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晨光熹微。
柳姨娘撩開紗簾，傾身說道：「姑娘，該起了，今日要去上香。」
聲音壓得低低的，生怕讓旁人聽了去一樣。
今兒是去西城郊外的寶華寺上香，從顏府出發來回需要兩個時辰，路途不算近，顧而是早早就要準備出發。
大太太是臨時起意帶了府裡其他的姑娘一塊去上香，這樣一來原先備下的馬車就不夠了。大太太這幾天忙著重新打點上香事宜，出行用到的馬車，丫鬟婆子，和帶著去的護院家丁都要安排。
幾日前，大太太打發人送了幾套新做的衣衫。清歡今日穿的是一件繡玉蘭花對襟綿綾褙子，頭上只簡單的插了一支紅珊瑚銀簪。
雪珠手中拎著一隻小包袱，出門前蔓草又遞了一條披風。今天是雪珠跟著清歡出門，老太太的意思是清歡身邊需要人照顧。而蔓草零露年齡相仿，擔心不能照顧穩妥。
榮壽堂裡，等了等，大太太才帶著二姑娘姍姍來遲。
屋子裡的人都靜了下來。
二姑娘今天穿得是一件石榴紅色繡金撒花衣衫，頭上簪了一支和田玉雕的水仙花鈾，四周圍著數支梅花紅玉小簪。腰間繫的是石榴紅底絲攢花結長穗宮絛，上面掛了一隻玉香囊，二姑娘含羞嬌笑立在大太太身邊，還真有一點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的味道。
清歡視線只微微在腰間停了停，就同四姑娘、五姑娘坐在椅子上。三姑娘盯著二姑娘猛瞧，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新衣，不由得撇了撇嘴。
老太太目光上下細細打量，滿意地笑道：「這才像大家出來的姑娘。今天這裝束合適的很，二丫頭也是大人了，以後就該多多這般打扮。」
二姑娘心裡得意，忍不住看了看其他姐妹後，嘴角彎起一個滿意的角度。
「七姑娘這般打扮也是嬌俏可人，從前太素淨了一些了。」大太太笑著說道。
清歡起身說道：「煩勞大太太了。」
低頭的時候，心裡卻是冷笑。自己是才出了孝的人，守孝的時候自然要穿的素淨，哪裡能穿得桃紅柳綠一般嬌艷。
在榮壽堂用了飯，大太太就領著姑娘們出發去寶華寺。
寶華寺位於京都西郊外的一座寶華山上，這個季節的山茶花開滿整座山山而揚名於外。周圍六座山峰似六片盛開的蓮花瓣，而寶華寺如蓮花一般端坐其中。山間花草蔥鬱，溪邊流水叮咚，一年四季，松柏常青。
二姑娘跟著大太太上了第一輛馬車，剩下的四個人相互看了看，四姑娘笑著說道：「路上煩悶，我們姐妹一塊坐著解悶也好。」
三姑娘臉上滿是不高興的情緒，扭頭率先上了馬車。
四姑娘無奈得對著五姑娘和清歡笑笑，也跟著上去。
清歡是最後一個上車的，雪珠把手中一直拿著的披風讓清歡帶上，就去了後面的馬車上。
路途微遠，路況也不好。
四個人坐在馬車上只能是正正好，沒有多月的空間，再加上馬車顛簸，大家都失去了說笑的興致。
清歡起得早，迷迷糊糊地靠向了一邊，隱隱聞到茉莉花香的味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清歡是被五姑娘推了推身子才醒過來的。
「七妹妹，快到了。」五姑娘不好意思地說道，耳根紅通通的。
清歡心裡莞爾，明明是自己靠了她一路，肩膀該是不舒服了，反而五姐姐先臉紅不好意思了。這般一來，清歡抱歉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總覺得若是說了，五姐姐該是羞得臉蛋都要燒熟了。
馬車停了下來，片刻後簾子外響起雪珠的聲音。
「姑娘，可以下車了。」
清歡稍微收拾了一下，才掀了棉簾下車。
雪珠接過披風，抖開幫清歡穿上，早上的寶華寺還是有些冷的。
等四姑娘她們都下了車，各自在丫鬟的伺候下披上披風。大太太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看到走過來的四個人，皺了皺眉說道。
「雖說是寺裡，但到底有生人，你們注意些可千萬不要撞了別人。」
清歡跟著四姑娘她們應諾。
大太太這才露出點笑意，帶著眾人往寺裡走去。
三姑娘第一次來到寺廟裡，有些好奇，不住地打量起週遭的幻境。
昨天是十五的日子，顧而今天來上香的人並不多。
清歡恭順地跟著大太太見了正殿磕頭燒香。
有知客僧在一旁講解佛理，旁邊放著一張箱子。清歡注意到有別的香客往裡面放銀錁子，玉珮首飾。
大太太不知道想到什麼，很有興致的問著香油錢的事情。
等大太太塞了一張銀票之後，二姑娘也放了一隻金錁子。
四姑娘看了看清歡她們，又朝那箱子示意。
因為二姑娘沒有離開，三姑娘走上撞了開來，從荷包裡同意取出一隻金錁子，只是看著重量是比二姑娘的有份量。
二姑娘隱忍著怒氣，餘光瞄著四周，扯著溫婉的笑容往大太太身邊站了站。
大太太微不可幾得皺了皺眉頭，沒有去看三姑娘，只是笑著對清歡幾個人說道：「你們要不要也捐點，難得來一次，結個佛緣也是好的。若是手頭緊些，我這也可以先墊了墊。」
四姑娘道：「出門的時候，母親給了些。五妹妹也是有的。」
這樣一來，眾人的目光都看向清歡。
清歡微紅了臉，略微靦腆地說道：「出門的時候，帶了些。」
清歡的雙眼一陣亂瞟，模樣有些慌亂。
大太太以為是錢銀少了，才害羞的緣故，也不以為意。
看了看時辰差不多了，大太太吩咐道：「我要去找寺裡的主持說說話。你們幾個若是悶了，就在這附近撞撞。對了後山那有一大片山茶花，你們不是一直盼著嘛，正好去看看。」
大太太帶著二姑娘隱入正殿後門。
三姑娘嚷著要去求籤。
四姑娘心裡一動，眉眼有著幾分誘人的神采。飛快地同五姑娘遞了香油錢，然後看向清歡。
清歡半垂著眼眸，聲音有些低落。
「我想給父母供個長生牌位，你們先去吧。」
就連三姑娘聽了臉上也帶著同情的表情，四姑娘吩咐清歡身後的雪珠。
「好好伺候好你們姑娘。」
雪珠應諾後又退回清歡身後。
寶華寺後山的山茶花開得正艷，不少香客也是為此慕名而來，駐足相看。
而後山的另一人煙稀少處，有一人立在一座石碑旁。
那人身材頎長，劍眉星目，一雙眼睛幽深而哀傷，嘴唇削薄輕抿，稜角分明的輪廓給人一種冷傲孤清之感。容貌不是頂好看，卻是扔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相中。
「爺，已經安排妥當了。」拐角處一青衣僕從走了出來。
「慧遠師父還是不願意見我？」那人的聲音如他的外貌一般清冷。
青衣僕從正要回答回答的時候，那人突然飛快的回頭，在一個小徑的路口處轉出兩名女子的身影。
皺了皺眉頭，看那兩人的樣子也是往這邊過來，那人沒有多想，帶著青衣僕從往方纔他出現的拐角處消失。
出現的兩人正是清歡和雪珠。
四姑娘她們要去求籤上香，清歡就和她們分開，跟著知客僧去了後殿的一處屋子為顏三老爺和程氏貢了長生牌位。
問了知客僧，得知這長生牌位後面的一條小道上也有山茶景致，只是人來得少，這正合清歡的心意。
雪珠最早看到石碑旁邊有人，往前站了站擋住清歡的身量。
「姑娘………」
雪珠的意思很明顯，這裡若是人多了些，還罷。只是偏偏就孤男寡女，若是傳了出去對清歡的名聲有礙。
還不等清歡說話，那邊的人已經悄悄沒入轉角的山茶花林中。
這處地方不大，稍遠些就是懸崖陡壁，只在石碑附近一圈種上了山茶花。清歡走近看了看，石碑上卻是沒有刻字。
也不知道是何深意。
靠近懸崖處，有一間茅屋。
清歡踮腳看了看，也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人。
雪珠一直小心打量著四周，臉色不太好。
「回吧。」
清歡斜了一眼，勾了勾唇角，重新回到正殿去。
回去的時候，三位姐姐已經是求完簽。
看她們面帶桃花的，眉目羞澀的模樣，想來求的是姻緣簽。
「七妹妹，你去哪裡了。」三姑娘頭次這般熱情的打著招呼，看來心情不錯，或許求了的是把好簽。
「給三叔三嬸的長生牌位可是好了？」四姑娘拉著清歡說道。
清歡朝同樣望著自己的五姑娘點點頭，這才說道：「勞三位姐姐等我了。」
三姑娘這才想起，清歡方才說過的，只是自己因了求籤的事情給忘了。
「七妹妹，我們去看山茶花吧。早就聽柳姐姐說了，這寶華寺的山茶花是成片成片得開。遠處望去如置身花海一般，難得來一次我們去看看吧。」三姑娘提議道。
柳姑娘。
清歡疑惑地看向四姑娘。
四姑娘解釋道：「三姐說的是忠樂侯柳家的姐妹，七妹妹是沒有見過的。老太太大壽的時候，柳姐姐會來，到時候可以見到。」
三姑娘說的應該是顏老太太娘家那邊的親戚。這忠樂侯柳家也不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娘家，關係上來說老太太是如今的忠樂侯的堂姑母。
兩家的關係不近，但是也有走動的時候。
說起忠樂侯家，清歡想起似乎她們那出過一名妃子，彷彿是三皇子的生母，只是那柳妃幾年前已經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