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候,我忽然聽見樓上「咚咚咚」的聲音,然後我就看見母親神色慌張地下來,她對奶奶說,父親有些不對勁,讓奶奶快上去看看吧。
奶奶於是很快站起來,讓我也跟著上去,然後我們上去到了樓上,來到樓上之後什麼動靜也沒聽見,進去到房間裡的時候,只見父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我狐疑地看著母親,母親這才和奶奶說父親的這種情況又發生了。
母親說的是什麼情況,在看到父親這樣子的時候就已經很清楚了,奶奶上前探了探父親的呼吸,又摸了摸父親,然後就問母親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母親說父親喝了熬的水之後就說犯困,於是他就先睡了,母親不敢離開他,就在旁邊做一些針線活,可是做了一會兒就覺得不對勁,父親睡覺一向會有鼾聲,這回怎麼這麼安靜,加上母親已經有前幾次的經驗,於是就上前來看,哪知道才摸到父親就發現他已經冰冷的不行。
我注意到我們進來的時候,先生不在,剛要問,忽然先生已經來到了門邊上,然後和我們說,父親放在他櫃子裡的布娃娃不見了。
我也上前摸了摸父親的額頭,的確是一片冰冷,冷得就像是石頭疙瘩一樣,我問奶奶說,父親這是不是丟魂了,奶奶皺著眉頭不說話,他說這比丟魂還要嚴重,多半是被奪魂了。
奪魂?我以前很少聽見奶奶說這個詞,奶奶說惡靈寄居在體內只能是暫時的,因為會被體內的生魂排斥,但是奪魂就不一樣了,魂沒有了惡靈就能填充身取而代之,然後奶奶說魂得趕緊叫回來,要是被惡靈引到另一邊拘起來了就沒救了。
我問說那該怎麼辦,然後奶奶說我們需要一隻貓,黑貓最好,讓先生跟著貓去找父親丟掉的生魂,因為這時候單單靠叫魂已經叫不回來了,需要有人去找,然後再配合著奶奶在家裡叫魂,把魂給找回來,但是不知道生魂會跑到哪裡去,所以要用到貓,貓通靈,只要給它記住了生主的味道,它就能找到丟掉的魂在哪裡。
母親說她知道哪家養著黑貓,她這就去借過來,奶奶說讓母親動作快一些。接著先生在父親胸口和額頭上都畫了一道符,這時候奶奶開口說讓我和先生一起去,先生說我去太危險了,但是奶奶搖搖頭,她說怕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讓我跟著去,不會有事的。
奶奶說這話的時候看著我,先生驚愕了一陣,也帶著不解,然後又看看我,最後說:「好!」
於是先生讓我把手伸出來,他在我手心各自畫了一道符印,又在我胸口上貼了一道符,說過會兒追黑貓的時候一定要跟緊,不要有任何停留,貓停人才停,貓不停的話千萬不要停下來。我都記住了。
奶奶讓我們先看著父親,她下去準備叫魂的東西。過了一會兒母親抱著黑貓回來了,先生接過黑貓,找來了一顆鈴鐺給貓繫在脖子上,又在貓的脖子上藏了一道符,之後才把父親最近用過的東西給貓聞了聞。
奶奶給了我們各自一炷香,說注意看香炭,如果香滅了就不要繼續去了,就先回來,她和母親會在家裡做好引魂的東西,只要我們能找到父親的生魂,就能把它引回來。
然後先生抱了貓,和我說我們先出去吧。奶奶和我們到了門口,叮囑我們說要小心一些,然後她在門口插了三炷香,我們各自也把香點了,先生就把貓放了,貓一被放掉就往外跑,我和先生趕緊追上去,我們追著貓一直往村口這邊來,期間貓在祠堂邊上徘徊了一陣,我們也跟著停了停,然後貓就又往外跑,先生告訴我說父親的生魂來過這裡,但是不在這裡。
這隻貓一直帶著我們出了村子,來到了被推平的墳地上,只是它卻並沒有在這裡做任何的停留,依舊在往外跑,我和父親根本不敢停下來,一直追著它跑,哪知道這一追就是馬拉松一樣的長跑,最後我越看要去的地方不對勁,因為這貓要去的地方,怎麼越來越像我上次丟魂去的地方——也就是王叔和鄭老秋出事的那裡!
最後果真它帶著我們到了那裡,到那裡的時候,香已經燒了一大半,而我早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個季節正是玉米樹茂盛的時候,這貓一竄進那片玉米田里就不見了。
先生和我說先不要停歇,我們跟著進去。我們於是從埂子上走進去,因為兩邊都是玉米樹,所以進去就覺得人被遮在了裡頭,根本看不到外面,而且這一進去,就沒了那隻貓的蹤跡。
我說貓怎麼不見了,先生也沒答話,就學著貓叫了兩聲,但是卻沒有得到回應,我說這貓身上是繫著鈴鐺的,一跑就會有聲音,可是現在裡頭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是不是已經跑丟了,先生說我們先走到另一頭去看。
很快我們就走過了這一片田,來到了另一邊的大路邊上,只是到了這一邊的時候,我看見地上似乎有個什麼東西,就拉拉先生說那是什麼,我和先生走過去,只見貓躺在路邊上,一動不動的,先生彎腰看了看,然後和我說這貓死了。
聽見貓死了,我驚問:「怎麼死的?」
先生翻了一遍貓的身子,說沒有任何傷口。我忽然覺得懸了起來,先生說看來有什麼東西不願意讓我們找到父親的生魂。於是先生說貓跑到了玉米地裡,那應該是說父親的生魂應該就在附近。
然後先生重新拿出一炷香點燃了插在路邊上,和我說我們再下去看看,下去之後,父親就開始學著奶奶那樣的語氣喊父親的名字,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先生學著叫魂,我跟在先生後面,留意著周圍的一舉一動,只覺得好像和著先生的聲音,有一個聲音跟在我們邊上,像是走路晃動玉米葉子的聲音,但是先生的聲音一降下去,就沒有了。
我於是更加跟緊了先生,只是我們又到了另一邊盡頭,先生折過身子,我再走過去的時候,先生就不見了。
這事很突然,好像忽然之間,先生就消失掉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在玉米地的另一頭,我環顧了周邊一遭,根本就不見先生的蹤影,而且先生消失之前,我甚至都沒有聽見任何的其他動靜。
我不覺得這是先生在開玩笑,於是喊了幾聲,卻沒有人回應我,而就在這時候,我忽然驚訝地發現,我手上拿著的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熄了。
周圍黑得就像墨水一樣,而且不時有也風吹起來,玉米田就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在這種靜謐的夜裡,讓人覺得格外害怕。
我於是往前走了一截,順著往路邊去的田埂走回去,這一百來米的田埂走得我提心吊膽,我始終覺得有人在我身後跟著我走,但我卻沒有勇氣回頭去看,直到我來到了路邊上,看見先生點的那炷香還好好地點著,而路邊上也沒有一個人,先生也不在這邊。
我心想先生發現我不見了也一定會四處找我,他肯定也會回到這裡來,於是我就在路邊等他,但是等了很久依舊沒有聽見有任何動靜,這讓我開始懷疑,先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我否定掉了,先生應該是不會出什麼事的,也就是在這時候,我忽然覺得路邊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於是就側過頭去看,這不看還好,一看竟然看見小時候見過的那個人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路邊上,一動不動的,與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