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塵以肉麻的眼神看著樓翩翩,現在就算這個女人要他喝毒藥,他也會——
若是要他喝毒藥,堅決不能喝,畢竟他要留著他這條命與她長相廝守。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與母后相處的點滴。記得有一回,我去鳳羽宮找母后,不想母后的鳳榻上躺了一個男人。」說及此,他搖頭失笑。懶
樓翩翩也啞然失笑,她輕撞他的肩膀:「喂,當年你看到我的榻上多了一個吳王,心裡是怎麼看我的?」
雖大致知道月無塵的想法如何,可還是想從他嘴裡知道他具體的想法。
「當時我就在想,蕩/婦就是蕩/婦,這裡說喜歡我,那裡卻勾/引另一個男人,對母后,我是恨極了。不過那時要對母后作戲,便假裝對母后感興趣,對吳王藏在母后榻上一事盡量忽視。只是到後來,母后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我悅女無數,你的嬌羞並非欲迎還拒,這點正是讓我迷惑的地方。以致於到後來,我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作戲,不知不覺被母后所惑……」
月無塵握緊樓翩翩柔若無骨的小手:「母后,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答案。」
原以為此生再無機會問出一些問題。
可上天如果厚待他,竟讓他失而復得,當年的一些困惑,也正是他想知道的。
「莫不是樓家一族被滅門的事?」樓翩翩看向月無塵,自他的表情窺出了一點端倪。蟲
「不只是樓家滅門一案,還有其它事。我總覺得,你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愛我死去活來的女人。可你,始終就是樓翩翩,你的容貌,你的身體,除非……你真如坊間傳言那般,是仙子下凡。」月無塵垂眸看向她溫柔的側顏,眸光如水。
樓翩翩遙望天際,火紅的夕陽已沒入湖面一線,最後一抹余霞映紅天際,瑰麗如詩。
「樓家滅門之時,你或許悲傷,悲傷時卻又過分冷靜。據我所知,樓翩翩雖然嬌縱任性,但與母親的感情深厚。沒理由在滅門之後,你能這麼快變得平和。總之,你給我的感覺不大像是一個孝女。」月無塵目光灼灼地看著樓翩翩。
樓翩翩自他的肩膀起身,坐端正:「因為我本不是樓翩翩。最起碼吳王入我榻上的那會兒,我已經不再是她。其實,我也就是她,從來都是,因為是我住在具軀殼之中。」
「那你從哪裡來?」月無塵不放鬆地追問,他被這個女人的三言兩語繞得頭暈。
「從天上啊,這種笨問題你也問。你方才不是說我是仙子下凡嗎?」樓翩翩朝月無塵咧齒一笑,嬌憨可人。
「這樣啊,以後我得看緊你一點,否則你一氣之下跑到天上,我要怎麼追回你?」月無塵似真似假地道,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這個女人是仙子下凡,那豈非是人仙相戀?人仙相戀據說沒有人會有好結果,是要遭天譴。若是這般,他可如何是好?
「可不是?你待我不好,我就回天庭,做回我的花仙子。」樓翩翩忍著笑意回道。
這個男人語氣中的探測她一下就聽出來了。
他腸子裡打著哪些小九九,她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月無塵聽了受驚不小,不覺抬頭看天。
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跑到天上找她吧?
「是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那時你不是死活要娶月漓嗎?定是見到她,舊情復燃。我只是好奇,你有沒有愛過她。」樓翩翩悄然轉移話題。
會提起月漓,卻是因為凌茉告訴她一件事。
在他們離宮後不久,聽說南朝公主月漓鬱鬱而終。月漓離世三日後,她的小女兒也因病夭折。至於月漓是不是鬱鬱而終,恐怕只有當事人知曉。
聽了這件事,樓翩翩同情居多。
月漓這一生,最不幸遇到的人便是月無塵。
遇到月無塵,她的清白無端遭毀,後進宮欲報仇,還是因為月無塵,她再遭遇同樣的難堪。後來生了孩子,卻在冷宮度日,孩子會染上重疾,也跟月無塵脫不了干係。最無辜可憐的,還是那個早夭的孩子。
月無塵造了這些孽,是不是就要還回這一切?
「當日想封她為後,不過是想轉移藏在暗處那股黑暗勢力的注意力。那人說了,第一次是春風,第二次便是秋雨,第三次就是你。雖然那人沒明確指出要我別再接近你,可我從他的字裡行間看出對方的最終目的就是我疏遠你,將你推遠。剛好漓兒有目的地出現,我便想著一箭雙鵰,借她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月無塵起了身,遙望平靜無波的湖面。
「月漓走了,她的孩子也沒了,你知道這件事嗎?」樓翩翩也爬起來,圈緊月無塵的腰,仰首問道。
月無塵垂眸看她一眼,頷首:「聽說了。細究起來,她因我遭了不少罪。當日我要封她為後,也是因為她對後位並不在意。我知道她的最終目的是你,放她在身邊,也是因為可以留意她的一舉一動,第一時間知道她的動靜。至於對她的感情,應該是兄妹朋友之誼吧。可惜的是,這些年我一直憶不起與她相識的經過,只模糊憶得一些與她相處的凌亂片斷。」
那時在南朝,月漓常將他帶到地牢折磨。
他記得她經常說起一句話,為何他可以如此狠心絕情,不念半點舊恩,對她做出這等殘忍之事。
試問他不記得當年的那段往事,又怎會對她有舊恩?
至於如今,月漓已往生,當年他與月漓發生的一切終將成為過往雲煙,這輩子他也不可能有機會憶起。
「其實我倒是挺能理解她的。女子最珍貴的貞潔因為你我被毀了,她摯愛的女兒卻是以那種不堪的遭遇來到世間。最後,這麼小便染上重疾,想不恨都難吧。若是換作我,定要將對方碎屍萬段才甘心。人說前緣鑄就苦果,這話不無道理。」樓翩翩秀眉染上鬱結,難以舒展。
「不說她了。逝者已矣,我不想看到你為其他人傷神。」月無塵扶正樓翩翩的小臉,輕點她的巧鼻,柔聲道:「你笑起來更好看。」
「我發現一個細節。你提起她的時候,是喚她的小名漓兒。雖然你不記得與她發生的一切,可當日在皇宮你與她相處的細節我看眼裡。你和她相處,是很自然地親暱,這一點,你可能自己都沒發現。可惜的是,月漓走了,這將成為一個永遠不能化解開的謎底。」樓翩翩卻緊咬著這個話題不放。
「我說了,別再說她,她從來不是你我之間的問題。」月無塵別開視線,眉峰緊蹙。
時至今日,再說這些沒有用。
他記不起當日那些事,就是事實。
他也寧願自己永遠記不起往日的那些回憶。這樣他可以把當初對月漓的狠心絕情,認為是理所當然。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發現,最後你是愛她的,卻又令她如此痛苦……」
「樓翩翩,我只知道現在我愛的人是你,不是其他任何女人。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朕將你的嘴封了!」月無塵利眼掃向樓翩翩,狠聲道。
「是啊,你好能耐啊!」樓翩翩冷笑,逕自轉身離去。
月無塵看著樓翩翩冷漠的背影越走越遠,怔在原地。
好半晌他才省起應該追上她,卻加緊腳步,衝到她身後。
結果才碰到她的香肩,她便彈跳了老遠。
樓翩翩激烈的反應,令月無塵很受傷。
「母后……」
他才開口,樓翩翩便加緊腳步走向馬車,很快便進入了馬車。
月無塵下意識地想跟上,才想進入馬車,裡面的女人卻隔著車簾開口:「不准你上來!」
「我不上來,難不成要我走路回去?!」月無塵隔著車簾瞪向裡面的女人。
她敢說是,他掐死她!
「你幫我出了個好主意。月無塵,你走路回去吧。」樓翩翩冷聲道。
「樓翩翩,你信不信我掐——」月無塵怒不可抑,他倏地撈起車簾,朝端坐在馬車裡的女人吼。
結果才碰到她譏誚的眸光,他便徹底熄火。
退開一步,他深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能擺皇帝架子。他好不容易才跟這個女人好了一點,怎麼能因為一個已死之人破壞他們才建立起來的溫情?
「母后說的話,兒臣不敢不從。好,兒臣走路,走回去。」月無塵作勢捶了捶自己的傷腿,特意讓樓翩翩看得清楚,這才瘸著雙腿退開,放下車簾。
他這是提醒這個女人,他現在還是半個殘廢。拖著傷腿走回山莊,腿疾復發,有可能這輩子都成瘸子。不一會兒,馬車啟動,樓翩翩掀起車簾的一角看向走在路上的男人。
只見他一瘸一拐,走得辛苦的模樣。可方才也不見他這麼誇張,一看便知是在裝可憐。她若是心軟,豈非上他當?
她思量的這功夫,馬車迅速走遠,將月無塵遠遠拋在身後。
駕車的鍾南頻頻回首,忍不住開口道:「娘娘,皇上腿傷頗重,若是行路回山莊,起碼得一個時辰,只恐會加重腿傷。」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最好一輩子殘廢得了。」樓翩翩如此回答,卻忍不住掀簾回頭看。
馬車走得太快,月無塵走得太慢,眨眼便不見了月無塵的蹤影。
「娘娘,這不妥當。宮外不比皇宮,處處有殺機,卑職不能拋下皇上。」鍾南說著索性停下馬車,往回路衝去,根本沒給樓翩翩反駁的機會。
樓翩翩頗感鬱悶。
說起來這本不是她的馬車,她霸著人家的馬車做什麼?要是那個皇帝小子有個三長兩短,她豈不是成了天下人得而誅之的罪魁禍首?
思及此,她下了馬車,打算自己走路回去。
月無塵趕到時,就見樓翩翩一個人行路,他狠狠瞪向鍾南:「鍾南,誰要你回來接朕的?!」
「皇上還是趕緊追娘娘吧,待會兒再訓斥卑職也不遲。」鍾南囁嚅道。
月無塵忙往樓翩翩追去,可惜腿腳不利索,偏生樓翩翩的速度又很快,追得他好不狼狽。
「母后,等等我……」月無塵邊追邊喊,樓翩翩索性加快了速度。
月無塵著實無奈,索性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不忘發出一聲慘叫,提醒樓翩翩自己只是一個可憐的半傷殘人士。
樓翩翩身形一頓,回頭狠瞪月無塵:「月無塵,你就裝吧,痛死你活該!」
她轉而看向駕馬車的鍾南:「鍾南,為免你主子遭罪,你扶他上馬車,該找個大夫好好治治他了。」
說完,她轉身便疾步向前。
不多久,身後傳來馬車聲,鍾南跳下馬車,單膝跪地:「請娘娘上馬車。皇上說了,娘娘身子矜貴,不能長途跋涉。娘娘若要罰皇上走路,皇上再不敢有任何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