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鄭得令,很高興,捷達車飛快地駛了出去。
鴻賓樓,是一座三層式建築,一進大廳,兩面雕刻著風景圖的大鏡子分列左右牆上,文光斗一看鏡子裡面自己,嚇了一跳,頭髮亂蓬蓬豎立著,臉上有幾道清晰的撓痕,新衣服的扣子被扯掉了,皺巴巴裹在身上,身上還有幾個明顯的腳印。他看看鏡子裡近一身原本嶄新的衣裳,自嘲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再往裡走就是櫃檯,一個招財金蟾誇張地蹲在上面,櫃檯後面擺滿了各式白酒飼料,這是一座典型的鄉村飯店。
這裡以前文光斗來過,每年暑假時大姐也曾在這裡請他與其它四個姐姐吃過飯。
小鄭看來與這裡很熟悉,他朝正拿著蒼蠅拍打蒼蠅的一個四十多歲頗有點姿色的女人喊道,「二姐,先給我們一人來瓶飼料。」
被稱為「二姐」的女人白了小鄭一眼,「自己拿,沒有手啊?」
被信任的感覺很好,小鄭很得意,走進櫃檯去拿了兩盒奶,說,「今晚估計少喝不了,喝個奶吧,保護胃。」
文光斗確是又餓又渴,接過奶,打開一飲而盡。
「有什麼吃的?二姐,先給我哥倆上點,等會張書記和譚主任會過來。」
「後面剛煮的八帶蛸,要不你倆先上一盤,花生毛豆弄個拼盤?」二姐走了過來,「這位怎麼眼生,沒見過。」
小鄭看看文光鬥,文光斗忙說,「我是今年剛分配的公務員,二姐叫我小文吧。」
「姓文?前頭壽耀機械廠的文梅你認識嗎?」二姐走過來,看看文光斗說。
「那是我大姐。」文光斗說。
「我說嘛,小伙子長得這麼帥氣,看著也能幹,你們老文家就沒差的。」二姐看樣是自來熟,也很會拉關係,這也難怪,酒店這行業,就得人頭熟關係廣。
兩人先隨意找了個包間坐下,一會兒功夫,煮得噴香酥軟八帶蛸就上桌了,文光斗悶頭吃起來,一盤八帶蛸很快沒剩下幾個了,小鄭看得直眨眼,他大聲喊道,「二姐,再上一盤。」
人餓了吃飯就是香,兩盤八帶蛸,文光斗一人吃了一多半,小鄭中午吃過飯了,主要朝著花生毛豆使勁,一會桌子上就堆了一堆皮。
文光斗感覺肚子裡有底了,精神也為之一振,這時,譚俊傑推門走了進來。
二姐趕緊迎了上去,「譚主任,您來了?」
譚俊傑看著挺輕鬆,說,「到南河廳,小鄭你去接一下張書記。」他看看迎出來的文光斗與小鄭,「光鬥,辛苦了,張書記對你今天的表現很滿意,晚上他要親自過來給你接風,辛苦一天,晚上你放開喝,二姐,晚上照六十的標準上吧。」
「好,今天剛進的鱸魚,清蒸一條?」二姐問道。
「行,石甲紅現在肥嗎?不肥不要啊。」譚俊傑說道。
「肯定肥,個個都半斤以上,都是我一個個挑的,晚上你嘗嘗,別的飯店沒有這麼大個的。」二姐討好地說道。
「好,二姐挑的還能差了?來,光鬥,你原意吃什麼,自己到後面去點,都是一家人,別客氣。」譚俊傑笑著說。
文光斗忙說,「我什麼都行,什麼都行。」
「好,我們先進去坐會,喝會茶,哎,二姐,別忘了上點醃小螃蟹。」譚俊傑喊道,他又對文光斗說,「張書記就好這一口。」
文光斗稍一停頓說,「譚主任,我還是到門口去迎一下張書記吧,他不知道在那個廳。」
譚俊傑笑著說,「行,你願意就到門口去迎一下,估計很快就會到。」
文光斗剛走到大門口,仲偉的車也開了過來,他下來後,車就開走了。
仲偉大踏步走了進來,文光斗忙喊了一聲,「仲所,您好。」
仲偉冷冰冰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小伙子,不錯。」文光斗剛想答話,仲偉自顧自走進包間。
倪恩茂、賈積賢和一個個頭較矮的中年人同坐一輛車也來到了鴻賓樓,文光斗忙喊道,「倪書記,在南河廳,」後面兩人不知怎麼稱呼,他就沒有說話。
倪恩茂嗓門很大,喊了一聲,「小伙子,今天你最辛苦,上班第一天就碰到這事,晚上一定要多喝,把晦氣洗去。」他拍拍文光斗的肩膀,「賈主任,武所長,晚上得好好跟小伙子喝幾杯。」
賈積賢朝文光斗笑笑,與中年人一起走了進去。
文光斗注視著門外,小鄭的捷達剛剛停穩之時,他快步上前,打開了後車門,張德亭笑著說,「光鬥,中午也沒吃飯,沒先吃點東西?」明顯,他對文光斗的禮貌舉動很滿意。
文光斗沒想到領導還記掛著他吃飯的事,心裡一陣感動,忙說,「吃了,張書記您中午也沒好好吃飯吧?」他知道,墨鏡與胖婦女二人中午是不會讓張書記痛快吃飯的。
「我中午也沒吃,」看著文光斗給他掀起塑料門簾,張德亭輕鬆地說道,「看著那兩人就倒胃口,呵,這事終於辦妥了,我讓老倪多給他兩萬塊錢,這也經是極限了,不看那兩個熊貨,看老人孩子,我們也不忍心。」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光鬥,你今天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裡,很不錯,好好幹,我看好你。」
文光鬥一陣激動,上班第一天,就得到了鎮裡排名第三位領導的表揚與鼓勵,讓他既興奮又驕傲。
張德亭一進南河廳,裡面聊天喝茶的眾人趕忙站起來。張德亭徑直走到裡面正對著門口的座位坐下,用手拍拍右手邊的座位,「來,光鬥,到這裡坐。」
文光斗看看大家,忙推辭道,「張書記,我……」
張德亭打斷他的話,「今天為你接風,你當然要坐一客的位子,來,坐下。」他的話很堅定,文光斗看看譚俊傑,譚俊傑也笑著說,「光鬥,你坐,今天為你接風,你自然得坐一客。」
百般無奈,文光斗只好忐忑不安地在座位上坐下。
「老倪年紀最大,來坐二客。」倪恩茂也不推讓,穩穩在張德亭的的左邊坐下。「仲所坐三客,積賢四客,俊傑副陪,本剛干邊陪,來,都坐。」
加上小鄭剛好八人,二姐進來,笑著對正在用一次性毛巾擦臉的張德亭說,「張書記,人齊了嗎?現在上菜嗎?」
「上,大家都餓壞了,越快越好。」張德亭擦完臉,邊說邊拿起一個醃好的小螃蟹,放到文光斗前面的碟子裡,又給倪恩茂的碟子裡也放了一個,文光斗忙說「張書記,我自己來」,他起身拿了一個放到張德亭的碟子裡,又轉動桌上的轉盤,示意大家挨個拿。
張德亭看著文光斗的興動,暗自琢磨,「小伙子,不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一舉一動,挺老練。」他拿起小螃蟹,掰了一個蟹腿放進嘴裡,嚼了幾下,「二姐這手藝真不錯,醃得又麻又鮮,呵呵,我小時候,家裡窮,我娘就願意醃這個下飯,吃成習慣了,大家都知道我好這一口。」
文光斗暗自琢磨,領導的口味很重要,以後在辦公室工作一定得摸清領導願意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這一點,我得跟著譚主任好好學習。
中午可能都沒吃好飯,大家都餓了,上一盤菜幾筷子就清空了,等到大家基本上墊了墊肚子,張德亭說道,「好了,我們開始吧。」大家聞言,都放下了筷子,靜靜等待他說話。
「今天,我也不徵求大家意見了,能喝的不能喝的第一杯都來杯白酒,服務員,開兩瓶龍城金樽。」看著服務員拿著酒瓶過來,張德亭對文光斗說,「我的酒量大家都知道,也就兩瓶啤酒,今天破個例,喝點白的,給我蓋住杯底就行了。」看著服務員給大家都倒滿酒,他繼續說道,「今天光斗來報到,本來中午俊傑跟我商量,要給他接風,誰知上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出了也不要緊,我們就處理,今天實話實說,挺順利,事情也圓滿解決了。」
倪恩茂插了一句,「主要是張書記處理得好,領導得好。」大家紛紛表態贊同。
張德亭一笑接著說,「大家也都看到了,今天光斗的表現,很好,小伙子,一句話,很不錯,來,第一杯,我們喝個歡迎酒。」他一下子把杯中的白酒全干了。
龍城自產白酒,分為龍城銀樽、龍城金樽、龍城玉樽、龍城頂樽幾個檔次,龍城金樽四十二度,口感還算不錯。
大家的酒量看來都可以,說笑著都把杯中的白酒喝了出來。文光斗大學時也喝白酒,但以啤酒居多,這種高腳玻璃杯,一杯三量三錢,喝白酒一般都是分六口把一杯白酒喝完,像今天這樣,一口乾了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心裡沒底。看看大家都一口乾了,他一咬牙,一杯白酒也下了肚,瞬時感覺辛辣的白酒好像把食道都要熔化了一樣,他趕緊夾了幾口菜,才勉強壓住。
張德亭看來確實不能喝,一點白酒下肚,臉上就開始通紅一片,他笑著說,「真不能喝,下面我就來點啤酒,老倪,你白酒到底吧,今天要試試光斗的酒量,光鬥,你跟倪書記一塊,不准換酒。」大家看著文光斗都笑了。這在一個單位,新人到來,備宴接風,第一次都要試試酒量,這既是「殺威酒」,也是「摸底酒」。
倪恩茂調侃說,「光斗年輕,可別欺負我這個老頭子。」他說得輕鬆,看來酒量不淺。
文光斗看著服務員又滿滿地給填上一杯,習慣地右手握拳,左手張開,狠狠地砸了一下,心裡自言自語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豁出去了!」
仲偉仍然喝白酒,其它幾個人都換上了雲海啤酒。張德亭也填上啤酒,他興起杯道,「第二杯酒,喝個祝願酒吧。」
他正要繼續往下說,譚俊傑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卻是程英傑的電話,譚俊傑看看張德亭,還是接通了電話。
程英傑的聲音傳了過來,「老闆要過來,我們快到門口了。」
放下電話,譚俊傑趕緊對張德亭說,「老闆馬上到門口了,我出去接一下。」
文光斗注意到,在座的幾個人都面面相覷,笑得很是耐人尋味。倪恩茂半開玩笑說,「張書記,要不我們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