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龍哥癱坐在雨地裡,暴風驟雨抽打在我們身上,像是沉重的鞭子,我整個人都懵了,不知道事情為何突然轉變成這副局面。破廟的遺址已經化為廢墟,地上全是亂七八糟的石頭,我沖龍哥大喊道:「快——快去找到嘉靖帝的金身——」
龍哥一臉茫然,我心裡無比焦慮,顧不上跟他解釋,抹下一臉雨水,便衝進坍塌廢墟裡,將木樑亂瓦斷磚往外搬。這破廟是五百多年前的古建築,用木頭打下的框架基礎,整體格局非常笨重,我和龍哥根本就搬不開這廢墟,一時陷入絕境,只能任由雨水沖刷著這龐大無比的廢墟。
鄧紅昌的轉變太奇怪了,這次他又刷新了我對他的認識,看來這個人背後肯定還有更大的秘密,如果不能找到他,我們的線索又斷了。最可怕的還是,一直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嘉靖帝陰謀終於浮出了水面,這件事事關重大,我爺爺一再強調這秘密的可怕,再加上鄧紅昌耍出的妖術,都讓我對嘉靖帝的陰謀心存忌憚。
這暴風雨下了半個小時就停了,我們渾身濕透,凍的直打哆嗦,可是事關重大,在這當兒,我們必須找出點什麼來。
我和龍哥累的筋疲力盡,在這大冷天的硬是出了一身臭汗,卻只能撿開一堆瓦片,破廟的基本結構根本撼動不了。龍哥說:「兄弟,反正鄧紅昌已經死了,嘉靖帝金身和那老道士的金身,都壓在破廟下面,他們也跑不了。以咱倆的本事,再幹上一個月都沒辦法把這廢墟清理乾淨,不如咱們回去找郭警官他們,讓他們派大隊人馬過來幫忙。」
眼下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我歎了口氣,為不能第一時間找到想找的東西而心裡難安,總覺得時間一拖長,這地方就會出怪事,未必就能再找到嘉靖帝的金身。
我和龍哥坐在廢墟邊上,龍哥點燃了一根香煙,狠狠的抽了兩口,噴了一圈兒煙霧,道:「曉天,你發現沒有,從百仙大會到這兒,整件事都是串起來的。」
我點了點頭,說:「我一直以為沈昭明和嘉靖帝的陰謀是獨立的兩件事,他們之間沒有關係,現在看來是我猜錯了,這沈昭明神通廣大,好像什麼事兒他都能插上一腳,他的直接目的就是嘉靖帝的陰謀。」
龍哥給我遞了根煙,我要拒絕,龍哥說:「抽根煙驅寒,來吧。」我把煙接了下來,龍哥給我點上火,我狠狠抽了一口,嗆的眼淚都出來了。
這時,我就聽到破廟廢墟裡發出卡擦擦的響聲,我嚇了一跳,拿手電筒朝那邊照過去,就看到廢墟中間一整片的破廟屋頂基架,竟然抬高了一公分,像是自己起來的一樣,龍哥奇道:「真活見鬼了,怎麼還有這種怪事,這麼笨重的東西自己升起來了?」
我心想這事肯定不是活見鬼那麼簡單,八成是基架讓什麼東西給撬住了,這一重心不穩,靠我們這頭就給撬起來了。這一發現還真是件天大的好事,只需要將基架撬開一個豁口,我們再拿磚石慢慢將它頂起來,就能開闢出一方空間,讓我們鑽進去找東西。
我沖龍哥打個招呼,趁著基架還沒落下去,就搬了好幾塊斷磚鋪在下面,龍哥會意,也四處找斷磚來撐基架。隨著我們堆碼的磚頭越來越多,笨重的屋頂基架被推的越來越高,龍哥高興的直叫道:「看不出你讀書這麼差勁,這個物理還學的不錯嘛,還知道這個法子。你真是現代科學和傳統神棍的結合體呀。」
我沒跟龍哥廢話,四處找廢磚頭,很快就將基架撐起一尺多高,裡面露出黑洞洞的口子,很是誘人,龍哥說:「差不多了!」
我點點頭,拿手電筒朝裡面一照,就看到基架下面有個黑影在亂動,基架下面亂七八糟堆了許多東西,將手電光擋住了大半,所以我很難看清楚下面到底是個啥東西,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大團。
龍哥朝裡面丟了兩個石子,那黑影消停了一會兒,又亂動起來,龍哥吃驚道:「難道鄧紅昌那廝沒被砸死?」
我和他對望一眼,心裡都有些恐懼,就剛才那麼一下,別說一個大活人,就是個木雕菩薩都得砸個稀巴爛,可破廟裡除了鄧紅昌再沒別的人,這黑影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想到這裡,我心裡就毛毛的,覺得情況很有問題。
龍哥說:「別是鄧紅昌這廝耍什麼鬼主意,他小子死前給自己做了手腳,死後直接詐屍了來撲我們吧。要真是這樣就好辦了,他還不知道我乃擒龍道門傳人,最拿手的就是鎮屍,我這就鑽進去鎮了他,讓他再裝神弄鬼。」
我卻並不這麼認為,只覺得那黑影相當奇怪,這破廟廢墟下面,怕是另有乾坤。
我攔住龍哥,又聽到廢墟對面又是一陣嘩啦啦的亂響,我舉著手電筒照過去,就看到有個極為龐大的黑影跑的飛快,我一下子沒照準,就失了準頭。我和龍哥就朝那邊追過去,那黑影速度很快,一眨眼功夫就上了河道了,我倆跑的氣喘吁吁,卻並沒有追上它。
龍哥攔住我說:「別追了,咱們忙活了一晚上,已經沒那個勁兒追上去了,我大致看出了端倪。」
我追的直冒虛汗,真跑不下去了,龍哥氣喘如牛的,好半天才說:「你猜破廟裡,什麼東西才有那麼大的影子?」
我一呆,立刻就明白了龍哥的意思:「你是說,剛才跑掉的不是鄧紅昌,是嘉靖帝的金身?」
龍哥重重的點了點頭,我從他眼裡看到龐大的恐懼,龍哥也算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卻還是第一次流露出這副模樣,龍哥說:「我敢拿腦袋給你保證,那黑影就是嘉靖帝金身,一點錯都不了,這木頭疙瘩自己跑了,跑的比咱們兩個大小伙子還快,天底下還有這等奇事?」
這河岸上大雨過後,一片泥濘,我仔細觀察河岸上除了我們的腳印,真就有一雙奇大又深的腳印朝前面蔓延過去了。
龍哥問我現在該怎麼辦,我想既然木疙瘩留下了腳印,要追上它就容易了。管它跑多快,總有停下來的時候,這新雨才過,到處都是泥濘,嘉靖帝金身相當笨重,足印非常明顯。想到這裡,我沖龍哥揮手道:「咱們快追,總能追上它,我看它到底是何方妖物。」
我們追了一程,就看到泥濘中的腳印在一架獨木橋前消失了,那獨木橋說白了就是一棵頗粗的樹幹橫亙在河岸兩頭,已經飽經風雨的洗禮,腐蝕的非常厲害。我很是懷疑,這獨木橋這麼窄,難道嘉靖帝的金身還真能上了獨木橋過河去了,否則地上的腳印怎麼會平白無故的消失掉?
龍哥說:「沒別的可能了,一準兒就是過了河。這木疙瘩邪性,它又是鄧紅昌雕出來的,啥事兒都不能按常規思維來考慮你說是不,咱們過河看看去。」
我一想也是,龍哥把桃木劍掛在腰上,騎在獨木橋上一點點往前挪,我見龍哥騎了一米多,這獨木橋看著腐朽不堪,卻還頗為穩當,就也準備一屁股騎上去,這還沒蹲下去呢,就聽到河對岸傳來一聲咳嗽聲,這大半夜的可把我們嚇壞了,龍哥嚇的一失足差點從獨木橋上跌下去,幸虧我眼疾手快把他抓住了。
我倆險險的騎在獨木橋上,龍哥舉著手電筒朝對岸照過去,對岸有片枯掉的蘆葦叢,那一聲咳嗽就是打蘆葦叢裡發出來的。龍哥怒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快給小爺我出來,是個人物就別藏著掖著。」
蘆葦叢裡再沒了聲息,我心裡一沉,仔細回憶起剛才那聲乾咳,卻覺得很是陌生,不是我認識的任何一個人發出的聲音。我心想這荒郊野嶺的哪裡還有什麼活人,難道是什麼不長眼睛的髒東西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龍哥低聲道:「別跟他廢話了,咱們趕緊過橋,管它是什麼東西,先抓住了再說。」
我答應著,便努力朝前挪動,龍哥把手電筒咬在嘴裡,一束雪白強光照在蘆葦叢裡,那人就藏在裡面不出來,我們挪了才不到半米,卻聽那人說:「你們這兩個小娃娃,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會點風水陰陽術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你倆還是快快回去吧,別過了這獨木橋就再難踏上人間路,白白害了自己性命。」
龍哥一聽,就勃然大怒道:「好你個妖物,我馬小龍乃是擒龍道門嫡傳弟子,豈會被你一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宵小之輩嚇住,小爺我今天還非就要過這獨木橋了。」
說著,龍哥又朝前挪去,我也緊跟在龍哥後面,我倆以非常難看的姿勢強渡了這獨木橋,蘆葦叢裡的聲音直歎氣說:「可惜可惜了,兩個多好的娃娃,就把自己葬送在這兒,真是可惜了。」
我倆費了好大勁才上了河對岸,龍哥跳上河岸,就掏出桃木劍,我倆一左一右的朝蘆葦叢包圍過去。那深秋的蘆葦已經變得一片白黃,風一吹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我們上了河岸,蘆葦叢裡的人才閉嘴,我和龍哥繞過去,就發現後面是一片淤泥,淤泥裡還在翻著牛眼大的水泡泡,裡面根本不可能藏人。
我和龍哥對望一眼,都覺得此事很是費解,龍哥大聲嚎叫道:「你tm到底是什麼東西,有本事出來讓小爺見見,別藏了,咱們大戰三百回合。」
蘆葦叢裡又是一聲歎氣,這回我們看的清楚,裡面真是空的,根本不可能有人。我還開了天眼,這蘆葦叢裡別說是人,連鬼影子都沒了,可那說話的聲音又是從哪裡來的,沒人能猜到。
那聲音說:「你兩個小娃娃不聽話,就憑著一股狠勁兒做事,哪裡有不栽跟頭的道理,你們回頭看看河面上的獨木橋就全明白了。」
我急忙扭頭看去,卻看到我們來時的河面上,竟然是空蕩蕩的,別說獨木橋了,鬼影子都沒看到。
我和龍哥都嚇懵了,龍哥朝蘆葦叢裡怒吼道:「你到底在搗什麼鬼,我們是從獨木橋上過來的,這一點錯沒有,你用什麼妖術把獨木橋給藏起來了?」
那聲音只是歎氣說:「你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甚至雙手觸摸到的,心裡想念的,頭腦裡思索的東西,是否全是如你預期的一樣真實,我看未必吧。如果事事都不是這樣,你又憑什麼肯定,你看到的、摸到的獨木橋,它真就是一架獨木橋?」
龍哥聽的莫名其妙,不禁罵道:「你tm到底想說什麼,能用人話說清楚嗎,小爺書讀的少,你可別騙我。」
蘆葦叢裡的人道:「你們再想想,你們找到破廟的時候,是不是路過此地,當時河道經過的方向,是不是流到了這裡?」
經那怪人一點撥,我極目四望,看對面的山巒起伏,我的確是有些印象,我再看我們來時的方向,心裡突然一沉,就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這個地方我記得,我們來的時候,我印象裡河道並沒有流過此地,更別說河面上有架獨木橋了,剛才我們急著追蹤嘉靖帝的金身沒有來得及看周圍環境,現在想來就起了一身的冷汗,我知道這裡情況很不對勁,我們著道兒了。
龍哥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咱們無冤無仇的,你幹嘛要算計我們?」
蘆葦叢裡的人說:「不是我算計你們,我勸過你們了,不要過來,回頭是岸,可惜你們太過執著,老朽我愛莫能助。」
聽他說話的語氣,還是個老頭兒,我心想這老頭兒藏身在這兒,以我的天眼都看不見他,此人定有蹊蹺。龍哥想往蘆葦叢裡打符,被我一把攔住,此人既然是高人,我們連看都看不見他,又怎麼能鎮住他,不如識時務先跟他探探底細再說。
我朝蘆葦叢裡拱拱手,說:「前輩,我們後生晚輩不懂規矩,得罪了您老,錯把好心當做驢肝肺,還望前輩見諒,不知眼前這局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請您老給我們後生開解。」
蘆葦叢裡的人又歎了口氣,說:「要說前輩,我還真就是你們的前輩,不是我老前輩存心裝神弄鬼捉弄你們,只是我的身早在破廟坍塌的時候,就讓人給廢了,我現在只剩下一口生氣了,所以無形無相,任誰都看不見我了。」
他這話一說,我就呆住了,想起破廟塌的時候,正殿前的老道士胸口讓嘉靖帝的紅舌頭撕開的怪事,心裡就明白過來,原來這蘆葦叢裡的怪人,真就是破廟裡的老道士了。
我還真沒見過這種奇事,便問他說:「這麼說,破廟沒破之前,你就是廟裡的神仙了?」
蘆葦叢裡的怪人說:「我哪裡是什麼神仙,我也就是個成了氣候的仙兒,在這破廟裡吃鄉民香火,五百多年前偶遇嘉靖皇帝,見他一身煞氣極重,便不自量力的想開解他,也算是積德行善了,卻不想從此惹下大禍。外人都以為是我老道收了嘉靖皇帝,卻不知道嘉靖帝死在這破廟裡,是他刻意為之。他已經修得大道,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卻無巧不巧的選了此地,就是看中了這個廟仙兒。我雖是妖仙兒,卻一生積德行善,吃人間香火,也反哺贈我香火的百姓,所以修得了正道。嘉靖皇帝的陰謀,就是從我的正道開始的,因為妖仙兒裡,還真沒什麼東西能修上正道,我的一身道行,能護住嘉靖皇帝的一身元氣,所以那個魯門傳人以魯門術數重造了嘉靖帝的金身,這金身就有了嘉靖帝的真元之氣,它吃了那麼多陰氣極重的鬼魂,就是在養真元。」
我聽的一愣一愣的,龍哥說:「這麼說,這河道變遷,河面上的獨木橋都是嘉靖帝的金身設的局了?」
老道士答應了,龍哥說:「沒了橋,我們還能游過去,這水又不深,我馬小龍長江都下過,還怕這條小河不成?」
老道士卻冷笑道:「你試試——」
我隨手撿起來一根粗大木棒扔進河裡,水面掀起了浪花,我定睛一看,就看到水下都是白森森的人骨,說也奇怪,那木棒本來極輕,應該漂浮在水面上才是,這一扔下去,卻就被河水吞沒下去了。
老道士說:「你這樣跳下去,就跟河裡的白骨一個下場,河裡不過多出幾道白骨罷了。」
我心裡無比好奇,嘉靖皇帝不過是個昏君,怎麼會有這種道行,能布出如此奇特的大陣出來了,甚至能改變河道,移動山川,真就有鬼神莫測的本事。
老道士歎氣說:「你以為他身邊跟的那個廖家後人是大明一等一的風水師,大錯特錯,她不過是個幌子,你們現在遇到的難題怪事,都是五百多年前嘉靖皇帝給你們布下的,廖敏去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嘉靖皇帝金身已成,則這人間就要禍成地獄了,哎。」
我和龍哥全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