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順傑要麼是心不在焉,要麼是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在逼近,仍舊語氣蠻橫地說,「其它領導在也管不了這事,你們該找誰找誰去。」
六十多歲的老大爺火氣也上來了,「好,我們誰也不找了,我們找季書記去。你說,季書記在幾樓辦公?」
一聽他要找季允祥,翟順傑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馬上說,「季書記不在家。」
老大爺說道,「書記不在,我們就找鎮長,鎮長不在,我們就在這裡等他。」
一個年輕人往外看了看,「你大白天說鬼話,季允祥的車就在外面。」他用手指了指停在門側的別克車。鎮駐地村的村民處於市民與農民之間,是開過眼界的,加上大多數中國人酒餘飯後好議論一下官場,而離他們最近的官場莫過於鎮裡的領導,最大的領導莫過於鎮黨委書記季允祥了。
幾個上訪農民的火氣徹底被點燃了,幾個人的聲音一下高了起來,衝出一樓辦公室,開始在走廊裡吵吵起來,這時從外面又走進十幾個人,剛才可能是在樓外等消息,見裡面吵吵起來,就都湧了進來,不知誰說了一句,「一樓都掛著牌,領導肯定在樓上。」
十多個人撇下翟順傑開始往二樓沖,譚俊傑、程英傑這時都從辦公室走出來,看到他們往二樓走,譚俊傑有些著急,看到翟順傑與文光斗都跟著出來,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張平跟在後面來了一句,「小翟讓他們去找領導。」
譚俊傑心裡那個氣啊,他狠狠盯了翟順傑一眼,「光鬥,跟我上二樓攔住他們。」翟順傑在他銳利的眼光下,彷彿矮了一截似的,一句話不敢辯解。
文光斗趕忙跟著他往二樓沖,十多個人衝到二樓,看到季允祥與李強辦公室跟普通辦公室不一樣的防盜門,大致明白了領導就在這兩間屋,年輕人已經快步走到防盜門前使勁用拳擂起門來。
張德亭聽到聲音從屋裡走了出來,後面跟著組織委員孫瑞雲,兩人可能正在研究事情,被突發情況打斷了。
張德亭板著臉大聲說道,「不要吵,你們找誰?」
眾人見出來一位領導,雖然不認識他是誰,但認定是鎮領導,都七嘴八舌地喊道,「我們找領導,讓領導出來見我們。」老大爺走在最前面,說道,「我們找曲書記,樓下小青年告訴我們曲書記不在,讓我們找領導。」
「曲書記不在,你們有什麼事,先到我辦公室談吧。」張德亭看看孫瑞雲,孫瑞去低聲說,「張書記,那我先回去。」
張德亭威嚴地看了一眼十幾個人,「有事說事,這是黨委政府,不是趕大集。」
年輕人大著膽子說,「我們找季書記。」
張德亭也不答他的話,「老哥,到我辦公室坐坐?」
老大爺見他這樣不擺架子,說道,「行,我們就跟這位領導反映反映。」
看著十幾個人跟著張德亭一湧而進,文光斗看看譚俊傑,心裡想道,「薑還是老的辣,領導就是領導。」
譚俊傑看著幾個人進屋,皺著眉頭說,「光鬥,倒底怎麼回事?」
文光斗雖然心裡厭惡翟順傑,但當翟順傑犯錯說出讓他們找領導的話來時,為顧全大局他還是替翟順傑圓場補台。不責人小過,不發人陰私,不念人舊惡,這也是文致遠從小教導文光斗的。
翟順傑在背後說瞎話搞小動作,是針對文光鬥他這個人,而不針是對他辦藥店這個事,針對人就是對人有意見,有著私心,這就是小人行徑,針對事呢,就是對事有看法,出於公心,這就是光明磊落。
現在譚俊傑這樣問他,雖然翟順傑犯了錯搞出問題來,他卻不齒於象翟順傑那樣做,他就事說事道,「這幾個人都是衛革的,反映地裡的苗木清償價格太低,小翟說曲書記不在辦公室,價格是領導定的,讓他們去找領導!」
譚俊傑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個小翟,張書記一直對他有意見,他還不知道?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糊塗!」他停了一下,「我過去看看,你先回去,等會讓小翟到我辦公室。()」
看著譚俊傑的臉,文光斗也感覺到這事比他想得要嚴重得多。譚俊傑到了張德亭辦公室門前,好不容易分開眾人才擠了進去。
文光斗回到辦公室,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翟順傑,把譚俊傑的話傳達了,翟順傑小心問道,「上面情況怎麼樣?」
文光斗平靜地說,「都到張書記辦公室去了,譚主任幫著處理呢。」
翟順傑心裡始終存著問題,開始在辦公室裡坐立不安,張平進來一趟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又走了。
電話突然響起來,翟順傑一看,是張德亭的電話。「讓張平去接曲書記,趕快回來,再通知經管站沈興國一塊到我辦公室。」沈興國人雖然在經管站,卻被抽調到工地上,跟著曲曉鋒一塊負責項目前期清償土地等工作。
翟順傑忙不迭地打電話通知沈興國,又到司機班通知張平,說起話來也比以前小心了許多。張平雖然心裡不願意,但不能不去,嘴裡嘟嚷著到後面開車去了。
文光斗看看手錶,快到中午吃飯時間了,可是上面有人,張德亭、譚俊傑都沒有吃飯呢,自己那能去食堂呢?,翟順傑也沒有去,一會鄧志高從二樓下來了,問道,「剛才怎麼回事?」
鄧志高說道,「怎麼衝到二樓去了,還去敲季書記的門?」
翟順傑囁嚅一陣也不說話,鄧志高看看文光鬥,文光斗笑笑也沒吱聲。
鄧志高也不再問,卻也不去打飯。樓道裡,其它機關幹部小勺敲擊飯盆的聲音很是響亮,程英傑走進來,看看他們三個,又走了出去,開始用車拖把仔細地把車上的灰擦掉。
約摸過了半個多小時,張平的車終於開回來了,曲曉鋒胖胖的身軀從車上快步走了下來,直接奔上二樓。恰巧這時,季允祥從樓上走了下來,「曉鋒,怎麼回事?怎麼還能鬧到政府來?還去砸我的門?」
曲曉鋒陪著笑臉說道,「我上午下村了,昨天還好好的,可能就是個別老百姓對補償價格不滿意,過來問問。」
季允祥冷著臉說道,「這個項目引進來不容易,出事就不好了。」說完,也不等曲曉鋒回答,自個走下樓幾步跨進車裡,別克車一溜煙開出了政府大門。
張德亭作了前期工作,曲曉鋒一來,上訪群眾就撤離出張德亭辦公室,來到曲曉鋒辦公室。曲曉鋒都在酒桌上坐下了,被強行叫了回來,又讓季允祥說了幾句,心裡是窩了一肚皮的火,卻又撒不出來,還得好言好語地回答群眾提問。
張德亭跟譚俊傑一起走了下來,張德亭看到翟順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辦公室是幹什麼吃的?人家有事你好好回答就是了,你倒好,有事你就讓他去找領導,就去讓他砸黨委書記的門?你還想不想幹了,不想幹有的是想幹的人,別佔著茅坑不拉屎!」
譚俊傑、鄧志高、文光斗站在一邊,雖然說的不是自己,但看著別人出醜,都有些不自在,特別是譚俊傑見張德亭說到辦公室,說辦公室就是說他自己,他卻又不能反駁。
翟順傑臉脹得通紅,一言不發,低著頭站在桌前,任張德亭訓斥。值班人員走到門口一看,又都退了回去。
張德亭訓了一陣,感覺心裡的火發得差不多了,扭頭說道,「快一點了,都還沒吃飯吧?走,吃酸菜魚去。」文光斗趕緊跑到司機班去叫張平。
翟順傑挨了訓,沒心情去吃飯,但看著大家都去了,想想還是跟了出來。
在車上,不知觸動了那根筋,張德亭越想越來氣,又把翟順傑狠狠地訓了一頓,把以前諸如「沒眼力見兒、懶惰、沒有積極性,眼裡沒領導」等話都擺了出來,又把鄧志高與文光斗好好表揚了一番,一直到車停在「川香人家」門前大家都下了車才作罷。
大家都餓了,坐下來,誰也不說話,風捲殘雲開始吃起來。一碗魚湯下肚,張德亭的臉上才終於有了笑容,但對翟順傑還是不理不睬。
文光斗看著翟順傑的樣子,心裡暗歎,「《了凡四訓》所言不虛,過於厚者常獲福,過於薄者常近禍。仁慈厚道的人說出的話來也是仁慈厚道的話,那他一定常得福,而偏於刻薄的的人說出的話來也一定是刻薄無禮的話,那麼一定常近禍。一個忠厚的人心境寧靜態度安祥,肯定會有福祉將至,而一個人像翟順傑這樣的人,行為乖戾語言無禮,背地裡做壞事說壞話,肯定會有禍患來找他的。」
吃過飯,大家又都回到黨委辦。譚俊傑把翟順傑叫到自己屋裡,關上了門。張平走過來,遞了一支煙給文光鬥,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小翟他爸爸是東山鎮財政所長。」
文光斗明白了,這點就是翟順傑的小背景,他估計雖然這事造成壞影響,但張德亭罵了他譚俊傑又找他談話後,估計是不會有事了。
雖然文光斗確定對事不對人的策略,見翟順傑沒事,他心裡也小有遺憾,但他沒有料到,翟順傑很快又犯了一個錯誤,一個辦公室工作不能容忍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