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葆葆當真就這樣一咬牙要強了這些年。她骨子裡從來是狠絕的。就像當年她滿懷憧憬正打算告訴那個男人自己懷孕的消息的時候,他卻先告訴她自己要另娶她人了,她就一聲不吭連夜回了老家。又被父母一頓棍棒打了出來,不是怨她未婚先孕傷風敗俗,而是氣她帶回個拖油瓶卻死不承認孩子父親是誰。於是她又固執地回到朗港,固執地死守在座傷心的城市的一個角落,也固執地悄悄孤獨著。無論池穎怎麼追問,得到的都是她長長的沉默和越來越蒼白的面色。幾番之後,池穎對此事徹底緘默。無聲的怨毒是一種能傳染的劇毒,池穎也許從此染上了母親身上的毒癮,越痛越倔強,越恨越孤獨。
直到池穎十六歲那場劫難,女兒從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回來,開口第一句話問:「媽媽,除了你,我還有別的親人嗎?」池葆葆嚎啕大哭,她何嘗不想問問蒼天,她除了池穎,還有別的指望麼?
這些年來,池穎是她生活的唯一期望,卻也被瞎眼的老天傷害得殘破不堪了。她可以被罵破鞋,可以被家人唾棄,但她要一個清白驕傲的女兒,替她重新活出一個自尊自愛的人生。但就連這樣,老天也不肯。哀莫大過於心死,也許就是從那時起她的身體徹底垮下來了。
當然池穎與她是有不同的,不同於母親的枯萎,恨意反而在她的心裡開出一朵墨色的罌粟,讓她在學校拼出最好的成績,讓她去學會利用,學會了迷惑眾生。
上完香,池穎收拾好桌案便往後院房裡去。這小院子是池穎租下來開「食畫」餐廳的,前院招待客人,後面有幾間空房便是她和夏敘的住所。其實開餐廳也是因為池葆葆曾說過,她這輩子的心願就是開個漂亮的潮式餐廳,在餐廳裡掛滿自己繡的圖,然後一家人在小院子生活。只不過,餐廳開起來不久,夏敘加進來組成一家人之後也沒多久,她就撒手人寰了。
池穎進屋就拿手包裡的鏡子補妝,夏敘忙問:「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你先睡。」說著就撩起門簾出去。
夏敘兩步追出來,手上拿著她的外套遞給她:「把外套帶上,晚點會冷。」
「嗯。」池穎接過來,看著他柔和地笑了笑。
她輕車熟路地開到豪威不夜城的門口。門童偏頭看了一眼,趕緊就上去接了她的車子去泊。沒幾分鐘大堂經理也迎出來了,一臉堆笑:「穎姐,三少讓我先招呼您到618房等他一下,我送你上去。」
池穎不多言語,跟著上了618包房。一首歌還沒放完,一支煙也還沒燃盡,敖潛就進來了,一身玄色的高大的身影顯得包間都有點擠。他一身酒氣覷著有點充血的桃花眼看池穎:「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