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江面上,疾駛的大船忽然速度變慢,百里長空等人驚疑地看著景容止,奇怪他為何忽然勒令船隻緩慢行駛。蒲璩奀曉
景容止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伸手擦了擦嘴角已乾透的血跡,然後將懷中一直抱著不肯撒手的「娉婷」抱到了外面,站在欄杆處。
擔心他神志不清會做出傻事,其餘幾人急忙跟上去。結果,還沒等開口勸說他,就看到景容止伸展手臂,懷裡的「娉婷」撲通便栽進了江水裡,很快便沒了蹤影。
「你瘋了!」拂曉朝著他吼道。
景容止淡淡道:「她不是娉婷。」
百里長空等人愣了一下,問:「你如何知道?」
景容止深深地看了百里長空一眼,言外有深意地道:「我還活著,她怎麼會死?」
楚夜暉和拂曉愣了一下,啞然。景容止這一句話說的理直氣壯,卻更讓他們兩個以為他是因為娉婷的慘死而神志不清了。人的生死全憑天命,豈能盡如人意,娉婷的生死也是一樣。但凡有情人,無不追求同生共死,但是同生共死也是一種福分,顯然景容止與娉婷並沒有這個福分。她死了,他還活著。
他們二人暗暗地牽起手來,看著景容止一人佇立在欄杆處。景元帝當真這麼狠心,要將娉婷和自己未出世的孫子置於死地,難道他就沒有想過景容止能不能承受這麼大的打擊?先是自己的嫡親皇妹,然後又是自己心愛的女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任憑他再是冷靜理智的人,也終於是會崩潰的吧?
但是百里長空卻聽得懂景容止在說什麼,他的星目猛地燃燒起一抹熊熊的亮光。對啊,幽王還沒有死,娉婷怎麼會死。他怎麼就將這麼重要的事情給遺忘了,幽王與娉婷服食了陰陽兩生草,約定取回玉璽之後才吞服解藥,所以昨夜若娉婷真的被那麼殘忍的對待,幽王不可能毫無所覺。
百里長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走到景容止身旁低聲道:「幽王,你確定娉婷沒有在危急關頭,自己吞食了解藥嗎?」
景容止還活著,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娉婷預感到了危險,為了不連累到景容止,自己私自服用了陰陽兩生草的解藥,從而終止了與景容止的同生共死之約。
景容止篤定地搖了搖頭,從自己的懷中摸出一個瓷瓶,將裡面的藥丸倒在手心,伸給百里長空一看,不多不少,恰好是兩顆。
「娉婷與我商議好,回京之後才服下這解藥,而且,她還將她的那顆交予我保管。所以,娉婷昨夜絕對沒有機會服下解藥。今天早上,我們在娉婷的屋子裡看到的那具屍體,根本不可能是娉婷的。」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百里長空從看到娉婷的屍體以來就一直繃著的臉色和緩了一些。只要活著,一切便會有希望,娉婷只要還活著,就足夠了。17frc。
景容止將解藥收了起來,慶幸娉婷和自己沒有早早就將陰陽兩生草解掉,否則今天早上,他恐怕真的會發瘋。
「既然如此,幽王早上為何……」百里長空想起早上景容止的反應,口吐鮮血,差點兒走火入魔。
景容止沉了沉眼眸:「娉婷在洛北府尹官邸,你我貼身影衛的重重護衛下被人掉包帶走,我不得不擔心我們的身邊是不是有對手的眼線。」
原來是做戲給人看。百里長空點了點頭。對方既然能找到娉婷下手,必定是熟悉百里長空與娉婷的關係,那麼景容止若不偽裝地傷心一些,難免被人撞破,到時候被他們擄走的娉婷就危險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景容止的反應都是真的。他,並沒有做戲。
景容止微微合上眼,腦海裡就浮現出今天早上在娉婷屋子裡看到的情景。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呼吸都沒有了,腦子裡空白一片,只是本能地朝著娉婷走過去。
她一定是在耍逗他。
景容止覺得娉婷現在是越來越放肆了,就和以前在靜園裡一樣。沒錯,他漸漸的記起了好多關於無名的回憶,同時也記起了那個時候與無名在一起的娉婷。
他說「好了,別玩了」,伸手去牽娉婷的手,握到的卻只是一片冰冷。
那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娉婷當初抱著「死去」的無名的心情,看著心愛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什麼也做不了的無助。他,才真正懂得了,只要對方能夠好好活著,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的心境。
愛的真諦是成全,而非得到。
他抱起娉婷,她冷得就像一塊冰,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可始終不能溫暖她。他抱著她往外走,滿心都是自己對娉婷的承諾,可手臂裡冰冷的屍體卻像一把重錘狠狠捶在他的心坎,告訴他:他錯了,他的執著害死了她。如果他肯放手,她也許就不會死。
如果不是腦海中的靈光一閃,景容止想起了自己與娉婷同時服食的陰陽兩生草,他根本無法預知自己接下去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幽王?武侯?」拂曉試探著喊了景容止與百里長空一聲,他們兩個的表情耐人尋味,她有點兒擔心這兩個男人會因為娉婷的死而徹底崩潰。
景容止看了她一眼,走回到屋子裡,百里長空也領著百思不得其解的楚夜暉與拂曉進去。拂曉看著船下的江波翻滾,被景容止丟下的屍體已經不見了蹤跡,心中焦急卻不知該怎麼辦。景容止的神智不正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所以她根本無法指責他。萬一哪天景容止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親手將娉婷的屍體扔到了江水裡,豈不是……
楚夜暉看拂曉急切地臉都微微泛紅了,心中也焦急不已。百里長空覷了他們一眼,低低道了一句:「那屍體不是娉婷,你們進來,幽王有話要交代。」
楚夜暉與拂曉齊齊一愣,然後心中大駭:瘋了,幽王瘋了,武侯也瘋了!拂曉是第一個見到娉婷屍體的人,她起初也不相信,但是她後來特意走近了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娉婷,容貌姿態身量體型,完完全全就是娉婷沒錯。
但是百里長空發話了,他們只能跟著走了進去。景容止坐在紅木椅子上,呷了一口桌上的清茶,道:「如今有人盯上我們,雖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看情形是個棘手的刺頭,我們得趕快到漪瀾取回玉璽,然後即刻回京。」
拂曉終於憋不住了,朝著景容止喊道:「姐姐死了,你還有心思去爭奪你的皇位?」她看錯他了,她以為他是用情太深以至於一時無法接受娉婷已死的事實,看來他根本就是一心想著皇位罷了。
一記凌厲的眼刀掃過,拂曉被景容止鳳目中的殺氣驚嚇到,他冷冷地擱下茶盅:「本王說過了,娉婷沒死。」
「那——」拂曉還要與景容止爭辯,被楚夜暉攔了下來。
這幾個人中他與娉婷的交情最淺,自詡也最為公道。楚夜暉代拂曉向景容止賠禮,然後問他為何如此篤定娉婷小姐尚在人世。
娉婷與景容止同時服食陰陽兩生草是個秘密,這世上也只有他們自己,百里長空與皇帝、亦歡公主知道內情。這關乎到景容止與娉婷的生死,怎麼可能說與更多的人聽。就連當日與景容止一起上山求藥的影衛,都被皇帝秘密地滅口了。
景容止鳳目瞇了瞇:「以你們對娉婷的瞭解,如果真的是父皇派人殺她,她會臨死前留下殺人者的名字嗎?」
楚夜暉與拂曉互相看了一眼:不會。
娉婷萬事以景容止為先,怎麼可能因為自己而致使他們父子反目成仇。
拂曉的柳眉一揚,喜形於色:「難道姐姐真的沒死?」
景容止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道:「嗯。但是娉婷沒死的事情,本王希望諸位對此保密。對方偽裝出娉婷已死的假象,又嫁禍父皇,用意十分明顯。所以,我們更不能讓對方察覺到異樣。」
百里長空與楚夜暉贊同地點點頭:「那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繼續南下去漪瀾,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他們擄去娉婷一定有所圖謀,我們要想找到她,只能讓他們先按捺不住露出馬腳來。」
拂曉低著頭嘟囔道:「那要多久啊?」
景容止轉眼看著窗外,多久他也不知道,一切都只是猜測,也許很快就能見到,也許這一輩子他都無法再找到她了。
這後一種可能,只要稍微想想,景容止就覺得心揪的疼,每一下心驚,都疼得讓他長眉緊皺。16605534
畫舫中。
「唔。」被朔夜摟在懷中的夜姬忽然捂著胸口皺起了柳眉,精緻絕倫的臉蛋兒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朔夜低下頭來瞧她,看她一臉難受的表情,問道:「怎麼了?」
北的麼已速。夜姬搖了搖頭,越過朔夜的肩頭往江面上看,總覺得那裡有什麼在等著她,但是自己卻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心,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