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鴉雀無聲,就連細微的呼吸聲都在這死寂中被放大,一呼一吸都十分的清楚。二夫人楊氏也很快明白了自己剛剛衝口而出的是什麼。
她承認了!
她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尤其是當著老爺的面承認自己與男人有私情。
「那個男人是誰?」鍾離澤「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再也按捺地不住地朝著楊氏的臉上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扇地楊氏嘴角滲血,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撲稜稜摔出了老遠。
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楊氏捂著火辣辣的側臉,鮮明隆起的手指印說明了鍾離澤此刻真的是怒到了極點,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才能一洩心頭之恨。
「快說!那個男人是誰!」鍾離澤怒髮衝冠地站在她面前,似乎隨時準備一腳踹在楊氏的身上。
「老爺您消消氣,我來問她便好。」大夫人莊氏走過來扶住氣得渾身發抖的鍾離澤,一邊安撫著他,一邊冷厲地掃了一眼地上的二夫人。
娉婷站在一旁看得清楚明白,那記眼神是警告是威脅,如果楊氏膽敢把莊鐮扯進來,她絕對會受到大夫人雷霆手段的報復。
扶著鍾離澤回座位坐下,大夫人莊氏一步一步踱到二夫人楊氏面前問她:「說吧,這汗巾子的主人是誰?」
娉婷敏銳地覺察到二夫人楊氏渾身一個哆嗦,看著大夫人的眼神遠沒有剛剛兇惡,甚至微微露出了乞求的可憐表情。
在心裡嗤笑了一聲,楊氏飛揚跋扈了一輩子,沒想到卻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大夫人藉著老爺的威風嚇唬嚇唬她,膽子就破了。
「妹妹,我們一同服侍老爺這麼多年了,情同姐妹,我也不想為難你。你老老實實告訴老爺,那個引誘你的男人是誰,或者老爺看你也是受騙的份上,興許會從輕發落,我也會看在你我姐妹多年的情分上幫你說些好話的。」大夫人看穿了楊氏色厲內荏的本性,好言好語半帶威脅半帶哄騙的說。
楊氏眼神閃爍了一下,瞄了瞄臉色不善的鍾離澤,又抬頭看了看端莊的大夫人,哆哆嗦嗦地開口:「是……是前些日子社戲上認識的一個男旦,我……我們就只是……」
她話一出口,娉婷嘴角彎了彎。
二夫人徹底掉進了大夫人的陷阱了,看著大夫人嘴角含笑地直起身來往回走,娉婷和她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大夫人目光深沉,裡面閃爍著某種暗藏的得意。
「老爺,您看……」大夫人莊氏試探著問鍾離澤的想法,鍾離澤厭惡地掃了一眼地上的二夫人楊氏,鼻子裡冷哼了一聲:「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就該拖出去亂棍打死!」
他的聲音落下,二夫人楊氏渾身顫抖了一下,用可憐兮兮乞求的眼神看著大夫人,嘴巴張開又合上,依稀可以看出是無聲的求救。
救救我……
「老爺,我看二夫人她也是被那男旦給騙了,您也知道的,男旦哪裡有什麼好東西,都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騙騙寂寞的夫人和小姐們。況且,二夫人在鍾離家這麼多年了,也算是個主人,就這麼亂棍打死了,總覺得不大妥當。」大夫人邊說邊朝楊氏使眼色,楊氏只當大夫人在給她說情,一個勁兒地點頭應和。
根本懶得看二夫人楊氏一眼,鍾離澤問大夫人:「那你說怎麼辦?」
大夫人為難地想了想,也實在拿不出什麼好法子來:「老爺,不如讓莊鐮把她先看管起來,我們想到妥當的法子再處置她。老爺放心,我一定會給老爺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是夜,在鍾離府橫行多年的二夫人楊氏就被一方小小的汗巾子給折騰進了廢園靜園旁邊的小佛堂裡,而管家莊鐮負責看管著她。15894096
娉婷深知二夫人楊玉蝶和管家莊鐮之間的曖昧關係,當初就是他們兩個密謀在小佛堂裡把她勒死的。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楊玉蝶被關在那個小佛堂裡。
莊鐮會顧念舊情偷偷放走楊玉蝶嗎?
娉婷在往皎月閣走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拂曉連叫了她幾聲都沒有反應,沒辦法拂曉只好伸手在娉婷面前晃了晃,將她不知飛向何處的魂魄給招了回來。
「做什麼?」被忽然橫到眼前的手給嚇了一跳,立即轉眼看站在身邊的拂曉,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大小姐,那邊兒是去小佛堂的路,這邊兒才是回皎月閣的路。」拂曉邊說邊指了指。
點了點頭,娉婷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無意識地一路往小佛堂那邊走。
「大小姐,您今天晚上看起來怪怪的,是不是……二夫人的事情讓您想起自己了?」拂曉說的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娉婷似的。14gmo。
嗯?娉婷看了一眼拂曉,就看她急急忙忙地擺手:「大小姐,您和二夫人不一樣,雖然我不知道您那件事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相信大小姐的為人。」
被人無條件地信任,娉婷覺得自己心裡有一股暖流經過,熨帖著心口很舒服。向拂曉展開一個由衷的笑顏,說道:「拂曉,謝謝你。」
拂曉聽她向自己道謝,正不好意思著呢,就看娉婷繼續往小佛堂那邊走,急忙快走了幾步趕上去:「大小姐,您又走錯路了。」
娉婷一把摀住拂曉的嘴,示意她安靜下來,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兩人手腳麻利地往路旁的陰影裡藏了起來。
「莊鐮,你要帶我去哪兒?莊鐮?」二夫人楊玉蝶的聲音從對面的小徑上傳來,漸漸地就看到那裡出現了兩個黑影。
娉婷和拂曉躲在暗處注視著他們,娉婷剛剛就很奇怪大夫人明明知道二夫人和莊鐮的曖昧關係,為什麼還要派莊鐮去看管二夫人呢?難道她真的有心放二夫人一馬?
莊鐮卻完全不理會楊玉蝶的追問,自顧自地拿著手裡的一根棍子在週遭的草叢裡揮舞了幾下,嚇得娉婷和拂曉摒著氣悄悄地往後挪了挪。
見沒有人,莊鐮終於開口了:「玉蝶,剛剛謝謝你沒有把我供出來,天知道我在祠堂外頭等的有多著急。」
楊玉蝶貌似很受感動,一把撲到莊鐮懷裡,擁抱著他癡癡地說:「所以你是專門來救我的嗎?」
莊鐮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掙脫楊玉蝶的擁抱,說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帶你離開這裡。」
「嗯。」楊玉蝶此刻如同十七八歲懷揣著美夢的少女,被莊鐮所作所為而感動著,沒想到他對自己是如此的真心,在她大難來時還肯握著她的手,帶她走。
但是躲在暗處的娉婷卻察覺到一絲異樣:莊鐮來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到了這裡卻忽然停下來和楊玉蝶念起情來。聽他的意思是要帶楊玉蝶走,可此處還是鍾離家的府宅,他們怎麼會有閒工互訴衷腸呢?難道莊鐮所說的「離開」並非是指離開鍾離家?
娉婷覺得蹊蹺,但身處幸福中的楊玉蝶卻不這麼覺得,她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甚至連性命都堪憂,可眼前這個男人仍然願意牽起她的手帶她逃離危難。
所謂患難見真情,不過如是。
「莊鐮,待我們逃出去,我會對你好的。莊雲倦那個老婆子想奪我的兒子,還想逼死我,哼!有朝一日,我非得叫她趴在我腳下哭爹喊娘地求饒不可!」
楊玉蝶性格如此,此刻還未脫離險境,就已經沾沾自得起來。
「是嗎?我就怕你等不到那一日了。」忽然從身後傳來大夫人莊氏的聲音,比起平日的端莊典雅,多了幾分陰森冷厲的感覺。
楊玉蝶被嚇得不輕,立即躲到了莊鐮的身後。沒料到莊鐮卻膽大包天地朝大夫人走了過去,楊玉蝶想阻止他,但隨即想想這裡這麼僻靜,挨著平素就沒什麼人的靜園,看來這次大夫人要栽在她手裡了。
她和莊鐮兩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大夫人,然後遠走高飛。就算鍾離澤事後發現了,她已經和莊鐮逃到城外了。
楊玉蝶這麼想著就安定下來了,也朝著大夫人莊氏走了過去。
「鐮兒。」莊氏開口,叫得親暱。
「姑姑,侄兒在。」莊鐮應答,端得恭敬。
「你太不識分寸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大夫人和莊鐮說話的語氣竟然十分的柔和,就像是慈愛的長輩在勸誡著晚輩似的,「和她這樣上了年紀的女人搞在一起,也不嫌丟了自己的身份。」
楊玉蝶被莊氏那麼一指,剛要發作就聽到莊鐮恭順地回答:「侄兒知錯了,侄兒這就將她料理了,不敢再勞姑姑煩心。」
聽到這裡,楊玉蝶腳下一頓,不可置信地看著莊鐮像變了個人似的朝著她走過來。
不,不要過來。楊玉蝶一步步往後退,而莊鐮則一步步的逼近她。
瘋狂地搖了搖頭,楊玉蝶還是不能相信,她和莊鐮也算是一夜夫妻百夜恩,他怎麼能說變就變呢?眼前的男人忽然伸手架住她,搭在她肩頭的手使她微微顫抖。
「玉蝶,如果你再年輕十歲,說不定我就不只是玩玩而已了。」楊玉蝶瞪大眼睛看著笑得邪惡的莊鐮,「如果你我只能活一個的話,我當然希望活著的那個人是我了。我知道你喜歡我,不知道有沒有到願意為了我去死的地步?」
楊玉蝶驚叫了一聲,調轉身子就要跑,卻被莊鐮牢牢地鉗制住。大夫人莊氏在他身後淡淡道:「鐮兒,不能有傷,會被人發覺的。」
莊鐮扼住楊玉蝶頸子的手鬆了松,四下看了看,忽然咧嘴笑了起來。堂雀口她分。
「姑姑,鍾離家的女人不守婦道,除了亂棍打死,是不是還可以投井自裁?」
楊玉蝶驚恐地看著莊鐮,來不及尖叫出聲就被他拎起來往花徑邊緣的水井處走去,手舉起又落下,躲在暗處的娉婷和拂曉捂著嘴,震驚地看著楊玉蝶活生生地被莊鐮扔進了水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