撇了撇嘴。
鳳涅笑道:「沉迷女色……小小年紀,你懂得倒是不少。」
阿靖道:「那些大臣,秦王府的僕從,宮裡頭的太監宮女,哪個不是暗地裡這麼說的?我聽得耳朵起了繭子,不過……說起來倒是有些怪……」
鳳涅隨口問道:「哪裡怪?」
阿靖道:「最近三叔好像改了許多……以前每天都會找那些女人廝混,然而最近那幾天,我聽那些女人暗地裡抱怨,說三叔不找她們,怕是有了新歡了!」
鳳涅心中歎道:「這秦王府還真不是個教導孩子的好地方,才七八歲的孩子,滿口『沉迷女色』,『新歡』之類,怎麼了得。」
她便輕輕摸了摸阿靖的頭,道:「這些話你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萬別說出去,夠驚世駭俗的。」
阿靖道:「皇嬸,我說的是實情。」
忽然聽康嬤嬤尖聲吼了一嗓子:「子規回來了!」
鳳涅同阿靖一併看去,卻見子規神色凝重從外頭進來,極快地到了跟前,向兩人行禮完畢,道:「娘娘,奴婢在外頭聽了一個消息……」
鳳涅道:「何事?」
子規道:「娘娘……奴婢聽那些在前面行走的宮人說,今日早朝,有幾個大臣向皇上上書,說……」
鳳涅道:「你但說無妨。」
子規道:「他們說娘娘已經人在冷宮將近一年,也、也是時候該廢黜……另立新後了。」
如一道雷降下,康嬤嬤失聲道:「什麼?是哪些大臣說的?」
子規皺眉道:「這個尚不太清楚。」
鳳涅聽了,只是挑了挑眉而已,阿靖卻緊張地從椅子上跳下來:「皇嬸你別擔心,我立刻去探聽探聽……」
鳳涅見他急吼吼的模樣,問道:「阿靖,你要去哪裡?」
阿靖對上她的眸子:「我……我自是要去找皇叔問個清楚。」
鳳涅笑道:「看你這一幅竄上跳下的,急躁按捺不住的性子,不如別叫朱安靖,改叫朱蹦躂得了。」
阿靖呆住:「豬蹦噠?」
康嬤嬤同樣哭笑不得:「娘娘,這個時候您還能打趣少王……依我看,不如讓少王爺去吧,倘若真的……那少王爺也可以說上幾句話。」
阿靖反應過來,連連點頭:「皇嬸,我會向皇叔說你的好話的,不會讓皇叔聽那幫混賬大臣的。」
鳳涅卻仍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慢慢道:「乖,你聽話,如果真的為了皇嬸好,那麼,就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
康嬤嬤急道:「娘娘……」
鳳涅道:「嬤嬤,你莫非是不信本宮麼?」
康嬤嬤神色一變,趕緊低頭:「奴婢只是一時為了娘娘著急……請娘娘恕罪。」
鳳涅道:「你的心意,我怎會不知?」她輕輕地出了口氣,「只不過,這風向如何,自有人掌握,他若下了決斷……沒有人可以左右。」
康嬤嬤不敢多言,卻暗自提心吊膽,一腔的憋悶無處發洩,又看湄妃三個在旁邊玩鬧,生恐她們吵到鳳涅,就想法子把她們勸回屋裡頭歇息。
阿靖到底是呆不住,向鳳涅保證不會去找天子問,才被鳳涅放出冷宮去。
阿靖離開後,冷宮卻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便是先前的岳貴人,打扮的宛如孔雀開屏,趾高氣揚的進來,也不再行禮,冷笑著道:「怎樣,你還能囂張的起來麼?」
鳳涅淡淡地覷著她:「怎麼?」
岳思簪道:「大概你人在冷宮還沒聽到信,當真可憐,那麼便讓我來告訴你,——陛下很快就要廢後了。」
鳳涅道:「是嗎,有旨意下來了?怎麼沒送到我這裡,送到你那裡了?」
岳思簪呆住:「你……」
鳳涅望向康嬤嬤:「假傳聖旨什麼罪名?」
康嬤嬤正憋著滿心的怒意,聞言道:「這自然是個死罪!」
鳳涅一笑:「岳貴人,你這麼著急而來,就是想尋死麼?」
岳思簪見她並無一絲懼怕之色,意外之餘嘴硬道:「反正……很快地旨意就到了,我就是來……說一聲!何罪之有!」
鳳涅道:「說對了還好,說錯了……」
岳思簪望著她:「你……你尚有何癡心妄想,難道你覺得……」
正在這時,阿靖如受驚的小馬駒一般極快地從冷宮門口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皇嬸,皇嬸!來啦!」
康嬤嬤慌忙接住他:「小王爺,什麼來啦?」
阿靖指著門口:「太監,傳旨的太監……是……是皇叔身邊的大太監季海親自來了!」
岳思簪精神一振,嚷道:「看吧!哈哈,你還得意的起來麼!」
作者有話要說:嗯~究竟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