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歐式老洋房裡光線很差,再加上那種彩色玻璃的六角窗戶緊閉,天雖然亮了,前廳依舊一片黑暗,只有紅燭的光芒照的整個前廳幽深神秘,把偌大的棺材襯托的無比恐怖。
火盆中的黃錢還在翻滾燃燒著,伴隨著漸漸逼近的腳步聲,黃錢燃燒的灰燼在空中飄了起來,飛到棺材上、靈堂裡、窗戶上、地面上到處都是,我的心全讓那腳步聲給攥住了,心想,這比李半仙兒還老的陳婆到底是個什麼樣兒,怕是連走路都吃力吧。
我感覺那腳步聲穿過長長的走廊,突然就出現在我面前了,我朝腳步聲發出的方向看去,就聽到一聲沙啞的怒吼:「大膽小兒,竟敢偷窺陳婆尊榮,還不快低頭?」
我沒想到這老太婆還來這一手,來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陳婆怕是已經老的皮包骨了,人不都是這樣,再漂亮的姑娘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陳婆都這麼大年紀了,何必還糾結於這個,都不讓人看她一眼了。
我感覺到陳婆就在距我不遠的地方,剛才她把我喝止住了,我不敢再抬頭看她,只能默默低著頭,怕再次惹怒了她,這老婆子的變態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她喜怒不形於色,殺人於點頭之間,以群鬼為友,江湖上一直有神瞎子陳婆的傳說,可誰也沒見過她。不知道她的模樣、年齡,甚至不知道陳婆的傳說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她的神秘就在於,人們不知道她從哪裡來,又何時會離開這個世界,因為她活的時間太長了,長到一代代人死了,她的傳說還在江湖上醞釀發酵,她的名字比任何鬼故事都要陰森恐怖。
那沙啞的聲音又悠悠忽忽的飄了過來:「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於是,我將我爸爸變成植物人的經過,以及李半仙兒對他丟掉魂魄的推測說了出來,陳婆聽了之後,冷笑道:「小娃娃,你來這裡找我,可知道我陳婆的規矩?」
我點了點頭,說:「婆婆只要答應幫我爸爸算出他魂魄的位置,我願意為婆婆坐一切事情,包括把命給您。」
陳婆冷笑道:「倒是個孝子!」
她說了這句話,就在黑暗裡沉默了,我等的心焦,暗想這老太婆也太裝大了,我都答應把命給她了,她還不答應幫我找我爸魂魄,真是忒過分。
過了片刻,陳婆讓我報出我爸的生辰八字,我仔細對她說了一遍,那邊又沉默了很久。陳婆突然厲聲吼道:「這個人是風水楊門子孫,你也是,對不對?」
我老實的點了點頭,心裡大叫不好,我們楊家沒這麼出名吧,這老太太單用我爸的生辰八字就能算出我們是風水楊門之後,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再說我們楊家在風水陰陽界名氣很大,想必豎敵奇多,這陳婆要是我楊門的仇人,我可就慘了。別說求她幫忙算出我爸魂魄的位置,她估計都不會讓我站著走出這道大門。
有時候,做名門之後,也不是什麼好事兒,所謂樹大招風,什麼不相干的事兒都能算在名門身上。我總算見識到了。
陳婆道:「小娃娃,如果你是普通人,我一定會把你轟出門去,但你是楊門子弟,我今天就網開一面,答應幫你算這一卦,不過我的條件,很貴哦。」
陳婆說到條件很貴的時候,特意把「貴」字念的很重,彷彿在挑釁我,聽著讓人很生氣。不過這時候,我爸還在icu裡躺著呢,什麼情緒都可以靠邊站,能把我爸救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我說:「只要能幫我算那一卦,不管婆婆開出什麼條件,只要我楊曉天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惜一切代價為婆婆做好。」
陳婆的聲音突然變的尖銳,像是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我心裡一顫,暗想這老變態別真是我們楊家哪位大爺的仇人,不會想出什麼惡毒的法子整我吧。我揣著一顆心,大氣不敢出,只等陳婆把後面的話給說出來。
陳婆說:「既然你態度這麼乾脆,咱們就來訂個契約。」
我點了點頭,眼皮底下突然滑過來一隻裝滿清水的大瓷碗,我明白陳婆的意思,這是要歃血為契,致死方休。我咬破自己的手指頭,滴了三滴血進去,頓時整只大瓷碗都變得血紅,像裝了濃濃一碗鮮血。
我被眼前的奇景嚇了一跳,那隻大瓷碗又自動滑進黑暗中,陳婆說:「小娃娃,你可知道這歃血為契的意思麼,就是要契約雙方一定要遵守約定,直到雙方有一方先死去。」
我點了點頭,陳婆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孝子,都不問我我們訂的是什麼契約就爽快答應了,楊門風範真是名不虛傳。」
我不知道這老太婆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聽她話裡的意思,顯然已經把我坑的不像樣子,我咬緊牙關告訴自己,他媽的大不了就是一死。用我這條命換我爹活過來,值。
陳婆說:「你我已經簽訂契約,你要過我三關,如果過去了,我就替你卜上一卦,如果過不去,你的命給我。」
我失聲道:「我過不去的話,你還替我卜卦嗎?」
陳婆冷笑道:「過不去,你的命給我,我不需要替你做任何事情。」
我氣的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點兒被活活悶死,這死老太婆也太無恥了吧,居然弄了個這麼不要臉的契約,完全沒有任何公平性可言嘛。
「來吧!」
陳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憋著一肚子火氣跟了上去,想先看看她耍什麼花招,說不定關卡也不是太難,以我的本事能淌過去也說不定。我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心裡苦的不行。
我跟著陳婆的腳步往黑暗深處走去,走到黑暗盡頭,陳婆又下了樓梯,我只好跟著下去,進入地下室之後。一道安全門自動在我身後給關上了,又嚇了我一跳。
我們走到黑暗中間,地下室突然亮起了數支火把,這偌大的黑暗一下子亮堂起來,緊接著,我就看到了極其驚悚的一幕。
地下室中間,全是各種血腥陰森的刑拘,有老虎凳、鍘刀、各種刀刃雪白的刀刑刀、鐵索、烙鐵等等,裡面的所有東西都透著一股血腥味,別說要面對了,就算看一眼心裡也先虛了。
我心想,這死變態婆子不會想把我綁起來刑訊逼供吧,逼出我們老楊家的秘密,我想半天也想不出來楊家有什麼秘密可供逼供。
我還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明明是陳婆帶我進地下室的,火把點亮了,可我卻只看到滿場刑具,沒見到陳婆的半個人影。我確定自己是跟著她的腳步聲走進來的,她一定在這房間裡,可事實上,房間裡除了這些刑具,沒有任何別的東西。
我想的頭疼,還是沒找到陳婆的蛛絲馬跡。突然,火把又無聲無息的滅了下去,等它再亮起來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些刑具,而是一排延伸二十來米長插滿了鋒利尖刀的刀陣。倒插在方陣中間的雪白刀刃閃爍著血腥的光芒,我腦子裡一陣暈眩,死老太婆到底在玩兒什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上刀山,這就是她讓我過的三關之一?
陳婆的聲音在黑暗中飄過來:「脫掉鞋子,走上去,要一隻走到頭,如果你停下來,就輸了。」
我頓時就懵了,我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從小大到唯一見過的利器就是我們家菜刀,要我從這麼多尖刀上赤腳走過去,這不存心弄死我嗎?我相信,走不到三米,我就會失血過多而死去。
我心裡把陳婆祖宗都問候了一遍,陳婆冷冰冰的聲音再次傳來:「走上去,否則你就輸了!」
我給自己強鼓了一口氣,還是嚇的牙齒打顫,瞟一眼這些鋒利無比的尖刀,我就一陣喉頭發緊,雙腿發軟,怎麼也難逼自己走上這刀山。
就在我猶豫不決之際,我腦子裡突然閃現出爸爸躺在icu裡昏迷不醒的樣子,和媽媽絕望的眼神,我心裡一陣顫動。這十多年來,爸爸對我的各種好放電影一樣在我腦子裡不停閃現,媽媽無助的模樣讓我絕望,我的心在胸腔裡無比的痛。我知道,如果爸爸死了,我們家就塌了,媽媽下半輩子的生活將會被徹底毀掉,我不能讓我們家這樣下去。
我在心裡告訴自己,絕不能讓我的家變成這樣。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的心變得從來沒有過的堅定,我在心裡說:「爸爸,這麼多年一直是你在保護這個家,今天也該輪到我了,我不但要保護你,還要保護這個家能夠繼續維持下去。」
我拖下襪子,堅定的踏上雪亮的刀山,我的腳立刻被刀刃劃破,血液順著血槽流了下來。我又踏出一步,第二隻腳也劃破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我就輸了。我咬爛一口牙齒,逼著自己在雪刃上跑的飛快,我似乎能感覺到爸爸就站在「刀山的」另外一頭,正在慈愛的看著我,眼裡閃動著柔和的光芒,他張開了溫暖的懷抱在等著我。
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後來,我已經疼的麻木了,就在我要接近「刀山」盡頭的時候,一低頭就竟然發現我的腳沒有了,只有兩隻拖滿鮮血的褲管在刀尖上拖行。
我頓時就懵了,這時,地下室裡迴盪起陳婆淒厲陰森的狂笑聲,她一直笑一直笑,笑的我心裡都麻了,我想,我他媽腳都沒有了,怎麼還能在刀尖上跑,難道我已經死了淪為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