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時間,想先給大姐夫打個電話,電話打通了,卻在占線,真是越急越出現中梗阻,隨即,他馬上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要被急躁、沮喪、害怕等負面情緒干擾,讓這些情緒自來自去,我心保持平靜,這樣才能集中巨大精力,想出正確辦法」。
他閉目靜坐了一會兒,他這才又撥通了電話。
「六兒,有什麼事?」大姐夫的聲音顯得很精神。大姐夫與大姐文梅原來都是鎮上機械廠的工人,兩人結婚後企業改制,姐夫就與大姐自己開了一家機械廠,效益與規模都很不錯。
「姐夫,我想打聽一下,南河最大的領導是那位?」文光斗直接問,事情緊急敢不客套。
「最大的當然是黨委書記嘍,這還用問。」大姐夫回答得很快。
「黨委書記怎麼稱呼?你與黨委書記很熟嗎?」文光斗問。
「姓季,叫季允祥,挺熟的,人家都提稱呼他十三爺,怎麼,你有事?」大姐夫問。
「十三爺?」文光斗有些好奇。
「季書記不是叫允祥嗎,《雍正王朝》裡那個十三爺不也叫允祥嗎?」大姐夫周圍可見沒有人,他說起話來肆無忌憚。《雍正王朝》是中央電視台拍的一部電視劇,播出時大街小巷、鄉野民間爭相觀看,特別是在官場上形成了一股收視風潮。
文光斗呵呵一笑說,「真有意思,」他繼續問,「這人怎麼樣?姐夫,你人頭廣,面子大,認識的人多,看人也准,能給我說說嗎?」他知道大姐夫最喜聽別人奉承,這是他這人最大的弱點。
果然,大姐夫很受用,「六兒,你找你姐夫問算是找對人了。季書記這人,在南河口碑很好,組織部出來的幹部,但很務實,做實事,就像十三爺一樣,是個拚命十三郎,南河這幾年發展得挺好,主要是季書記的功勞,我們這些做企業的老闆沒事在一塊議論,他人也年輕,今年才四十一吧,大家都傳他還得升呢……」
文光斗打斷了大姐夫,他知道,姐夫得意後,一旦話頭起來,別人不打斷他,他自己停不下來,而他現在只想要他所要的信息,「姐夫,那季書記比較看中什麼樣的人?他在幾樓辦公?辦公室在那?」
「鎮政府二樓,上樓梯往右第一個門就是。他這人吧,喜歡那些大大方方、敢想敢幹的人,膽小怕事、畏畏縮縮的人他最看不上,呃,你打聽這些幹什麼?」大姐夫終於忍不住了,高聲問道。
「呵,姐夫,沒事,有事我自然會跟你說的。」
大姐夫也知道自己這位內弟,口風嚴得很,他不想說的東西,怎麼問也問不出來的,只好說,「有事給我打電話,別一個人悶在肚裡。」說完就掛了電話。
文光斗沒有計較大姐夫的態度,他想要問的姐夫已經全部告訴了他,明天他要找的就是這位季書記,根據他在廣告公司的工作經歷,有時到一個單位的辦公室去找領導,辦公室人員通常會告訴他出差了,沒有預約很難見到,因此他決定繞開辦公室,直接去找。
找到該怎麼說?大姐夫說這人很務實,干實事,那麼就簡單明瞭地說,不繞彎子,直接點題。
文光斗又把他認為明天要經歷的過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感到萬無一失後,全身才放鬆下來。如果說明天是一場戰鬥的話,戰鬥方案已經齊備,剩下的只需要他去執行了。
清晨,文光斗照例早早起來,洗刷,打拳,吃早餐,吃完後,他拎上昨天買的茶葉直接奔向車站,坐上了通往南河最早的一班車。
昨天晚上,五姐與五姐夫知道他願意吃海鮮,開車帶著他到海邊找了一家很有檔次的海鮮店,吹著海風,吃著剛從海裡撈出來最新鮮的螃蟹、香螺、海腸、蠣蝦、蝦虎,讓文光斗大呼過癮,大快朵頤。()
當他把下午四姐夫的的電話告訴五姐時,五姐著了急,吃不下去了,他一邊安慰五姐,仍好像沒事人似的繼續吃,並把今天準備去南河的想法告訴了她。
晚上一覺醒來,五姐卻是沒有睡懶覺,早早醒了,讓他穿上大姐買的衣服,收拾好後才送他出門。
車上漸漸坐滿了人,文光斗一身鮮亮的服飾在車上很是扎眼,大家上車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清晨的車廂裡,味道沒有中午那麼大,早上第一班車,車裡也乾淨許多,但坐椅坐套頭套上的油灰仍是清晰可見。
公交車開動起來,文光斗把車窗開得更大,涼風吹過來,感覺很是爽快。突然,一個念頭浮現在腦子裡,「季書記不會也像劉鵬秘書長一樣出差了吧,如果那樣,我可真是回天無術了,」轉念又一想,「如果那樣,我人事盡到了,就只聽天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管不了了。」
早上公路上車少,車開得很快,半個小時後,車就停在了南河鎮政府門口。
鎮政府的大門呈三門式結構,中間是大門,兩邊是小門,大門與小門中間是兩面牆,東牆上用紅色字體掛著「**龍城市南河鎮委員會」的大牌子,西牆上用黑色字體掛著「龍城市南河鎮人民政府」的牌子,在大門上面豎了一塊巨大的橫幅,上面寫著「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
再往裡看,是一座假山,假山後面是一座五層高的辦公樓,牆體有些斑駁,辦公樓大門往外探出一塊用兩根柱子支撐住,車輛可直接從兩面開到樓門口。
文光斗下了車,看著眼前的鎮政府,感覺威嚴壓抑,以前到鎮上來,也經過鎮政府不少次,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他自嘲道,「心境不一樣,眼前的景物也不一樣。」
他抬起手來看看手錶,還不到七點半,政府大院裡空空蕩蕩,偶爾可見三三兩兩幾個人走進政府院子。他走到東邊小門旁的小屋,見上面掛著一個橫牌——「傳達室」。他自嘲道,這就是他今天他要面對的第一關。
雖說根據以往在廣告公司的經驗,也可不理傳達,自顧自走進去,但今天他不想再拎著一盒茶滿世界跑,他準備先把茶放到這裡,順便打聽一下書記的消息。他還有更深一層考慮,如果碰到一位較真的傳達,再追著他的屁股攆,那就不好看了。
傳達室,幾乎是每個機關事業單位很有特色的一道風景。起初,傳達室都是退休的老人或失去勞動能力的農村老人,這也不是隨便那個老頭都能謀得這份清閒的差使,那得跟單位領導說得上話,或者托得上關係。後來,隨著社會的進步,保安公司的成立,單位的傳達一般都是聘請專門的保安來負責,而縣一級或更高一級政府機關則由公安或武警負責。
文光斗沒有敲門,直接推開門走進傳達室。傳達室裡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頭戴著老花鏡,正在聽收音機。直接推門而入,這也是一個小秘密,傳達慣於狐假虎威,尊敬不好,不尊敬也不好,不用拘禮,稍作客氣,自自然然、大大方方與他們打交道卻是最好的。
「大爺,吃了嗎?」文光斗不卑不亢遞上一支煙,他進來時就注意到這位大爺食指與中指間焦黃,這是常年抽煙的熏出來的結果。
「噢,吃了,」大爺抬起頭,接過香煙,用眼光掃了一下,「『泰山』啊,好煙啊。」文光斗敬完煙,直接把煙放在了桌上,大爺看一眼,也沒有言語,臉上的表情不像進來時那樣警惕,舒緩了許多。
「這個時間也就您上班了,我看整個大院裡還沒幾個人來呢!」文光斗故意說。
「是啊,幹這活就得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還拿不了幾個錢。」大爺滿腹牢騷。
「確實不容易,我看大爺是個勤快人,別的地方大門、院裡沒咱這乾淨。」
「當然,別的不敢說,這門裡門外我一天掃好幾遍哪!季書記有次都專門下車表揚我!」大爺很得意。
文光斗還想慢慢把話題往季書記身上引,沒想到大爺一下子提起來了,他不動聲色地繼續說,「今天季書記過來,看見地上這樣乾淨,還得表揚您。」
「季書記的車還沒來呢,他也是個勤快人啊。」大爺似乎很感歎。
文光斗明白了,只要車來了,季書記就到了,他心裡有了底。「他是個勤快人?」他故意問道。
「他一般八點十分準時到辦公室,噢,你打聽這個幹什麼?」大爺有點警覺。
「您抽煙,」文光斗見大爺一支煙吸完,忙又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給他點上,順手把煙塞進大爺手裡,大爺推辭一下,也就拿在手裡。他指了指剛才放到牆角的茶盒,「我昨天跟季書記約好,今天上午過來找他,我把這個先放在您這,他的司機會過來拿。」
「你跟季書記約好了?」大爺上下打量了一眼文光鬥,有些懷疑。
「要不您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不約好了,辦公室也不能放我進去啊。」大爺想想也是,便沒再說什麼。
象傳達室這樣的經歷,文光斗大學時在廣告公司就經過很多次,為了拉一個廣告,見到說了算的負責人,傳達室這一關都是必須要過的。
文光斗緊張地盯著窗外,大院裡上班的人慢慢多起來,他一邊與大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突然,他注意到,一輛黑色的「別克」君悅開進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