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真走了……
景容止勾起唇角笑了一聲,一直站在遠處的沐憐心慢慢走了過來,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低低道:「滾。」
即便是個假的,他也希望沐憐心能夠留下來。
可惜,沐憐心不是鍾離娉婷,他叫她走,她不敢不走。沐憐心被景容止一聲「滾」嚇得淚花亂轉,一句辯解都不敢說出口,就捂著滿口的嗚咽之聲跑了出去。
呵呵。
景容止看著沐憐心掩飾都掩飾不住的淚花兒,心裡想得卻是另一個剛剛推門而出的女子。
低頭張口吐出一顆赤紅的丹藥,景容止將那陰陽兩生草的解藥擱在掌心裡,冷哼了一聲:鍾離娉婷,你就那麼篤信我不會騙你嗎?
「呃。」景容止心口一揪,長眉難受地蹙起,狹長的鳳目裡卻又重新燃起了點點異彩。
他方才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心痛,一波接著一波席捲而來的洶湧的難過,如同在他面前乍起的遮天海水,要將他整個人都拍打進風浪裡。
狠狠一握那顆丹藥,景容止起身衝出門去。
鍾離娉婷,你又在騙我是嗎?
景容止出了幽王府,沿著前往靜心庵的路上急急地找尋著。可是,哪裡都沒有人,鍾離娉婷走得似乎格外的快,景容止急急追趕了一路都沒有找到她。
難道她沒有回來?
景容止皺眉忽哨一聲,命跟隨著他的影衛也四散了去找。16434174
不一會兒,有影衛來報,找到人了,卻不知她想去哪裡,似乎只是在街上四處遊蕩而已。
揮手屏退影衛,景容止循著影衛所說的方向一路追去,途中雷聲大作,竟然是下起了涼涼的春雨,而他正苦苦找尋的人就在雨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鍾離娉婷!」
雨中俏麗卻落魄的身影一怔,然後慢慢回過頭去,景容止擰了眉,鍾離娉婷到底在看著哪裡!往前又走了兩步,透過雨簾景容止看清了鍾離娉婷臉上朦朧不明的笑容。
像是自嘲,又像是失望。
「鍾離娉婷!」
提高聲音又朝她喊了一聲,卻看到鍾離娉婷卻惱怒地摀住自己雙耳在街上蹲了下來。景容止憤怒地走上前去,強勢地扯開她捂著耳朵的雙手,看著她怒道:「鍾離娉婷,你這是要去哪裡?」
娉婷呆呆地看著果真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景容止,聽到他問自己要去哪裡。她艱難地想了一下,自己要去哪裡呢?
「放開我……我……我回靜心庵去……」
終於想起自己的歸宿,娉婷雙手使力想要掙脫景容止的禁錮。沒想到,景容止卻是怒極反笑,拽著她往前路看去:「這裡是回靜心庵的路嗎?」
娉婷仔細眨眼看了看,喃喃道:「哦,下著雨,看錯路了。」
說完就要調轉身去,手腕間被人狠狠一扯,整個人就被景容止提到了眼前,他惡狠狠地問:「鍾離娉婷,你當真就這麼涼薄嗎?」
娉婷被他扯得一個打晃,踉蹌著被景容止提近了,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底熊熊燃燒的怒火。他說她涼薄,她聽著他對她的指責微微笑了。
沒錯,她就是天性涼薄之人。
她能狠心傷人,更能狠心傷己。這種傷人傷己的事情,不涼薄怎麼能做的出來,還做的這麼理直氣壯呢?
「景容止你說對了,我就是涼薄。現在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娉婷笑著說,反正他已經服下了那顆解藥,她想做的事已經做到了,她只要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這就是她以後所要全力去做的事。()幸運的是,她不用在欺騙自己不難過了,她的心就算是痛死了,她自己就算是枯萎凋謝了,他都不會知道了。
景容止壓抑著自己心底傳來的一波強過一波的疼,他知道那不光是他的,也是她的。
「我看清了,所以呢?」他淡淡地問。
「看清了我是一個天生涼薄的女人,就恨我厭棄我再也不要來找我了。」她執拗地瞪著他,彷彿要逼迫他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只是在那綿延不絕的心痛中,這話顯得那麼可笑。
「鍾離娉婷,你知道我要如何才能恨你厭棄你再也不去找你嗎?」景容止用涼涼的視線描摹著娉婷精緻的輪廓,就連她左臉上的那一道刀疤,在景容止看來,都是其他女子不能企及的美,「只有你對我真的再也無一絲情誼,恨也好愛也好,都消失不見了,我才會恨你,但依然不會厭棄你,永生永世都不會不想見到你。」
他忽然在說些什麼?
娉婷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景容止為何忽然溫柔了起來,這與她預想的大相逕庭。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我確實已經對你斷情絕愛了,你不要再自作聰明了。」撇開自己的視線,娉婷不去看眼前的男人。他站在雨中,全身被淋濕了,就像一座絕美的玉雕立在風雨中,迷人的鎖骨那麼顯眼,牢牢吸引著她的目光。
「是嗎?鍾離娉婷,你的話會騙人,但是你此刻的心痛是騙不了人的。」景容止說。
「沒有!」娉婷猛地搖了搖頭,她不心痛,她一絲一毫也不會心痛的。
「沒有?」景容止提高了聲音,然後將一樣東西放到了娉婷的面前。一顆圓潤如珠子,赤紅如火苗的丹藥,娉婷拜託百里長空窮盡無數山水才尋來的陰陽兩生草的解藥。
震驚地看著景容止,娉婷半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沒有服下那顆丹藥!那她剛剛……娉婷直愣愣地盯著景容止,看著他將那顆丹藥再度收起,聽著他說:「我沒有服下它,是因為我不甘心,我不明白。鍾離娉婷,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嗎?」
他向她要一個解釋?
「什麼解釋?」她順著他的話,訥訥地問。
「忽然要和我斷情絕義的解釋。」景容止看著娉婷一字一頓地說,他之前會相信鍾離娉婷的那一番話,是因為他仔細去感應過了,鍾離娉婷的心平和安寧,她沒有為他有過一絲的難過。但是,剛剛,就在剛剛她以為自己服下解藥之後,那宛如壓抑了數百年而噴薄而出的綿延無盡的痛楚,使景容止確信,她不是真心的。
「我之前說過了,我不想再重複一遍。」娉婷有點心虛,他沒有服藥,就意味著他感知到了自己的難過,她要如何繼續去編造謊言去騙他,她要如何自圓其說。
一個謊言連著一個謊言,娉婷從未覺得如此力不從心過。
景容止一把撂開手,娉婷就踉蹌著倒退了兩步和他分開了。
「如果那是真心話,你為何不能再同我講一遍?除非,那些話一個字都不是真的!」景容止一旦清醒過來,就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了。娉婷說得沒錯,他一直都是睿智而敏銳地,唯有在面對鍾離娉婷的時候,會被她其實並不那麼高明的小把戲給矇混過去。
娉婷看著他一聲一聲地追問,心底裡十分清楚他都知道了。但是,她不能說,端看一貫睿智的景容止可以被她騙的團團轉,她也就更加相信景元帝所說的話了,她對於景容止而言,相愛了便是禍端,若不愛,則是得力的臂膀。16xhk。
「你不說?好!」景容止重重地點了點頭,「你不說那便由我來說。一定是因為有人告訴你,你會是我的累贅我的包袱,你要在我身邊陪著我,必定會被人算計,到時候難保我不會為了你而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對嗎?」
娉婷的清眸乍亮了一下,終究這一點動靜沒有逃過景容止的眼睛。
「我猜對了。」
娉婷頹然地點了點頭,忽然就朝著景容止歇斯底里地喊起來:「是,你都猜對了!你很睿智,你也很敏銳,你什麼都猜對了!既然你知道,為何還來為難我,你明明能感覺得到我很痛苦我很難過,那你就乖乖聽我的話,服下這解藥,去做你應當做的事情啊!」
她越喊越大聲,最後索性連眼淚也控制不住地冒了出來,和雨水混在一起,流進自己的口中,鹹澀地很。
「什麼是我該做的事情?」景容止卻是難得的平靜。
君當持劍,大殺四方!
娉婷心底冒出一句話來:「和那些想要害你的人去爭去搶去鬥,你拿回那些屬於你的東西!去為你的母妃你的皇姐你的皇妹還有你自己報仇!」
果容淚在的。「那你呢?」景容止輕聲問。
我?
娉婷愣了一下,淒然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你最明顯的弱點,以後也會是你抹都抹不去的污點,跟我在一起,你會後悔的。」
「呵呵。」景容止忽然就笑了,他看著娉婷說,「鍾離娉婷,你是不是覺得你愛我比我愛你多,要深,要神聖?」
娉婷一愣:「你……是什麼意思?」
景容止勾著唇角笑著,出口的字卻一個比一個陰寒:「不是嗎?我景容止何其淺薄只想和你長相廝守,而你呢?你鍾離娉婷愛我,愛到可以為了愛而拋棄我,傷害我,最偉大的是,還愛到可以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