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一照,我的身體漸漸有了知覺,整個人也重新融合在一起,再沒了飄起來的感覺。
我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張蕾蕾也醒了過來,她一臉錯愕的望著我,眼裡全是戒備神色,我顧不上拍乾淨身上的灰土去扶張蕾蕾,張蕾蕾往後一縮,尖叫道:「怎麼回事,這麼早我怎麼會在外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要我把整個過程講一遍,恐怕連我自己都不會信。
她自己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女神就是女神,這個時候還不忘記整理頭髮衣服,把自己打理整潔清爽。
張蕾蕾一直對我採取懷疑的態度,但她又不肯就這麼走掉了。畢竟她穿著睡衣,渾身上下到處是傷,身邊唯一一個大活人還是半夜騷擾過她們家的男同學,不管我怎麼解釋,此刻我都顯得非常可疑。
我嘴巴非常笨,跟人吵架從來吵不贏別人,這個問題我自信解釋不清楚,所以沒去管她,我得找我爺爺。
老爺子出門的時候信心滿滿,帶我來抓鬼,現在倒好,鬼跑了,他老人家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我找來找去,發現我爺爺正龜縮在花壇裡面,他身體瘦弱,隱蔽的非常好,要是他存心躲起來,恐怕我找一天都找不到他老人家。
我把爺爺扶出來,非常不樂意的說:「爺爺,您孫子剛才就差一秒鐘就要跟您陰陽兩隔了,您還說帶我來抓鬼,鬼都把您孫子抓了,也沒見您出手啊。」
爺爺瞪了我一眼,說:「有我在,你的小命就算上了保險。我剛才一直暗中不出手,是因為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線索,這座七星連煞風水局恐怕遠不止我想的那麼簡單,它局中有局,最後那位膿包鬼更不簡單,如果處置不當會出大事。」
我不明所以,爺爺說,膿包鬼懷裡抱的那顆腦袋,他好像見過。
這天才亮,四周依舊灰濛濛的籠罩著尚沒褪去的夜色,爺爺這句話又是嚇的我寒毛直豎,我的那顆小膽可真經不住這麼嚇了。
我連忙問是誰,爺爺只是搖了搖頭,說要再想想,再研究研究,現在還不能妄做定論。不過我和張蕾蕾都被七煞傷了魂魄,如果不盡早解決了這七個煞鬼,後果不堪設想。
張蕾蕾驚魂甫定,衝我過來指著我鼻子惡狠狠的說:「你說——你對我究竟做了什麼,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想,再隱瞞是隱瞞不下去了,搞不好張蕾蕾要告我個褻瀆婦女罪來著。
於是,我就從我們跟老胡上山挖墳坑開始,一直講到七星連煞風水局和她被青煙鬼牽出來差點被膿包鬼吸掉魂魄。整個過程匪夷所思,我必須承認,如果沒親身經歷,誰講給我聽我都以為是在聽鬼故事。
張蕾蕾聽後,瞪了我一眼,怒道:「胡說八道,騙你爺爺去吧!」
我爺爺夠摟著身子從花壇裡爬出來,說:「我就是他爺爺,我敢保證,曉天說的都是實話。」
張蕾蕾顯然沒辦法接受這一狀況,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爺爺說:「小姑娘你還別不信,想必你早就發現脖子上那圈紅色斑紋吧,跟刀口一樣的東西。你在家睡覺睡的好好的,怎麼會穿著睡衣躺大馬路上?這些,都是證據。」
張蕾蕾想了想,臉色頓時就變了。
爺爺說:「小姑娘,幾十年前,老頭子我是咱們濟城的風水先生,大夥兒給面子,都尊我一句楊二先生。如果你們家還有上了年紀的長輩,一定聽過我的名字,你問問楊二先生什麼時候唬過人。這七煞鬼帶著怨氣出山,走到那裡都是一場禍端,現在你和曉天都被吸動了魂魄,要不早日解決了這七煞鬼,後果不堪設想。」
張蕾蕾這種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起來。
我爺爺又說:「我楊二一生用生平所學濟世救人,你跟曉天又是同學,我定不能讓那煞鬼害了你,只需要你做好配合,就一定能解這煞鬼之咒。」
張蕾蕾被我爺爺一番話唬住,點頭不止。爺爺送了她一枚鵝卵石大小的泰山石辟邪,讓她保證手機暢通,我們隨時要跟她聯絡就讓她回去了。
張蕾蕾走後,爺爺坐上我的自行車,我往回騎過去,經過那輛燒成廢鐵的汽車旁邊的時候,爺爺若有所思的說:「怎麼會是這個人,事情越來越棘手了。」
爺爺的話讓狐疑不定,我脫口而出:「是誰?」
爺爺沉思片刻說:「這個人跟我還有一段淵源,我千算萬算,沒想到他會走上這條路,真是冤孽啊。」
爺爺長歎一口氣,語氣裡都是心酸,我那時候年紀不大,又笨又呆,卻也從爺爺的歎息中聽出許多故事。
回家之後,我照例把爺爺送回病床上,自己溜回房間睡覺。好在這天是週六,我在家睡到中午才起床,身上的擦傷就說自己騎自行車摔的,我一直在爸媽面前是乖孩子形象,他們也沒多問,只是囑咐我下次要小心。
爺爺一直躺床上,吃飯都要爸爸送過去,這回破例自己爬起來上飯桌上吃了,爸媽直誇爺爺今天精神氣兒特別好。
吃過午飯,爺爺讓我陪他出去走走,說好久沒出門了,出去呼吸下新鮮空氣。以往這差事都是我爸干的,爺爺讓我陪他去,顯然有深意,我爽快答應了。
出了門,爺爺塞給我幾百塊錢,說這幾天要四處跑,就當是給我的交通費吧。
爺爺讓我打車帶他去濟城下面鄉鎮一個叫李公塔的地方。出了市區,我驚奇的發現方向跟葬老胡他爹的那座無名山是一致的。我爺爺說,那膿包鬼生前也是一位頗有名望的風水先生,十里八鄉濟世救人很受人尊敬,他家祖上還是有名的大善人,後來家道中落,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歲,膿包鬼總要節衣縮食給窮人佈施粥糧。
膿包鬼生前姓李,江湖上的外號叫李半仙,李半仙成名的時候,我爺爺還只有十來歲。他跟我爺爺的關係是亦師亦友,我爺爺雖然家學淵博,很多方面卻還受到李半仙的點撥,所以兩人感情比較複雜。
這位李半仙的老家,就在李公塔村。爺爺說,許多年前,兩人因為一些事情分道揚鑣,從此再無瓜葛,雖然同在濟城,爺爺再也不知道李半仙的消息,沒想到再次遇見,竟然人鬼殊途,李半仙一世跟邪物為敵,死後竟然化身厲鬼,真是可悲、可歎。
爺爺說,李半仙生前,風水奇術就已登堂入室,他根本不是人家對手。李半仙死後化身煞鬼,七星連煞風水局都鎮不住他,他自然也不是他對手。
風水先生主業是堪地相宅,辟邪捉鬼本不專業,但玄學術數皆從陰陽五行演化而來,雖異曲卻同宗。風水之術修煉到一定境界,則一通百通,佛道之術皆能為我所用。我爺爺乃名門楊益公之後,不但深得風水堪輿精髓,還多少傳承了部分《青囊鬼經》中的巧術,在尋龍點穴、辟邪捉鬼上跟李半仙雖說有不小的差距,當年也常常借《青囊鬼經》取勝,讓李半仙兒歎服。
爺爺說,昨晚沒有當場對付膿包鬼,一來是擔心打不過膿包鬼,反倒讓他誤傷了我們年輕後生性命;二來就算借《青囊鬼經》巧術取勝,恐怕也要將膿包鬼打的形神俱滅,從此脫離輪迴,這是他不忍心做的,所以他想渡了膿包鬼,讓他早日投胎輪迴,也好過變成凶煞在世上作惡。
爺爺很奇怪,說李半仙這樣的大善人,一生濟世情懷,怎麼成了死刑犯遭砍頭之刑,死後還被囚禁在七星連煞這種風水牢房裡,永世不得安生。
我們到了李公塔村,這座偏僻村莊早已破落的不像樣子,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可這村子裡甚至沒有一棟完整的紅磚房子,全是老式土磚青磚建築,還坍塌了不少。村子裡也人煙稀少,都是上了年紀的,我圍著村子走了一圈兒,甚至沒見到過一個三十五歲以下的壯年勞動力。
跟一個挑大糞的老頭兒打聽,說年輕人都去廣東打工去了,村子裡留下的也不過三五戶人家,都是留守老人。
爺爺向挑糞老頭兒打聽李半仙兒,老頭兒一聽,悚然變色,挑起糞桶往回走,連說不知道這個人。
爺爺也是老江湖,老頭兒的過激反應顯然證明他不但知道李半仙兒這個人,肯定還知道不少。我攙扶著爺爺一直追到老頭兒家裡,老頭兒住在山腳下一座兩間土磚房子裡,屋裡除了一隻破飯桌,兩隻條凳,再沒有任何傢俱。
屋子采光非常差,老頭兒點了盞煤油燈來照明。
我們直接闖進來,老頭兒生氣的要趕我們走,我在爺爺授意下,給老頭兒塞了一百塊錢。誘人的紅票子也撬不開老頭兒的嘴,他邊推我們出去邊說:「毛頭小子不懂事兒,你這上了年紀的老頭兒也跟著胡鬧。早幾十年前,村裡村外就沒人敢提這個名兒了,你們不知死活,我老頭兒還上有老下有小,我還要活命呢。」
我爺爺也是強脾氣,說:「老先生不瞞你說,早幾十年前,李半仙兒是我師傅,你要是在縣城有熟人,多半聽過楊二先生這個名字,我就是姓楊的。最近我遇到一茬子怪事跟李半仙兒有關,我知道李半仙兒出了事兒,如果不弄清楚這個事兒,別說我老頭子,就是你們李公塔村恐怕都要遭大殃。」
老頭兒一愣,上下打量我爺爺,看他眼神,肯定是知道楊二先生的名號的,只是很難把楊二先生的威名跟眼前這佝僂老頭兒聯繫上吧。
我爺爺說:「被鎮住的李半仙兒出來了,變成了惡煞鬼,我們這些身後人一個都跑不了——」
老頭兒驚叫一聲,癱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從老頭兒的反應來看,李半仙兒死前,這李公塔村一定出了天大的怪事,導致老頭兒對李半仙兒諱莫如深,甚至驚之如同噩夢。
我在想,這位風水奇人李半仙兒生前到底遭遇了什麼,是什麼導致這位大善人慘遭砍頭之刑,死後又被鎮在風水囚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