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很少出遠門的我來說,三個小時的長途車程顯得極其漫長,一路上我一直擺弄著手裡的手機,揣測著會給我發信息的人是誰。知道我在查趙家宅信息額就只有老胡和曾老頭兒,也就是說給我傳訊的人只可能是這兩人中的一個,我思來想去覺得我跟曾老頭兒這人沒有交集,是他的可能性不大,而老胡跟趙家淵源很深,他是不是想起來什麼了,想偷偷告訴我?
一路上我做了無數種假設,想的腦袋疼,還是不能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思路出來,這樣不知不覺就到了省城武漢。下車後,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我再倒公交車橫穿武昌抵達漢口的鳳凰路二十五號。
說武漢是一大堵城絕對沒錯,我從長途客運站下車,橫穿長江抵達長江另一頭的鳳凰路,活生生用了一個半小時,堵的我一身臭汗,暈車幾次,吐了一個長頭髮漂亮姑娘半身酸水,那姑娘用一口標準漢腔日了我家先人板板幾十遍,我深為無奈。
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我終於站在傳說中的鳳凰路二十五號門口,巨大的黑暗已經沉重的落了下來,偌大的租借老城區掩映在斑斕昏暗的燈火之中,望著這些姿態各異的異國建築,我有一種回到歷史中的錯覺。
陳婆當時給我的說法是:「鳳凰路盡,踐行契約。」我對這句話的理解是,神瞎子陳婆讓我在鳳凰路盡頭等她,我當時跟她歃血為契,本以為陳婆定的契約是拿命換她為我爸的魂魄卜一卦,沒想到她沒要我的命,只讓我感受「上刀山、下油鍋、過火海」的酷刑,遭受真正的刀山火海油鍋的痛苦,在我的本意裡,我既已經受了苦,我們的契約就已經履行結束了。我既已經把命交給了你,你自己不取,也不能怪我。
沒想到這陳婆又來了這出,重新跟我踐行契約。我當時救我爸心切,雖覺得這句話有問題,也沒來得及多想,現在冷靜下再品位這句話,就知道事態非常嚴重。以陳婆的古怪脾氣,還不知道要變出什麼花樣兒來整我呢,所以去見陳婆的路上,我心情沮喪。
沿著鳳凰路滿街的歐式教堂式建築往前,走到頭的時候,我發現前面是處十字路口,路**匯處車輛川流不息十分熱鬧。我想,這裡這麼多人,陳婆是不是有有毛病呀,她不是一直深居簡出麼,怎麼會讓我們在這種地方見面。
我在馬路邊上站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正常人來找我搭訕的意思,倒是有幾個大媽時不時湊過來小聲問我:「小帥哥,要不要找個小妹玩玩呀?」
我那時年輕單純,不明白她跟我說這話的意思,反問她們說:「找小妹玩兒幹嘛,我可忙著呢!」
大媽們怪異的看著我,扭頭走到一邊對我竊竊私語,互相嘲笑打罵,我這才明白過來,這些大媽都在拉皮條呢,可算找錯人了。
我想就這麼傻站著一不是個辦法,看街邊有數個光線曖昧的街頭按摩廳,我一傻小子就這麼茫無目的的站在十字路口,的確像個膽小害羞的小嫖客。我見路邊有家烤串兒攤位,那兒客人還不少,我便走過去,點了一些燒烤,來了啤酒兩瓶,自己邊吃邊喝等神瞎子陳婆。
我喝了一瓶啤酒,吃了烤串兒若干就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這陳婆年老眼瞎,這裡人潮洶湧,她能找到我嗎,別讓我白等一晚上。
我又想陳婆活了一百多歲,半仙兒一樣的人物,在人群裡找個等她的人,還不是探囊取物一樣簡單,心裡就釋然了。
我又等了兩個小時,喝了四瓶啤酒,上了三次烤串兒,還沒看到陳婆的影子。非但如此,我還把周圍我能看到的老太太都看了一遍,對一些可疑的對象投以關注的目光,都被老太太們給白眼兒白回來了,沒有一個是我要等的陳婆。
我越等越沮喪,吃烤串攤兒的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只有我和三五對情侶還坐著沒走,我明顯能感覺到烤串兒大爺大媽看我的古怪眼神了,烤串兒大媽給我遞串子的時候,還特意囑咐我,小孩子談戀愛只是過家家,可千萬別想不開。我尷尬答應了。
就在我實在吃不動喝不動,在考慮晚上在哪兒找家便宜旅店對付一晚上的時候,突然一個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走過來,我瞟了她一眼,驚艷於她的美貌,不過這種姑娘一向視我於無物,我也懶得再看人家,四處尋找沿街路過的老太太,希望能看到一個瞎子。
我正四處張望呢,就聽到一個溫和俏皮的漢腔對我說:「帥哥,能不能坐你邊上?」
我抬頭就看到姑娘的笑臉,還不等我答應,她自己已經坐我對面兒了,我很正經的對姑娘說:「這麼多空位置,你隨便坐呀,兩人擠一起多熱呀。」
姑娘對我嘿嘿一笑,扭頭對老闆娘說:「給我來二十串烤串兒,二十串脆骨,雞爪子,烤土豆各來五份,再來十瓶啤酒。」
我眼睜睜看著姑娘一個人自斟自飲,邊吃邊喝不亦樂乎,感到渾身難受。
姑娘喝了兩瓶酒,臉上漲出一片潮紅,突然對我說:「你倒是挺守時,說五日到就五日到,我欣賞你這樣的人。」
我一愣,內心巨震,看著眼前笑顏如花的姑娘,整個人都呆了。我告訴自己不可能,神瞎子陳婆至少已經一百五十歲了,還是個瞎子,她怎麼可能是眼前這位長腿短髮,穿著時尚的姑娘呢。可是如果不是,這姑娘又怎會知道我與陳婆的五日之約?
我憋住內心的緊張,問姑娘道:「你到底是誰,是不是陳婆派你來的?」
姑娘一臉萌萌的表情,遞給我一隻烤串兒,說:「別這麼緊張嘛,看把你嚇的,來,吃烤串兒吃烤串兒,這裡的串串可香了,十條街都能聞到它的香。」
我接過串兒卻不敢吃,覺得這姑娘裝瘋賣傻肯定有陰謀,陳婆是怎樣的人我很清楚,她能耍出一萬種手段來整我。
姑娘問我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今天來見我嗎?」
我茫然搖了搖頭,越看越覺得這女人是個蛇蠍美人,她賣萌的背後,一定有雙可怕到極限的手在一步步的伸向我,準備趁我不備的時候弄死我。
姑娘朝我笑了笑,對我伸出手說:「我叫思可,你可以交我可可,至於你為什麼會跟陳婆有五日之約,你可以打電話回家問問你媽,相信你媽會告訴你的。」
我望著這位叫思可的陌生姑娘,覺得她的笑容很不正常,我的手插在褲兜裡,在是否掏手機之間猶豫徘徊。思可喝了口啤酒,又給我滿上一杯,笑嘻嘻的說:「你這人真墨跡,你不打我幫你打了啊——」
說著,她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又翻過來對我晃了晃,我一看赫然就是我媽的電話,她竟然知道我媽電話,我內心的震驚是無法想像的。
思可對我扮了個鬼臉,壞笑著說:「我真撥了哦——」她的手指沒按下去,我的電話卻響了,我急忙拿出來一看,竟是我媽打過來的。接通電話,我媽幾乎要哭了,一個勁兒的問我在哪裡,我自然不能說在省城了,便隨便扯了個謊,問我媽出什麼事兒了。
我媽說:「你不在家呀,嚇死我了,剛才我打你電話幾次都沒接還以為你在家裡呢。咱們家那片樓著火了,火勢特別大,消防車來了幾十輛都沒法撲,樓上樓下的鄰居一家老小都沒救出來,媽還以為你也——」
說到這裡,我媽已經是泣不成聲,我安慰了她幾句,說在同學家複習功課呢,現在天也晚了,我回去了也沒作用,反正您跟爸爸都沒事兒,家裡東西燒了還有保險呢,別太傷心。又安慰了她一陣才掛掉電話。
見我這幅樣子,我對面那位叫思可的姑娘臉上早已笑開了花,我心裡突然明白過來,她讓我打電話我媽的目的了,我們家那片小區失火,燒死了許多人難道跟她有關係。她既然是代表陳婆,也就是說,陳婆的手段已經觸及到我老家濟城了,我一陣膽寒。
我瞪著思可道:「為什麼你們這麼殘忍,要害死那麼多人,難道僅僅因為我跟陳婆歃血為契麼,你們要的契約到底是什麼,說出來,不要這樣濫殺無辜。」
思可戳拿她那妖精一樣的手指戳了我腦門一下,罵道:「真夠傻的你,難道你就沒想過,是我救了你的命嗎?」
我一呆,心裡暗想,難道五天之前,神瞎子陳婆就已經算準了我家會遭遇這場彌天大火嗎,她約我來見她,就是幫我躲過這場災禍?
思可說:「五天前,陳婆偷偷替你算了一卦,卦象現實,五日後你會是個死人,跟一個死人玩兒實在太無趣了,所以陳婆就跟你留書約你來省城,助你逃過一劫。」
「為什麼她要幫我?」
思可咬下一片雞爪肉吞進嘴裡,躺的哆哆嗦嗦的說:「這事兒呀,要從你炸掉二龍村那條大陰龍說起,這說起來話就長了,嘿嘿。」
我吃了一驚,只覺得眼前的女孩兒極其怪異,我的任何事情她好像都知道一樣,跟她的形象完全沒辦法結合在一起。我突然覺得渾身發冷,當你覺得自己的所有秘密都能從別人嘴裡說出來的時候,這種冷到骨子裡的恐懼和害怕,是很難描述的,但是這種感覺,足以讓你對這個人由衷的感到害怕和厭惡。
跟著,思可對我講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聽的我寒毛直豎,這還是我生平僅聽過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