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想,嚇的我心裡直冒冷氣,回頭看密密麻麻的刀尖上,全是我身上流下來的鮮血,血光與刀光交相輝映在一起,極為血腥可怖。我一個勁兒的問自己,「難道我真死了——難道我真死了——」我根本不相信這一殘酷事實,可事實就擺在我面前,如果我真是個大活人的話,不可能走過這血腥可怕的「刀山」!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面對突然降臨的死亡,我又怎麼能平靜下來。想到我媽、張蕾蕾還有躺在icu裡昏迷不醒的爸爸,眼眶中的淚水頓時湧了出來,現在我已經淪為鬼魂,與我愛的人已經陰陽兩隔了。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陳婆的聲音從黑暗裡飄過來:「小娃娃,你已經發現秘密了吧,『上刀山』的滋味不好受,下面的關卡會更可怕。如果受不了,你可以選擇放棄。反正你已經死了,安安心心做你的遊魂挺好的。」
我咬咬牙,身上的刀傷兀自割肉一樣的疼,疼到鑽心,疼到想在地上打滾,疼到很想就此放棄。可是想到養育我這麼多年的父母和深愛的張蕾蕾,那種精神上的摧殘更加讓人絕望。所有曾經幻想過的浪漫畫面,現在回想起來,都是折磨人的摧心毒藥。
陳婆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想清楚了沒有,是放棄還是繼續走下去!」
我咬緊牙關,說:「我選擇繼續走下去!」
地下室牆壁上懸掛的火把立刻一黑,整個房間陷入了廣袤無邊的黑暗,我的心也跟著一沉。很快,火把再次亮起來,我就看到地下室中間有了一隻架著大鍋的火灶,柴火正燒的蓽撥亂響,大鐵鍋裡煮著沸騰的熱油,正翻著碩大油泡。
我心裡明白,這就是下油鍋了,這陳婆真他娘的變態,我都已經是死人了,她還要這麼折磨我。我還發現一個問題,雖說我現在是死人,可我的觸覺還在,甚至比我還活著的時候更靈敏,這也就意味著,我遭受的痛苦比正常人更痛。
陳婆說:「自己爬進油鍋裡,受『下油鍋』之刑,如果承受不了這種痛苦,你可以隨時放棄,沒人逼你。」
我明白陳婆的意思,她就是想讓我中途放棄,她不用冒著天譴的風險為我卜卦,又能獲得我的魂魄,這死老太婆也太奸詐了。我想,既然做了這個決定,就再無退路,否則我爸爸的魂魄找不回來了,我自己也死在這裡,還有什麼顏面去見我爸媽,甚至李半仙兒。
我二話沒說,直接就跳進了滾滾油鍋中,還沒真正掉進去,我就能感覺到油鍋裡灼熱的氣浪撲在皮膚上生疼。掉進油鍋之後,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皮肉被炸的翻起來,那摧枯拉朽的痛苦,讓我生不如死,疼的我扯著嗓子尖叫嘶嚎。幾次昏迷過去後,又很快被疼痛刺激醒來,我就這樣在反覆昏迷和醒過來的循環中生不如死,眼睜睜看著自己皮開肉綻,一點點體會著「下油鍋」的痛苦。
在油鍋中,時間幾乎停頓了,我大腦中唯一有的意識就是痛苦,這種感覺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火把熄了,我能明顯感覺到,灼熱的痛苦正在一點點的退去。而冰冷刺激傷口的痛苦,則在不斷增加,我真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如果鬼也能再次死去,我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我靜靜躺在冰冷的地上,默默的體會著「下油鍋」後鑽心的痛苦,這種痛苦折磨的我的靈魂幾乎就要分裂開了,我一寸寸感受著破碎的身體,只覺得這千倉百孔的身體已經不能算是自己的了。
陳婆的聲音再次在黑暗中響起:「如果覺得太累太痛苦了,你可以放棄,這種痛苦會立刻消失掉,你想不想就這樣算了?」
說實話,我真受不了了,我渾身每一寸肌膚都留下了熱油灼傷的痕跡,每一寸都是鑽心的痛苦,痛到我的大腦就要停止思考,我的心臟就要停止跳動,相比這些痛苦,我覺得死亡根本不算什麼。
內心深處,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放棄吧,選擇放棄,這些痛苦都會終止,痛苦之後的平淡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快樂。
我幾乎就要張嘴說出來了,就在那個瞬間,我內心裡另外一個聲音告訴我,你都過了兩關了千萬不要放棄,一旦放棄,你什麼都沒有了。你的生命、你爸爸的生命、你媽媽後半生的生活,你都將徹底失去。
我咬碎一口牙齒,強撐著說:「放屁,誰他媽的想放棄了,我要闖下一關!」
陳婆顯得極其驚愕,道:「這麼小的娃娃,竟然能承受『刀山油鍋』之痛,真是不可思議,不過下面這道關卡,你就沒那麼幸運了!」
陳婆的聲音消失之後,偌大的地下室裡黑暗依舊,我渾身猶如無數只螞蟻在吞噬皮肉,疼的我簡直要瘋掉了。這種痛苦,比我聽過的任何一種痛苦更痛。
這時,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堆篝火,接著是兩堆、三堆、四堆······無數堆,整個地下室變成一片火海,我站在大火中四顧,烈火吐著絢麗的火舌令我頭暈目眩,熱浪更是刺激的我全身傷口更加疼痛。
陳婆的聲音在火焰上空傳來:「這是你自找的,不能怨別人,這『過火海』不但能令你痛苦,也會將你的魂魄灼燒到魂飛魄散,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懲罰,你就慢慢享受吧!」
我能感覺到熱浪已經將我團團圍,我早已皮開肉綻的身體在熾烈的火焰中被焚燒的汁液直流,我甚至聞到自己身體散發出的肉香。我的頭髮早已被燒成了灰燼。
我一步步朝前走,疼到不能走了,我就朝前爬,甚至在我頭的時候,看到自己半身體拖著火焰燃燒著,我的下半身早已燒焦成一塊火炭。在爬的過程中,我時時刻刻都可能昏死過去,可是我不能,因為這種痛苦太灼心了,我還沒昏過去,又被新的痛苦刺激的活了過來。我就在這種熾烈的火焰灼燒中反覆經歷著生生死死,可是,我心中有一種力量督促著我,讓我不停向前。我想既然我已經死了,可我的爸爸媽媽還得活下去,我已經一無所有了,爬過這片火海,救回我爸爸成了我唯一的信念。
終於在機械的重複爬行中,我看到了火海的盡頭,與此同時,我也看到前方黑暗中站著一個黑色人影。
當我爬出火海的那一刻,我身後的無數火焰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綿長到沒有盡頭的黑暗和空洞,前方的黑影依舊聳立在我能看到的前方。
而我唯一剩下的,只有一隻焦黑如碳的軀殼在這茫茫無盡的黑暗中冒著帶著肉香的青煙。
我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很久,終於積蓄了一些力氣,顫抖著前方的黑影說道:「陳婆,我終於做到了,你該實現你的諾言了。」
陳婆道:「楊門的人,果然夠狠,一個小娃娃就能承擔這種人世間最痛苦的懲罰,夠氣魄。」
我顫抖著說:「像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明白,人世間最大的痛苦,不是『上刀山、下油鍋、過火海』,而是失去至親的人,這種痛苦,足以煎熬到你生不如死,你這種人永遠都不會明白的,你知道麼?」
陳婆道:「你果然很特別——」
說罷,我眼前的黑影突然消失不見,只剩下空蕩蕩的黑暗和無聲的痛苦。
······
我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睡在前廳靈堂前,黑暗中的蠟燭兀自燃燒著,靈堂前的香火已經燒到盡頭。
我的身前放了一張毛筆字寫的白紙,紙上寫了一行字,正是我爸魂魄的位置。我再翻到背面,上面寫著「五日後,鳳凰路盡,踐行契約!
我站了起來,渾身疼的真像山了刀山、下了油鍋、過了火海一樣,頭暈暈的像被人砸過。突然,我覺得背後有人叫我,我猛的回頭,就聽到一陣寒風穿堂而過,吹的我一陣哆嗦,靈堂前的黃紙飛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