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目光鋒利如劍,她盯著我看了足有兩分鐘才道:「我的地火蜈蚣,原來真是讓你們楊門給收了。」
我奇道:「你沒有轉世投胎?」
程月說:「我廖氏既然能成為四大風水世家中舉足輕重的角色,自然有過人之處,當年我死後,便將我的魂魄以一種特殊的形式,在廖門弟子中代代相傳,一直傳到現在。為的就是等有一天,嘉靖皇帝的陰謀真有得逞的時機,我也能出手拯救天下蒼生。」
我一呆,就想起我潛入程月的夢裡的時候,替她跟黑臉老太太簽訂的契約,拜她為師,入了廖門。難道這個所謂入廖門的契約,就是讓廖敏上身的條件不成,我心裡一沉,身上冷颼颼的。
程月說:「我的魂魄在經年累月的時間裡,煉成陰靈,這陰靈繼承了我所有的東西,所以每一個得到我廖門子弟親傳衣缽的人,都是又一個我。」
我漸漸聽出了苗頭,道:「既然這麼說,廖老師也是被你上了身,他其實不需要學任何風水術,因為他一身本事你早在五百多年前就替他學好了,他不過是你的傀儡對不對?」
程月冷笑道:「你要這樣想,我也沒什麼辦法,不過理兒就是這麼個理兒。」
我見程月小臉煞白,頭髮亂糟糟的披在頭上,面目猙獰,一身白衣在這黑夜裡特別煞眼,整個人看上去跟墳墓裡爬出來的惡鬼。一般來說,活人上不乾淨的東西上了身,總是或多或少的有危害的,我見程月這副樣子,再加上廖敏又是五百多年的陰靈,身上陰氣之重,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程月這丫頭很容易就會受這陰靈上身的害。
我追問廖敏說:「你打算怎麼處置她,什麼時候放了她,她不過是個無辜的女孩兒,不應該介入到我們風水江湖上的恩怨。」
程月冷笑說:「我找的人,一貫都是有緣人,我們可是訂了協議的。我廖敏從來不會傷及無辜,我要找的都是跟我真正有師徒緣分的人。要說什麼時候結束這段緣分,廖老師就能告訴你答案,那是他付出的一生。」
程月的話讓我不寒而慄,整個人就懵了,我怎麼都沒想到,當時為了救她的權宜之計,卻讓她走近了折磨她一生的煉獄。
想起程月即將到來的悲慘半生,我不禁怒從心來,也不管廖敏的可怕了,衝她吼道:「你廖門不是自稱風水正道嗎,怎麼做的事也這麼政協不分,你這樣害她一個無辜姑娘,跟嘉靖皇帝又有什麼區別?」
程月冷笑道:「想激我,難道你師父沒告訴過你,我們廖門的人在江湖上做事,從來不分正邪,只看喜好麼?」
我被程月的話噎住,想起程月宿舍先後毀了這麼多人,要說是正道幹出來的,打死我都不相信,看來廖敏的確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我歎了口氣,心想早知道是這種結果,還不如想辦法鎮了黑臉老太太,破了宿舍裡的風水局,也不至於害了她一生。
我們的談話陷入僵局,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按廖敏的意思,她上了程月的身就再沒打算下來了。正在這當兒,林子外面突然響起劉猴兒的聲音:「他們就在裡面,程老師就是被他們控制住了,你們一定要小心——」
我心裡一沉,就看到許多道手電光照進來,林子深處人頭攢動,竟然好似來了許多人。我頓時就明白怎麼回事,早就聽說劉猴兒這廝小肚雞腸,愛打小報告,多半是他剛才受了氣跑去找保安來了。
龍哥道:「怎麼辦?」
我說:「還能怎麼辦,跑啊,被他們抓住了咱們大半夜跑這地方來,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龍哥指了指程月,我心裡一動,就想出了條妙計,對程月說:「他們人多,正地毯式搜索樹林呢,你要被他們抓回去,他們要把你送進精神病院去,你可就難出來了。不如跟我們一起跑,等逃出去再做打算。」
程月點了點頭,我鬆了口氣,對他們指了條方向,便抹黑朝山頭上跑去。我對華師大非常熟悉,以前閒暇無事的時候,便一個人溜到華師大來玩兒,這學校有個外號叫女兒國,妹子出奇的多,來的多了,路自然就熟。
我知道山坡對面有條小路下桂子山,我們翻過山頭,就看到劉猴兒帶著幾十個保安老師找到了衣冠塚,我們沿小路很快就下了山。此時一輪寒月掛在半空上,偌大的校園靜靜的被皎潔的月光籠罩起來,一陣風吹過來,枯葉如雨,冷的我直打哆嗦。
我們下了山,就從學校後門出了學校,一直跑到大街上,大街上也是空蕩蕩的,只有不多的汽車疾馳而過。
程月對我們拱了拱手,說:「都是風水同道,這次多謝你們帶路,咱們後會有期。」說著就要走。
我攔住她說:「你想就這麼走了,去哪兒?」
程月冷笑道:「你管不著——」
我說:「你也不想想,你現在處的可是現代社會,程月是有單位的人,你就這麼失蹤了,單位肯定會報警。這街道上全是監控攝像頭,出省城的火車、飛機、汽車都是有監管的,他們真要報了警你有上天的本事都逃不了。」
程月顯然是被我說動了心,衝我道:「你什麼意思?」
我說:「你要找嘉靖帝陰謀,拯救天下蒼生,而我也是楊門傳人,跟嘉靖帝的陰謀還能扯上點關係,雖說我本事跟您是比不上的,卻好歹也得了楊門真傳,不如你繼續留在學校裡好好教書,到該活動的時候,自然出來辦你該辦的事,兩不耽誤,豈不是件大好事。」
程月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心思倒是縝密,你說的也有道理,再說你這兩個小子也算計不了我,我就聽你的留在學校吧。」
我見程月答應了,不禁內心大喜。我倆先回了學校,程月用她自己的辦法翻圍牆進來,我倆在程月宿舍樓下見面,我叮囑了一些程月日常要做的事,廖敏上身的程月一一記下來。交代完了事之後,程月突然問我說:「你說你知道嘉靖帝的陰謀?」
我點了點頭,把破廟遭遇和石龜上的奇怪文字告訴了她,說到破廟遭遇她並沒有在意,倒是對石龜身上的問題,她就很好奇。我說:「寒風古寺不就是你督造的麼,你應該知道寒風寺的所有秘密才是,怎麼反倒問我起來了?」
程月說:「嘉靖帝是什麼人,她造寒風寺有自己的獨特目的,我不過表面的監控,實際上真正幕後操縱的人是他。這寒風寺地底下有個大東西,以我的地位,都沒下去過,這石龜身上的秘密,我自然也就不懂了。」
我說好辦,便取出影印下來的文字交給程月看,她就著月光瞟了一眼石龜上的刻字,臉色頓時大變。我頓時就明白,這些奇怪的文字,一定隱藏著什麼重要的東西。我就看到程月的手指在空中筆畫著什麼,她只稍稍動下手指,我就看到六儀交錯,六壬射日的方位推演,這種變化我聽我爺爺提過,說是內藏上萬中變化的一種佈陣格局,非陰陽術數步入化境者,不能解陣中萬一迷局。
我奇道:「這是記載寒風寺地宮的路線圖?」
程月點了點頭,說:「此法是嘉靖帝用相當高深的易理記在石龜上的秘法,據說當年嘉靖帝造了三條進地宮的密道,只有一條是真的,其它兩條密道上佈滿機關,一般盜墓賊進了密道,便是進了那鬼門關,只有一條路才是真正進地宮的正道。」
說到寒風寺地宮,就不得不談二十多年前,我爸和趙廷如、木子他們深入寒風寺地宮探險的過程,據說當時他們小分隊死了好幾個人,我爸和趙廷如憑一身過硬風水術才僥倖逃命,難道他們走的便是三條密道中的某道假道不成?
程月看了那副文字,整個人就很不正常起來,在樓下踱來踱去,顯得非常焦慮。我心知這副圖的價值相當高,是進入寒風寺地宮找到地宮之秘的關鍵,否則,當年我爸他們不會耗費那麼大人力潛入地宮,還造成多名高手慘死下場。
這寒風寺地宮裡,一定藏著嘉靖帝相當珍貴的東西,沈昭明花費那麼大精力盯著寒風寺,目的必然就在地宮珍寶上了。
我問程月說:「你想下地宮?」
程月瞟了我一眼,道:「你管的多了——」
我便道:「寒風寺地宮異常凶險,雖說你拿了入地宮的秘密,可地宮裡面有多複雜,你肯定比我更清楚。據我所知,死在地宮中的高手已經不在少數了,單憑你一己之力,要想得到你想要的東西,肯定很難。不如我跟你合作,我不止精通楊門秘術,還可以找到先進的現代化裝備,這對你破地宮有相當大的作用,你可以考慮跟我合作。」
龍哥插嘴說:「還有我是擒龍道門傳人,鎮屍攝鬼最是拿手,你雖說是大明風水師,在這個行當上肯定沒我專業,現代社會講究的就是個專業,你說是不是?」
程月意味深長的看了我倆一眼,說:「讓我考慮一晚上,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明天找你們。」
我倆答應了,程月自顧自的上了樓,看她身影走遠了,龍哥長吁了一口氣,感歎說:「臥槽,太嚇人了,我馬小龍鎮屍無數,還是第一次跟五百多年前的陰靈說話,這感覺真倍兒刺激。大明風水師啊,廖失風水的祖奶奶,竟然真活生生站咱們面前了。」
我拖著她往回走,經過學校廣場的時候,望著滿場落葉,程月在廣場上邊舞邊唱的詭異模樣,讓我心裡麻麻的。我真擔心程月能不能拜託廖敏,廖敏的確是大明風水師,一等一的高人,也倡導正義,可惜她姿態太高,性子又邪,一貫的草菅人命,程月這小丫頭的小命掐在她手心裡,她又會多看重呢?
我現在能做的,只有盡量靠近她,跟她多扯關係,想著有朝一日找到廖敏的破綻,我一舉將她從程月身上逼下來,這也是唯一能聊以自慰的計策了。
回到宿舍,劉猴兒那廝正在舍友們面前又跳又叫的比劃我倆如何在林子裡欺負程月老師,意淫了很多細節,他見我倆進來,就嚇呆了,急忙縮到自己床上去。
龍哥冷笑說:「編——你他媽繼續編——我和楊曉天出去吃麻辣燙去了,你就這樣在背後誹謗我啊。你當我馬小龍是誰了,我倆真有本事把程老師這個名校畢業生整瘋不成,你腦子沒病吧?」
劉猴兒怒道:「你怎麼罵人了?」
龍哥道:「我罵人怎麼了,我還打人呢,你信不信?」說罷,他擼袖子就要上去收拾劉猴兒,我急忙拖住他,我們學校紀律非常嚴格,一旦出現學生打架的事,很容易就會遭到開除學籍的惡劣處罰。
把龍哥拖回床上去,我順著龍哥剛才那句話亂編,說我們在大馬路上吃麻辣燙的經過,相比之下,我的舍友更相信我們的說法,畢竟我倆沒被抓現行。
第二天劉猴兒就因為昨晚製造謠言哄騙學校保衛科遭到記過處罰,我和龍哥看在眼裡,別提有多高興。
第二天上課我也沒心思,等著程月來找我們商量進地宮的事,可程月遲遲沒出現,我擔心她出了什麼狀況,就打算中午下課去她辦公室找她去。沒想到課還沒下,我就收到我爸的短信了,我爸說來省城出差,順便來學校看看我,給我送點東西過來。
好久沒收到我爸消息了,我在學校裡忙這些破事兒,幾乎很少跟家裡聯繫。要聯繫也是我媽給我打電話,各種噓寒問暖,像我這麼大的男子漢跟媽媽總是話很少,應付兩句就掛了電話,這回我爸的突然出現,讓我心裡很是感動。
下課的時候,龍哥央求我要見我爸,因為他聽我說過,其實我爸二十多年前,也是風水江湖上的才俊。只可惜後來因為一些變故,他才金盆洗手,在小縣城當了一名普通公務員。
我爸在校門口等我,我找到他的時候,空中正下著小雨,他也沒打傘,衣服上淋了不少雨點,手上大包小包的拎了許多東西。我急忙迎上去,叫了聲爸,我發現他頭髮已經花白了,才半年時間不見,他就像一下子老了很多歲似的,我心裡一熱,眼圈兒就紅了。
龍哥貼上去各種拍馬屁,叔叔叫的非常親切,把我爸哄的很開心。
我爸在校外找了家餐廳請我倆吃飯,餐桌上我就想起當年他探秘寒風寺地宮的事,我問我爸說:「爸,您二十多年前去寒風寺地宮,到底有沒有找到你們想找的東西?」
我爸正低頭喝酒呢,聽我說這話,就呆住了,對我說:「曉天,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不提這事兒了。」
我說::「爸,那是以前了,我現在告訴你,有人得到寒風寺進地宮的真道地圖,你怎麼想?」
我看到我爸眼裡閃過一絲驚異,他下意識道:「真的?」
我點了點頭,說:「千真萬確,地圖還是從寒風寺失蹤的石龜身上找到的,藏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奇怪文字裡面,有人破譯了文字,發現地圖是以六儀交錯,六壬射日的變化記錄下來的,非常古怪。」
我爸當時就呆住了,我見他嘴巴蠕動,臉上神色極為震驚,像是陷入了精神恍惚的狀態,龍哥湊過去叫了兩聲叔他都沒聽見。
我爸半晌才道:「寒風寺的石龜不是消失了麼,你們從哪兒找到的?」
我便將我們在古寺廂房裡發現玩偶,以及玩偶指路的過程告訴了我爸,我爸道:「當年移走石龜的就是我們幾個人,那玩偶便是我們用來移石龜的傀儡,我們怎麼都沒想到,進地宮的秘密,竟然就藏在石龜身上?」
我又重複道:「爸,你告訴我,寒風寺地宮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吧,反正這事兒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你還守著幹嘛?」
我爸連喝了兩口悶酒,我見他眼神閃爍,似乎內心在極力掙扎,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又心軟起來,不想再逼他。
我爸說:「那真是慘烈的記憶啊,當年我們幾個人進去,看到了許多不該我們看的東西,所以我打算把這些東西都封存在記憶深處,等百年之後,就這麼帶進棺材裡,沒想到我兒子也步了我的後塵,真就走到這一步了。」
我爸突然說:「你還記得木子和阿糖的故事嗎?」
我心裡一沉,就見我爸目光灼灼,不知道是喝酒的緣故,還是他太激動了,他整個人一直紅到脖子處。
我點頭道:「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