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調兩百人到這邊來,在這裡修建堤戧支撐大堤。」方越研究了一下地勢,迅速地下著決斷。
「是!」夜影領命,如鬼魅般瞬間消失。
不多會,一撥男人扛著鐵揪,肩著鋤頭,跑了過來。
雨狂風驟,方越不得不扯高喉嚨大聲下著命令。懶
一個身材高瘦的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他身手矯健,步伐沉穩,打起樁來又快又利索,往往別人合力打好一個樁,他已獨力打了兩個。
「對,就是像這樣打,要深和穩,不能浮與表面,只圖快和多。」方越一面說著,走過去,忽然怔住。
氣死風燈發出的光線,閃閃爍爍,忽明忽暗,映在他溫雅清俊的臉上,此刻的他,全身濕透,滿臉的水珠,早已分不出哪裡是汗哪裡是雨了。
「天涯?」方越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呆住了。
在她的印象裡,他一直愛潔成癖,不論何時何地,都是一身布衣,不染纖塵,滿頭青絲,繫著絲絛,梳理得一絲不亂,說不出的清俊與飄逸。
可是現在,他披衣散發,渾身髒污,揮汗如雨,與那些衣衫襤褸的窮人打成一片,並肩戰鬥。
如果不是他頎長挺撥的身姿與那身超凡脫俗的武功,她幾乎要以為他也是難民中的一員。
想起幾個時辰前南宮澈對他的無禮與傲慢,方越心頭一熱,感動得紅了眼眶。蟲
她原本以為,他不會來了。
這不是現代,人與人之間是不平等的。
他雖然是個質子,卻依然身份尊貴。
他也跟南宮澈的身份與立場不同。
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他已擺出了姿態,也被南宮澈拒絕了,大可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棧的高床軟枕之上,冷眼旁觀。
但是,他沒有。他不張揚,不炫耀,默默地加入,默默地做著他認為該做的事情。
察覺她的靠近,龍天涯抬頭朝她微微一笑,低下頭又開始忙碌起來。
「累嗎?」方越低低地問。
其實,她本來想問的是「髒嗎?」,因為,他是那麼一個愛潔成癖的人,連走路都不肯讓鞋邊沾上一點塵土,下雨也不願意打濕一縷衣衫。
只是,話到嘴邊,不知為什麼突然改了。
「還好。」龍天涯淡淡地笑了,低聲反問:「你呢?受得了嗎?晉王不是說你有傷?」
這一次洪水,令他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
做為堤上唯一的女人,而且還是整個風陵渡鎮上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她居然不怕苦,更不怕累,整晚呆在堤上,頂風冒雨,帶傷堅持守護著一群可以說與她毫不相關,素不相識的窮人。
這種女人,是龍天涯生平僅見。
他無法理解,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只是為了籠絡人心,有南宮澈一個人在,就已足夠了。
沒有一個人可以指責她半句,說她半字不是。
可是,她卻來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並不只是做做樣子,她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出一份力。
而她,再一次像在戰場上一樣,用她的實力,用她的智謀,讓所有的人對她心服口服。
他不知道,她的那些抗洪的經驗是從哪裡來的?
他只知道,滿堤數千個男人,都對這個女人充滿了由衷的敬佩之情。
他突然覺得,她不再那麼囂張跋扈得令人討厭。
看著那個高挑纖瘦的身影在堤上穿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漸漸地從心底滋生,揮之不去,如籐般纏繞。
「我沒事,沒干體力活呢。」方越抬手拂掉臉上的雨水,愉悅地笑了。
她並不是矯情。
以往每次抗洪,她都是扛著鐵鍬,衝在最前面,揮汗如雨,在堤岸上奮戰。
這一次,她卻純粹做為技術指導出現,在身體上的確輕鬆很多。
但是,心理上的壓力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沉重得多。
因為,她畢竟不是專業人士。
她害怕,她的一個決策,會葬送了幾萬人的性命。
所以,她的精神一直高度緊張,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王妃……」夜影倏然而至,代表著另一處險情發生。
方越朝龍天涯拋了個抱歉的眼神,迎著夜影走了過去……
數千人肩挑手提地奮戰了一夜,一直到天亮時分,雨勢漸漸減小,最後停止。一縷霞光破雲而出,才終於把險情控制住。
大家已累得人仰馬翻,南宮澈下令,留下少數人警戒,餘者散入鎮上休息。
這一晚,他神出鬼沒,一直不見人影,直到天亮時才突然現身,帶著滿身的疲倦,一身的泥污。
事實上,現在大堤上不分貴賤,每一個人都是滿身狼狽,所以,方越也就不曾對他刻意注目。
站在堤邊,在一片曉色之中她靜靜地暸望著漸趨平靜的九龍江。
昨夜那翻滾的巨浪,咆哮著,如巨大的獸,張著獠牙,急欲將人吞噬的魔鬼,此刻如一隻溫馴的小綿羊,靜靜地流淌,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
只有那污濁的河水及水面上一個個漩渦,才教人憶起那驚心動魄的一晚。
南宮澈一直沒有說話,默默地陪著她走在十里長堤之上。
霞光照射下的風陵渡,經過一夜風雨與洪水的肆虐,變得千瘡百孔。
如一個遲暮的老人,苟延殘喘,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浪。
方越把所有的險情紀錄下來,大致計算了一遍所需土方,心中已是一片冰涼。
沒有任何大型的機械設備,也沒有充足的防洪物資儲備,甚至連到周邊地區採購都無法滿足要求。
再加上,古代不可能進行天氣預測,通訊又落後,上游的險情無從得知。更無從談起預告洪峰的到來,提前做好準備。只能被動挨打,等著查漏補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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