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被景容止與楚夜暉分別攬入懷中的時候,娉婷和拂曉才恢復了喊叫的本能,她們閉著眼睛在男人的懷中驚慌地喊叫著,似乎只有嘶喊才能緩解那一瞬間的驚懼。
「我早就說過了,幽王您一定會後悔的!」被景容止擰著手臂的夥計桀桀笑道,眼中的凶狠昭然若揭。「朔夜王子命我傳話給幽王,亦歆公主貼身侍女連翹的人頭在此。」
娉婷聽到「亦歆」二字,縮在景容止懷中的身子便是一抖,那顆在骨頭湯裡浮浮沉沉的人頭竟然是亦歆公主的貼身侍女的!那這豈不是意味著亦歆公主也身處險境?她還驚魂甫定未來得及細想,就聽到那逐鹿的夥計口中吐出了更為駭人的事情。
「朔夜王子還說,幽王殿下您的同胞皇妹亦歆公主……現在就吊在逐鹿王城的城門上。你們的皇帝想要利用公主來挑起兩國爭端,朔夜王子便遂了你們的心意,你們一日不到王城,公主的遺體就一天不會放下來。還有,朔夜王子讓我捎句話給一名喚作娉婷的小姐,他說不跟著他走,你一定會後悔終身的……」
被夜慌那王。他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只覺得脖頸上劃過一片沁人肌膚的寒意,伸手摸了摸竟是一手的淋漓鮮血,夥計的雙眼一瞪,腦袋就晃了晃,一咕嚕從肩膀上滾落在地。16605397
狹長的鳳目微瞇,一手攬著娉婷,一手持著長劍,劍尖森森滴著血珠兒……
聽到爭執打鬥之聲,酒樓的掌櫃的小心翼翼地湊到門邊兒一瞧,待他看清了這天字閣中的慘狀之後,嚇得兩腿一軟,咋咋呼呼喊著「殺人啦」、「殺人啦」就連爬帶滾地跑遠了。
娉婷此時卻早已忘卻了眼前可怕的情景,她滿心滿耳都是他帶來的亦歆公主的死訊。這才不過短短數月,亦歆公主就橫死逐鹿,而且聽那夥計的話,亦歆甚至死後不得安寧,屍體被高掛在逐鹿的王城,風吹日曬。
金枝玉葉,死後還要受到如此的侮辱,朔夜果真是心腸歹毒,無所不用其極。娉婷擔憂地看了一眼景容止,他方才一聲不吭便取了夥計的首級,現在更是面無表情,看起來十分鎮定。但是娉婷知道,這才是景容止最可怕的時候。
還有一件事讓娉婷十分在意,朔夜為何要單獨捎一句話給她。「不跟著他走,你一定會後悔終身」這到底是什麼意思?17foz。
百里長空站在娉婷和景容止身後,朗眉微微皺起,這句話他曾經在靜心庵聽到過,朔夜想要帶著不省人事的娉婷離開,被他發現並阻止了,當時朔夜就曾說過同樣的話。之後,朔夜便藉著逐鹿公主阿琪雅的死大做文章,迫使皇帝將亦歆公主遠嫁逐鹿。
百里長空的眼眉一凝,暗道:難道說,亦歆公主之死與娉婷有什麼關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娉婷,發現她也忽然臉色大變。
她想起來了!娉婷的一顆心往下沉,朔夜曾經想要帶她遠去逐鹿,卻被百里長空阻止。緊接著就向景元帝求娶了亦歆公主,而且是指名亦歆,非她不娶。亦歆公主是景容止同父同母的胞妹,難道說朔夜此番是對她的報復?
這一發現使娉婷心神震動,腳下一軟,差點兒跌倒。景容止只覺得自己懷中一空,娉婷推開他,有些驚懼地看著飯桌上那顆駭人的人頭,顫聲道:「是……是我害死亦歆……朔夜他想報復的人……是我!」
景容止朝她伸出的手一頓,凝起眸光看著娉婷。娉婷眼中帶著愧疚,她望著景容止,他向她伸出的手頓了一頓,她看的清清楚楚。
朔夜之所以那樣對待亦歆,無非就是要讓娉婷內疚,他要讓她知道:鍾離娉婷不跟著他回逐鹿,所以他才會選中景亦歆。因為景亦歆是景容止的嫡親皇妹,她在逐鹿被殺,屍體被掛在王城城牆上受到死後的侮辱,景容止一定會傷心怒極。鍾離娉婷與景容止是極聰明的人,一定可以猜透這其中的關聯,到時候鍾離娉婷還有何面目繼續待在景容止的身邊,而景容止又如何理智才能不將自己親皇妹的死遷怒到鍾離娉婷的身上。
朔夜就是想讓他們兩個相愛卻不能相守,景亦歆的死就像一把刀,生生斬斷了鍾離娉婷和景容止之間的那根紅線。
娉婷苦笑,她千算萬算沒有料到,朔夜會如此歹毒,設下如此毒計。她和景容止終究是不被祝福的,因為他們有太多人罹遇不幸。
景容止看著娉婷臉上浮起的一抹苦笑,便知道她又將一切的罪責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其實,這一切的禍事的起源根本不是娉婷,而是他景容止。
朝娉婷伸出手,看到她下意識地躲開,景容止走近她道:「亦歆的死……你無需自責。因為一切不幸的起源不在於你,而在於我。逐鹿選中她,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她是我的皇妹。我才是害死亦歆的罪魁禍首。」
娉婷呆呆地看著他,景容止眼中的沉痛她看得一清二楚,那痛強烈到娉婷的心都跟著抽緊了。景容止低低地對她說:「娉婷,不要中了朔夜的圈套,不要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再離開我,好嗎?」
他的聲音那麼輕柔溫和,就連那語調中與生俱來的清寒都消失了幾分,娉婷看著景容止的狹長鳳目,微微地心疼了。
將手放到他的手裡,娉婷被景容止牽起帶到身邊,景容止輕輕摟住她。亦歆的死絕對不會是那麼簡單,皇帝當時的態度,亦歆自己的態度,如今想來都不止一處的可疑。景容止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自此之後他所要面對的除去景容仁的暗中伎倆,還會有朔夜的正面交鋒。
而在這件事的背後,他的父皇和皇姐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景容止只要稍微想想,就全身發冷。所以,在這個時候,娉婷絕對不能離開他,他需要挽留住他生命中的最後一點光明和溫暖。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皇室的冰冷。
「幽王,有人來了。」楚夜暉站在門口,聽到門外踢踢踏踏來了一群人,聽腳步聲應當是人數不少。
天下第一酒樓的掌櫃的領著洛北府的府尹和一隊官差,一群人將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大人,就是這幾個人在草民的酒樓裡殺人逞兇。」
洛北府尹江恆從門外威風凜凜地走進來,掃了一眼天字閣裡的情景,姿態十分倨傲,輕蔑地瞧了景容止等人一眼,正要抖抖衣袖說話,腳下踩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差點兒嚇得他三魂五魄都離體。
逐鹿夥計的人頭就堪堪在他的腳下,濕噠噠地淌著未乾的血跡。江恆只覺得頭皮發麻,腦袋就要炸開一樣,手忙腳亂地就朝後跳開,然後又撞到了地中央的飯桌,被那一大碗骨頭湯給濺了一身的湯汁。
「哇啊啊——」江恆驚魂甫定,剛要罵咧咧幾句,又看清了骨頭湯裡五官也模糊不清了的人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爬出了天字閣的屋子,戰戰兢兢地坐在門外,氣急敗壞地指著天字閣裡的景容止等人:「來人吶,將這幾個殺人逞兇的惡徒給本官拿下!拿下!」
楚夜暉不屑地勾了勾唇,哂笑道:「這洛北府尹好歹也是堂堂一方父母官兒,怎麼膽小如鼠,竟然連女子也不如。」
拂曉捏著楚夜暉的衣角,她一張俏臉尚且帶著驚嚇之後的蒼白,但是比起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江恆來說,她算是不錯的了。
江恆的話說完,便從門外一擁而入十數個持刀的官差,景容止輕輕地鬆開娉婷,慢慢地轉過身來,狹長的鳳目清寒如刀,淡淡地掃過將他們包圍起來的官差,然後直直地射向門外腿軟到爬不起來的江恆。
江恆被他看得渾身一個激靈,就好像隔空飛來一柄尖刀插到了他的胸口,嚇得他不禁縮了一下脖子。景容止看在眼中,不屑地彎了下唇角,這戲謔的表情徹底激怒了江恆。
「好大的膽子,不僅在光天化日之下逞兇殺人,還膽敢藐視本官!來啊,將他們給我綁了!」
說罷,那持刀的官差就都蠢蠢欲動,景容止卻毫不在意,只是盯著江恆道:「一方父母官,居然如此膽小,這樣的膽量也能忝居府尹之位,真真是厚顏無恥。」
江恆不禁被他瞧不起,還被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言辭羞辱,當即就惱羞成怒站起來,朝著景容止喊道:「反了反了!你這兇徒不僅行兇殺人,還詆毀本官,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什麼殺人犯,你必定是對朝廷對聖上有所不滿,你根本就是造反!皇朝律例有雲,膽敢聚眾謀反者,人人得而誅之。來人,將這幾個人就地正法!」
轉瞬之間,便有十數把明晃晃的大刀朝他們幾人兜頭斬下,百里長空與楚夜暉一撩衣裳跨前一步,景容止更是傲然道:「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