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仲偉雖然是來的客人,但他仍是一個派出所長,他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文光斗再看看其他機關幹部,沒有一個要出頭勸解的意思,季允祥、李強、張德亭都沒有來,職務最大就數孫成軍了,可是人群裡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就連王金鐸也見不到,不知是光等著中午過來吃飯還是有事躲了。
李松波是海坡村的包村領導,張世勇是片長,他再往人群裡看去,也沒看到張世勇,李松波卻是臉色一片煞白,手裡拿著手機,卻不知打給誰。
「老祖宗的規矩不能改!今天,上有老書記、老村長,下有街坊四鄰,這根香,我看看那個敢上?!」林成元頭上的頭髮筆直地豎立著,塗抹了油彩的臉,表情扭曲,令人不寒而慄。
以前就聽說海坡村的男人個個練武,都有血性,民風彪悍,當年日本鬼子打進龍城,到了海坡愣是也死了幾個人,今天一見,上了年紀的人都這樣,確實如此。
余德海仍陰著臉,一把奪過身旁一個小伙子的紅櫻槍,另一隻手舉著高香,「今天誰不讓我敬海神,就朝著這桿槍說話!」,
林成元順手也奪過一柄大刀,「你今天是想試試?」看兩人馬上就要拉開架勢,身後的人更是蠢蠢欲動,躍躍欲試。
兩幫人馬上要打起來,膽小的拉著孩子就走了,膽大的往後挪了挪,照看不誤。
青石香案前,老書記和老村長都在喊話,可是沒有人聽,仲偉馬上上前,擋在兩群人中間,「大家放下手裡的傢伙事兒,聽我說。」
「我們不聽你放屁!」二狗喊了一嗓子,「這不是明著欺負人嗎?我們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林成元怒吼,「這裡沒有外人放屁的地方!」
二狗大怒,拿刀上前,仲偉一個箭步衝上前把他攔住,「二狗,你惹事?!」
不等二狗回答,旁邊一個剃著光頭的小伙子用紅纓槍的蠟桿一下子朝仲偉的臉上抽過來,嘴裡大聲喊道,「滾一邊去!」仲偉今天沒穿警服,他不認識仲偉,把仲偉當成了管閒事的人。
在南河街面上還沒有人敢跟自己動手,仲偉也火冒三丈,今天如果不教訓他,以後自己還怎麼混?
他也不顧打起來的後果了,既不閃身,也不退讓,左手抓住蠟桿往前一拉,順勢抓住小伙子的手腕往裡一擰,警校的擒拿格鬥可不是白練的,小伙子疼得一下彎下腰,仲偉一腳踢在他臉上,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仲偉已把那個小伙子踹倒在地上。
二狗認得仲偉,心裡就有所顧忌,旁邊一些二十多歲的人卻也不認識,四桿槍上來一下子把仲偉逼住,明晃晃的槍頭指著仲偉的臉,仲偉稍一動彈,就有可能血濺當場。
林成元一方的人,有的人認識仲偉,有的人也不認識,大家見林成元沒有發話,也不敢上前。
這時,林靜從文光斗身邊一下跑了過去,「這是派出所的仲所長,你們這是襲警!」
仲偉陰著臉,對同樣陰著臉的余德海喊道,「老余,你要考慮後果,你給我把人撤了!」
余德海看看二狗,「你們回來!」四個小伙子看著仲偉,都退了回去。
二狗也看著林靜,叫道,「你看你這個騷樣,臉上抹了那麼多粉,想去勾引誰?」
他這一罵,猶如一桶冰水澆在了滾燙的油上,林成元拿著刀就要直奔二狗,旁邊一個離著近的小伙子卻搶先一拳打了過去。
二狗常年打架,格開小伙子的拳頭,揮手一拳把小伙子打倒在地。見小伙子被打倒,林成元提著刀就要上前,余德海把紅纓槍一揮,也準備好了架式。
「住手」!站在人群裡的文光斗大喝一聲,一下子衝上前來,看熱鬧的人群見又殺出個程咬金,又議論紛紛,林成元和余德海也看著他,仲偉也盯著他,只有林靜,眼裡綻出感激的淚花。
他剛在站在人群裡,左顧右盼,他知道仲偉打電話是搬救兵,可是左等右等,警車就是不來,見情勢緊張,林靜受辱,剛才被震天的的鑼鼓和野性的秧歌激起的來血性,霎那間湧向頭頂,他不管不顧地站了出來。
看著兩排交叉豎立著的明晃晃的刀槍,文光鬥心裡有些犯嘀咕,但順著刀槍,他又看到了林靜關切的眼神,他心底長歎一聲,「人一生總要作一次傻瓜!」
「鞠小偉,你給我滾出來!」他舌綻春雷,大聲吼道。
二狗不由下意識地看了看余德海,余德海也下意識地朝停車的地方看了看。
文光斗剛才就琢磨,二狗衝鋒陷陣還可以,但今天這架式背後肯定有出謀劃策的人,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羅立,但只喊鞠小偉,是給羅立留面子。
余德海陰著臉,「你從那個褲襠裡鑽出來的?這沒有外人說話的地方,滾!」
林靜喊道,「這是鎮裡的辦公室主任。」
人群中又是一陣議論,像馬蜂過境。
「辦公室主任不是譚俊傑嗎?」余德海喊道,「什麼時候換成他了?再說,辦公室主任也管不著海坡村,除非他是你女婿!」
林靜臉上抹著紅裝,倒也看不出表情變化,但馬上不再說話。
文光斗四處瞅瞅,見羅立和鞠小偉都不現身,他心裡也有些不確定,轉而朝二狗喊道,「二狗,你還認識我吧?」
二狗死命地看著他,「認識。」
跟著二狗的人都知道他最討厭別人這麼喊他,今天見一個青年人這樣喊,二狗還服服帖帖,都有些驚奇。余德海也有些驚訝,他轉頭看了看二狗。
趁著人心驚訝、手心鬆動的空當,文光斗緩步走過高豎的刀叢槍林,走到二狗面前,「知道我與你們老闆的關係?」他低聲說。
二狗看看他,眼珠子上的血絲都要瞪出來,「知道。」
「鞠小偉來沒來我不知道,就是他來也得喊我一聲哥,聽我的,帶著你的兄弟們,馬上離開!」
二狗看著文光鬥,沉默不語。「怎麼,你想跟我動手?」二狗到底要怎麼做,文光鬥心裡沒有底。
恰在此時,幾輛警車鳴著警笛亮著警燈一路呼嘯著開了過來,二狗掏出電話,接通後說了幾句,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文光鬥,「我們是外來人,光看,不摻合!」
他帶著一些人往後挪了挪。余德海有些慌張,他轉頭看二狗的空當,一轉臉文光斗已站在他面前,厲聲問道,「余德海,你還是不是村長,是不是南河鎮的村幹部?」
他一米八的個子比余德海高出一頭,氣勢上也壓了余德海一頭。林靜看著他,眼中又是感激,又是佩服,林成元卻顧不得寶貝女兒,不眨眼地盯著二人。
「是怎麼樣,不是怎麼樣?」余德海的底氣已有消弱。
「你想當這個村長,想在南河鎮幹下去,就別胡來!今天孫書記、李委員也來了,剛才我也請示了季書記,如果你胡來,馬上就地免職,紀委馬上開始調查你!」
海坡村以前的矛盾並不大或者說仍是暗流,自從余德海當選村主任後,開始要求重分鹽田,這些在張德亭跟季允祥匯報時,文光斗聽進去一些。
如果余德海不是村長,他底氣自然不足,文光斗猜想他還是不想放棄這個職位的。
余德海卻不想在支持者面前、在十里八村的街坊前丟了面子,沉聲道,「我不稀罕,老子還不想幹了呢!」他只說著,卻沒有行動。
文光斗不再理他,走到老書記、老村長面前,「老書記,我大膽請示個事,今天先敬鹽神,後天正月十八敬海神,今天林書記先上香,後天余主任上香!」他這是給余德海面子,也給他搭個台階,余德海自個爬上去,卻沒有修好退下來的台階,只能由文光斗來操心了。
兩位老人相互看了看,「我們沒意見。」
文光斗轉過身來,「大家都聽到了,今天先敬鹽神,後天再敬海神!」
正月十八是敬海神的正日子,但今天過了,正月十八你余德海有能力讓這麼多人來為你捧場嗎?你操辦都操辦不起來,還是你丟面子!
文光斗看著林成元和余德海,見兩人都不作聲,就趁熱打鐵,「老書記,讓大家擺好隊形,繼續吧!」
老書記也看了看林成元和余德海,「擺—隊!上—香!」人群中的人見林成元和余德海都不反對,慢慢聚攏來,又恢復了以前的隊形,林靜和仲偉也重新回到人群中。
文光斗沒有回去,他就站在一側,看老書記和老村長退到另一邊,也看著林成元接過高香,在火把上點燃,走到青石香案前,恭敬地插上高香,又恭敬地退了回來。
余德海的臉更加陰沉,他不斷地注視著文光鬥,文光斗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卻是不理。
人群中李松波的臉早已恢復平靜,但眼裡也射出了嫉妒憤慨的目光,文光斗卻沒有察覺。
「禮成!」老書記沉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