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回首已然是隔世
正在綠凝滿心憂慮的當兒,但見蘇爾丹突然間縱身,舉劍朝著洛瑾猛然刺去。
洛瑾持劍相迎,蘇爾丹卻劍身一偏,朝著綠凝襲來。洛瑾用力夾.緊綠凝,側過身體,讓綠凝緊緊貼著自己,幾乎是藏在了自己的身後。然而這一下,卻將他的後背留給了圍在他左邊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如何不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攻擊機會?當下便急忙朝著洛瑾攻去。
洛瑾自然感知道自己為了保護綠凝而犯下了大忌,感受到身邊有暗風襲來,急忙擋開了蘇爾丹的攻擊,又迅速地旋身。
那黑衣人出招極為狠毒,這一下又快又狠,若非洛瑾躲閃及時必將被他傷了半條臂膀。然而,即便如此,洛瑾的左臂到底還是被劃了條血口,銀白的衣衫發出輕微的斷裂聲響,血,頃刻間便滲了出來,染紅了大片的衣衫。
「洛瑾,你受傷了。」綠凝顫聲喊道。
「無礙。」洛瑾卻是連看也沒有看的,依舊緊緊擁著綠凝,手持長劍站在原地,面色沉穩地凝視著他的對手。
「受了傷依舊面不改色,果然不愧是『麒麟將軍』洛瑾。」蘇爾丹冷笑道,「只可惜,今日你便要喪身於此地了。」
說罷,緩緩舉起手中的寶劍。
寒光,映在這張充滿了異域風情的俊面之上,這張臉上殺氣騰騰,眼眸之中陰沉而充滿了恨意。讓所見之人,無一不心生寒意。
「蘇爾丹!」綠凝果真是被蘇爾丹激怒了,她的柳眉已然豎了起來,一雙如水般澄清的眸裡因怒火而爍爍生輝,直視著蘇爾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一個連野雞都不敢殺的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看看你現在,哪裡有半分自己的模樣!」
綠凝的話讓蘇爾丹的身體微微輕顫,他將目光移到綠凝的身上,圓潤的唇微微動了動,綠凝看到,在那雙冰藍的眸中閃過了一絲痛苦與游離。
「你這女人住口!休要再亂我家太子的心神,」倒是那先前痛得難以自持的者者木這會子醒了過來,朝著綠凝大喝,「你哪裡知道我家太子這幾年都經歷了什麼?還不都是拜這小人洛瑾所賜,今兒若是殺了這小人,我們那些曲回國的兄弟便是死也值了!」
說罷,竟彎身自一名倒下的黑衣人手中抽出劍來,縱身亦朝著洛瑾撲去。
「是何人口出狂言,要取我大哥性命?」清清爽爽一聲笑,叢林中飛出一道人影,衣袂飛起,有如輕鴻般出現在者者木身前。者者木還不待看清眼前的形勢,便只覺手臂一麻,差點將手中的劍抖落在地。緊接著,又有一道勁風襲來,直襲向者者木的胸前,將者者木擊得踉蹌倒退,逕直坐倒在地上。
但見一個翩翩少年,身著水藍色長衫,眉若遠山,目若桃花,手中一柄紙扇輕搖,一臉笑容地站立在洛瑾的身前。
「大哥,外面的小賊實在太多,耽誤了些工夫,楓兒來遲了。」洛楓桃花眼微瞇,對洛瑾說道。
「無礙。」洛瑾,只是低低說了一句。
「大哥就先與嫂嫂回罷,風冷,恐冷到嫂嫂。」洛楓眼波流轉,在綠凝的臉上打了個轉,然後又笑意盈盈地說。
「好,」洛瑾微微點了點頭,轉身便要帶著綠凝離開。
這兄弟二人的對話輕似雲,淡似風,像是街頭的偶遇和寒暄,哪裡有半點將蘇爾丹等人放在眼裡?
「想走,可沒那麼容易。」蘇爾丹冷哼。縱然現在多出了一個小白臉,但是也絕對不會讓洛瑾輕易離開。
「哦?」洛楓挑了挑眉,轉過身,紙扇在身前輕輕搖著,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留下我大哥了。」
說罷,伸出手指打了個響指。
叢林之中頓時竄出數名身著藏青色短衣打扮的蒙面人,個個手持兵器,將蘇爾丹團團圍得住了。
蘇爾丹……
縱然知道蘇爾丹是為了取洛瑾性命而來,但看到這麼多人將蘇爾丹團團圍住,綠凝的心裡還是有些替蘇爾丹擔憂。
蘇爾丹抬眼,瞟見了綠凝那充滿了擔憂的眼神,心中,竟無端地動了動。
世事已過境遷,蘇爾丹,你我,竟已然隔了如是之遠了麼?
洛瑾縱身,抱住了綠凝運氣朝著前方疾步而去,綠凝的目光,卻始終落在蘇爾丹的身上。直到眼前的一切越來越遠,直到那棵棵樹木完全擋住了綠凝的視線,直到叢林那端傳來了陣陣的喊殺之聲。
綠凝的心,像是被劃傷了一道傷口,看不到有血滲出,卻,疼到她無法呼吸。
明明不是生死相隔,卻為何會覺得有如此遙遠的距離?她以為換了雙看這世界的眼睛,換了個活在這世間的軀體,便可以不再有殺戮、不再有心痛,卻為何讓那些曾經的快樂與明朗都改變了模樣?
自己看不到的那個時間與空間,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真相?
綠凝突然間覺得,自己再次回到了那個有如牢籠般的「碧雲宮」,她想要掙扎,卻總是尋不到可以走出的出口。
回到了北靖侯府,已然是寅時了。
天空的深邃被天邊那抹淺青所慢慢驅趕,慢慢地變成了魚肚白。而侯府卻依舊亮著一排排的燈盞,門口有諸多家丁在此守候張望,見洛瑾與綠凝回來,個個都擁了上來。
「快去稟老太君,說侯爺回來了!」丁伯喝令著小廝,一面與眾人圍著洛瑾走向府內。
「放我下來罷。」綠凝親見這麼多的人瞧見洛瑾抱著自己,心下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誰知洛瑾卻根本不睬她,只是自顧自地抱著她,走向「麒苑」。這「麒苑」乃是洛瑾平定了邊疆戰亂之後,永嘉帝親自提筆御賜的匾,乃是洛瑾的書房。因著平日裡公務繁忙,便差下人們在書房後面收拾了一間廂房做為臥房,每日,便在此休息。
丁伯見洛瑾只是抱著綠凝,料想是人家夫妻伉儷情深,亦不好多嘴,只喊了常跟隨在洛瑾身邊的小廝洛安去喊郎中,將洛瑾二人迎進了臥房。
洛瑾進了臥房,方才將綠凝放了下來。
「你的傷,要不要緊?」綠凝雖然有心怪洛瑾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抱著自己,讓自己如此害羞,卻又因看著洛瑾那半片被血染了的袖子而心生不忍。所以腳一落了地,綠凝便想要去看洛瑾的傷。
還不待洛瑾回答,書房的門便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侯爺,我聽下人們說您受了傷,可是要緊?」一陣異香撲面而來,竹青色的衣裙夾著那股子香風直撲向洛瑾。
綠凝險些被這人撞倒,少不得後退了好幾步方才站定了身子,抬眼看去,卻果然是遲采青。但見這遲采青只半挽著髮髻,眼睛微腫,臉上亦來不及施任何的粉黛,身上亦只隨意披了件竹青色的長袍,神色緊張地去看洛瑾受了傷的胳膊。
「無礙的。」洛瑾的身子緊了一緊,下意識地向一邊避了避。
「可是那些損賊傷了侯爺?」遲采青卻一把攬過了洛瑾的胳膊,見洛瑾的袖子已然被血染紅了大片,遲采青未免急了,「侯爺定不能放過那些損賊,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方才好!」
「此等事務,自要依軍法處置。」洛瑾淡然說著,收了收胳膊,「你且回去休息罷。」
「丁伯,還不快喚郎中來!」遲采青卻根本沒有把洛瑾的話聽進去,反而轉頭揚聲喝斥丁伯。
那丁伯果真是伺候上位主子的,自然識得大體,今早就見洛瑾是抱著容夫人回來的,自然知曉兩人眼下的感情已然非同一般。好歹,人家容夫人亦是正室,平素裡因著不得寵,眾人方才對那遲采青有著幾分忌憚,而眼下這遲采青當著容夫人的面兒便如此意氣風發,的確是有些不妥了。
聽到遲采青問自己,丁伯便遲疑了一下,沒有回復遲采青,只是沉吟著望向了綠凝。
這邊綠凝方才險些被遲采青撞倒,便已然覺得有些不快,這會子,早已然扶著桌邊站了,挑眉望著這遲采青。但見丁伯沉吟著望向自己,自然亦接受了丁伯暗遞過來的信息,清咳一聲,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慢條斯理地坐在了洛瑾身邊的座位上。
莫說皇宮,便是王侯將相之家,亦都最是講究地位與座位。那洛瑾坐得本是上首,綠凝坐在了洛瑾的身邊,那遲采青便已然沒了當著正室的面與洛瑾親暱的資格。
遲采青正欲怪丁伯原何不睬自己,卻又聽得綠凝在一旁清咳,轉頭看過去,但見綠凝款款坐於洛瑾的身邊,端著架子,一臉高高在上的表情。心下不免有些氣憤,她轉頭看向洛瑾,本是奢望著洛瑾可以應自己一聲,讓自己有足以在綠凝面前放肆的借口。但洛瑾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似乎根本沒有把這一幕看在眼裡、放在心上,遲采青忿忿地,終是礙著自己的身份不能與正室平起平坐,方才後退了一步,不情不願地向下俯了俯身,道:「采青見過夫人。」
「嗯。」綠凝挑了挑眼睛,掃了遲采青一眼,然後揚首道,「我已然叫丁伯去請郎中了,你且去回老太君罷,說侯爺包了傷,本夫人會與侯爺一併前去請安,叫她老人家不必擔憂。」
明明自己是來照顧洛瑾的,這會子,怎麼又被這容顏派去做應差了?
遲采青愣了愣,心中又湧上一股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