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文光斗坐起來,揉了揉仍有些發昏的頭,扭頭一看,羅立與自己一樣,上身**,下身都穿著白色的洗浴大褲衩,正躺在一邊呼呼大睡。
文光斗看看時間,盤腿靜坐了一會,等到再睜開眼睛,發現羅立早醒了,「打座你還能堅持下來?」羅立也一下坐了起來,雙腿一盤,擺出一個雙盤的姿式。
「習慣了,一天不打座,好像就不舒服。」文光斗笑笑說。
羅立扔了一支煙過來,「有事?」兄弟倆之間說話很默契。
文光斗點點頭,又搖搖頭,羅立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需要我出面說一聲,走,吃飯去。」
早晨的龍城賓館不再是車水馬龍,門外卻是早上上班的人們交織如流的車潮。站在院子裡,文光斗深呼一口氣,好像要把全身所有負能量的東西都要呼出來。
院裡的葉子飄落一地,經過一夜思想上的掙扎,文光斗的鬥志重新又煥發起來,他突然想起了俄羅斯詩人葉賽寧的兩句話:「金黃的落葉堆滿我心間,我已經不再是青春少年!」
羅立把車開了過來,文光斗說道,「不是要去吃飯嗎?」
「賓館的飯有什麼好吃的?」羅立笑著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文光斗的潛意識裡十分想見蘇玉芳,但羅立這樣說,他只能上車。
車子在一個油條攤前停下了,文光斗笑道,「油條是好東西?」等他下車,馬上明白了羅立的心思。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攤前,正用長條夾子把油條從鍋裡一個個夾出來,有人來買油條,他從桌子下面抽出一根馬鐮草,麻利地把油條一捆,遞給顧客。
羅立笑著看看他,走上前去,「10塊的油條,分兩份捆起來。」
文光斗眼前馬上閃過師父高大的影子,給兩個頑皮的孩子一人用馬鐮草捆了幾根油條,兩人拿在手裡互相追逐打鬧著跑開,身後灑下一串串無憂無慮的笑聲。
自己多久沒去看師傅了?想到這裡,文光斗有些自責,接過羅立的油條,兩人像小時候一樣,用手抽出來,拿在手裡吃起來,旁邊坐在小桌前用筷子夾著油條的人們都驚訝地看著他倆。
吃過早飯,不顧文光斗的再三要求,羅立駛過車站,直接把他送回南河鎮政府,尾號8888的黑色的帕薩特停在樓前,正值上班高峰期,引來許多機關幹部的側目。
文光斗明白羅立的心思,他是想給自己立威,但這種立威是不是起反面效應,他心裡也沒底,但又不能辜負羅立的好意。
揮別羅立,文光斗走進辦公室,照樣打掃衛生,有說有笑,心裡有再大的委曲憂愁,他也不想讓翟順傑這樣的小人看出來。
看到他這個樣子,翟順傑的樣子倒有些不安。文光斗打過招呼後就不再睬他。他來到譚俊傑門前,譚俊傑卻不在,可能他也得知季允祥今天出差學習,早上也想睡個懶覺吧?
文光斗回到辦公室,心想反正季允祥晚上才能回來,過一會譚主任來了再匯報也不遲,到時希望他能給自己出個主意,畢竟他跟季書記的時間最長。
一根煙還沒抽完,手機瘋狂地響起來。不知為什麼,文光鬥心裡驀地一沉
他拿出來一看,是爸爸的電話,「你能不能請個假來店裡一趟?有幾個工商局的人說是要罰款!」他能聽得出來,爸爸的聲音盡量壓制住心中的恐慌與不安,無形中,他把剛畢業幾個月的兒子已經當作主心骨。
譚俊傑與陳貴財都不在,他跟鄧志高說了一聲,就跑出了鎮政府。在路上,怕翟順傑拿這事說話,又考慮到譚俊傑沒起床,他就給譚俊傑發了個短信請了個假。
氣喘吁吁趕到店裡,看到三個穿著工商制服的人正站在店裡指手劃腳,父母正小心地陪著笑站在一旁。
文光斗一步跨進店裡,拿出煙笑著說,「幾位領導,有什麼指示?」
一個戴著眼鏡的黑胖子,估計與自己年齡差不多,接過煙來,斜著眼看了一眼文光鬥,「你是誰?」
文致遠忙笑著說,「我是我兒子,店裡的事情他清楚。」文光斗趕忙給他點著煙。
黑胖子使勁抽了一口煙,「好,我就再說一遍,不是看你上了年紀了,我不說第二遍。」他轉過臉來,指了指櫃檯,「你們沒有工商營業執照擅自經營,這是違法的,知不知道?根據《無照經營查處取締辦法》第十四條,對於無照經營行為,由工商部門依法予以取締,沒收違法所得,你們這個店剛才老人也講了,是剛開業,規模也不大,也沒有事故,所以處2萬元以下的罰款,沒收全部藥品,嗯,這已經是最輕的了。」
文光斗聽他這樣一說,心裡一緊,頭一下子大了,他使勁地抽了兩口煙,勉強笑著說,「領導,我們是剛開業,以為辦理了藥品經營執照就可以了,不知道還要辦工商執照,……」
黑胖子打斷他說道,「只要是在中國範圍之內,開什麼店都得辦營業執照?除非你到外國去!」
文光斗笑著又遞給他一支煙,「領導,我們是剛開,時間不長,我們補一個行不行?」
黑胖子笑道,「早幹什麼去了?現在晚了,」他身後一個人麻利地寫好一張紙撕了下來,遞給文光鬥,「這是罰款通知書,一個周內到鎮工商所繳齊罰款,逾期不交,呵呵,還有滯納金,都寫在上面了。」
文光斗接過來一看,順手遞給站在一旁的父親文致遠,現在看也無益,他看黑胖子要走,馬上說道,「這位領導,你看我們這剛開業,什麼也不懂,中午給我個機會,讓我跟領導好好學學?」
黑胖子一笑,馬上板臉說道,「你少來這套,拉攏執法人員也是違法,先把罰款繳了再說吧。」
三個人走出店裡上了一輛小麵包車,揚長而去。
文光斗站在身後,煙在手裡直哆嗦,心裡像被塞了一團抹布,說不出的難受。
店裡,文致遠與田文麗兩口子大眼瞅小眼,一幅唉聲歎氣的樣子,再也不見幾天前喜悅的模樣,旁邊商店的老大爺站在門外看了一會,歎口氣又走了。
文光斗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無助地盯著門前來來往往的車輛與行人,深秋的涼風吹在臉上頭上,剛才內心的煩躁一點點消散。
母親田文麗走到他身旁,「起來,別在這坐了,天涼了,對身體不好。」
文光斗站起來,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安慰道,「媽,你們先回店裡,藥該怎麼賣還怎麼賣,我去想想辦法。爸,中午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不想讓父母看到他發愁的樣子,他離開店裡,來到一側的小花園,坐在冰涼的石凳子上,他點上一支煙,「幾天前一切都是還好好的,愛情美好,工作美好,生意美好,現在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自己得意忘形了,老天對自己示警嗎?昨天還想諸葛亮安居平五路,自己才一路,現在好了,兩路了,人家曹操在華容道面對前有伏兵後有追兵還能笑得出來,你看你自己這幅樣子,振作起來,遇事不能慌張,得想出辦法來。」
「季書記晚上才能回來,自己有一天時間處理工商罰款的事,自己與這幫人也不熟,剛才光緊張了,也沒問一下那個黑胖子叫什麼?對了,大姐夫也作生意,他會不會跟這些人熟一些?」開店不想讓鎮裡人知道,卻已都知道,出了麻煩,文光斗下意識還是不想傳得滿鎮風雨。
大姐夫的電話打通了,他看來正在吃早飯,聽說這事也是一驚,「他媽的,怎麼罰這麼多,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六兒,你別急,你在那?噢,好,一會我過去接你,我們一起到工商所去一趟,前天晚上還跟張所長一塊喝酒了。」
放下電話,感覺到心裡有底了,文光鬥心裡好受了許多,這時的電話又瘋狂地響起來。手機就拿在手裡,他忐忑不安地一看,卻是大學時的好友、老五尼亮。
「老六,在上班嗎?」尼亮的聲音有些疲憊。
聽著大學鐵桿的聲音,文光斗感覺很親切,不過,他的思維並沒有因受到兩件事的打擊而遲鈍,原來尼亮與他通電話一般是在晚上,今天卻突然上午打來電話,「五哥,有什麼事嗎?」
面對著文光斗的直言,尼亮也是備感親切,走出校門,一個人來到遠離家鄉的陌生的南州,辛酸備嘗,當夜深人靜,他一個人躺在床上,哼著《離家五百里》這首歌曲,常不由自主潸然淚下,「老六,能不能借我點錢?沒錢交房租了。」尼亮的聲音不自主地低了下去。
文光斗一瞬間有些猶豫,兩萬的罰款就橫亙在眼前,但他馬上說,「五哥,要多少?」
尼亮感覺到了他的猶豫,輕聲說,「五百吧,」他又加了一句,「挺急。」
文光斗馬上說,「好,我馬上打給你,卡號?」
尼亮報出一串數字,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你一個月才七百多塊錢,我會盡快還你。」
文光斗說道,「五哥,你一個人在外地,什麼都需要錢,不像我,守家在鄉,萬事都方便,不要提還的事。」
尼亮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謝了,兄弟。」
放下電話,文光斗回了一趟店裡,又拿了五百塊錢,昨天他原本身上帶了一千塊錢,買化妝品花掉了一部分。尼亮說是要五百塊,肯定需要得更多,他就給他湊了一千打到卡裡。
大姐夫在銀行門前接上他,兩人一塊來到工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