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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60帝薨 文 / 香胡胡

    皇帝的聲音不洪亮卻響徹大殿,尚有些沙啞卻極清晰,讓那些有心人再無法混淆視聽殿外陸續趕來的眾臣跪在皇帝寢宮外的青石地面上,聽著太監手持皇帝早已備好的傳位昭書宣讀了皇帝的旨意後,萬歲之聲轟然而起。

    這,都在意料之中,不是嗎,朝中但凡有點兒眼力勁兒的,在最後的日子裡,也都知道了聖心誰屬,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皇帝的種種安排,至此時,其真實用意也全都浮出了水面,所有京中兵力都握在與四阿哥親近的人手裡,叔瑫掌京郊豐台大營,隆科多掌九門,宮中所有侍衛都掌在忠勇郡王手裡,三個人,三道防線,組成了最安全的防衛網,這三個人,人人都只忠於皇帝,可也人人都與四阿哥親近。

    掌握了兵力,帝位的傳承自可無驚無險地進行。

    玉兒無力地靠在雅爾哈齊身上,一下抽走了三十年的修煉成果,她從所未有的疲憊,只是,人生中,有些事,卻是必須做的,哪怕,那會帶來無窮麻煩,這個明裡暗裡護了自己二十幾年的長輩,她若不為他做些什麼,以後的日子,卻必是要終日愧疚的。

    這些年,除了少有的幾個人知道,京中不曾傳過任何關於她醫術的傳言;她昏睡的十年,不只雅爾哈齊與四阿哥在壓制京中物議,皇帝也是極力幫著掩飾,若非如此,她醒後又怎能那般容易便再被京中貴婦們接納。一個一睡十年,一醒來就活蹦亂跳還容顏不改的女子,這在哪兒也該掀起一片議論之聲才是,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她的生活,延續著十年前的悠閒自在。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這是人生該有的態度,感恩回報的態度。

    人,一輩子,總該做幾件該做的事,哪怕,明知那是傻事!

    若連拚搏的勇氣也沒有了,生命,豈非如同行屍。

    皇帝宣講完傳位旨意,看一眼笑得憨傻的那個女子,心裡又酸又暖,這個孩子,傻孩子呀!

    讓十四阿哥退入眾阿哥身邊,皇帝輕聲道:「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傻,讓別人送藥來便成了,何苦自己親自送來。」

    玉兒虛弱地笑道:「別人送,這藥便化在空中了。」

    四阿哥想著投入皇父口中之前一刻也不曾離開她的那粒圓珠,皇帝想著那彷彿溜進自己口裡,入口即化的藥液,卻都有些明白了。

    皇帝看一眼四兒子,以後,就要他來護著這個傻孩子了。不過,有些自己能做的,卻是一定要做的。^^

    皇帝看著殿上眾兒孫,揚聲道:「忠勇郡王福晉來此,是朕的旨意,眾人皆知忠勇郡王福晉有只神雕,這雕這些日子卻是去為朕尋藥材去了。朕在遠方,有一奴才,為朕尋那舉世罕有的神藥,那雕帶著朕的昭書,尋了許多日子,才尋到,好在,那藥果然有用,能予朕多一些的時間……」

    皇帝停住話頭,看一眼人群中的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沉聲道:「老十四,你方才說要尊朕的遺命,既如此,以後好好輔佐你四哥,莫要自誤。」

    十四阿哥趴在地上,聲音艱澀:「兒臣遵旨!」

    皇帝回頭對四阿哥道:「老十四就不用去領軍了,留在京中為朕守孝吧。」

    四阿哥恭聲應道:「兒臣遵旨。」

    皇帝看一眼努力睜著眼,卻眼看要倒下去的玉兒,柔聲道:「雅爾哈齊,把你媳婦送到德妃那兒去,讓她三個時辰後再來給朕磕頭吧,你,快去快回,朕的時間,不多了。」

    雅爾哈齊領命後抱扶著玉兒退出了皇帝的寢宮,與李德全一起把妻子送到德妃在暢春園所居的宮殿後,又趕緊跑了回去,皇帝的時間,太短了,身為人子,哪怕一次也沒叫過阿瑪,在皇帝臨終之時,他也應該守在榻前。

    李德全把皇帝的旨意宣講過後,又留了皇帝身邊的一個嬤嬤看護,也走了。德妃著人把玉兒扶到了一邊的一張榻上放置妥當,看著那個已昏睡過的女子,德妃目光複雜,心緒百轉,她救了她的夫君,她該感激她,可她阻礙了她最寵愛的兒子的通天大道,她又怨她;她救了皇帝,讓自己所出的老四可以名正言順地繼位,讓她以後做太后可以做得理直氣壯她該感謝她……

    想著龍榻上,那個自己陪了近五十年的男人,德妃茫然了,以後,她的兒子就要威臨天下了,以後,這後宮,便以她為尊了,可是,為什麼,她卻並不感到喜悅,那個男人,就要走了,她為什麼覺得這樣無措,空虛。他,壓制了她幾十年,當年,他一道旨意,就把她掙命產下的第一個兒子送到了別的女人手裡,沒有一絲憐憫;她服侍他,從一個宮女,走到一宮主位的尊位,她為他生育了三子三女,那個男人,那個永遠堅定的男人,他,要走了嗎?要一個人走了嗎?

    當喪鐘敲響,紫禁城、京城,一片號淘悲鳴之聲,之後,彷彿在頃刻間,城裡、城外,舉目所及,全被一片白色所覆蓋。

    帝逝,舉國皆哀。

    帝逝,舉國不聞笑聲。

    帝逝,舉國皆一片白色。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在位六十一年的康熙皇帝玄燁以六十九歲之齡病逝在他喜愛的暢春園,其時,他所有的兒子、孫子、曾孫皆在床前送他,其時,暢春園外眾臣跪送他升天。

    皇帝親口傳旨,命皇四子雍親王胤禛繼皇帝位,號雍正。

    康熙皇帝走了,帶著欣慰的笑容,沒有遺憾地在兒孫的環繞中走完了他的一生。

    康熙的一生,有過太多功績,也有過太多磨礪,他,八歲為帝,皇帝使命佔據了他生命的大部分,即使如此,他仍然用他剩餘不多的心力關愛著他的每一個兒孫,你可以說他的愛不公平,你卻不得不承認他已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愛他的後代,用了最正確的方法與教導他們,不曾讓他們淪為蠹蟲庸碌之流,他的兒孫,或許有野心,或許有爭鬥,卻無人能否認他們的優秀,而他們的優秀,便傳承自這位一生都愛學習的帝王。

    康熙的兒子們用盡手段爭奪,爭奪著皇父的寵愛、信重,爭奪著代表最大成就的帝位,他們爭奪著的既是為帝的榮耀,也是皇父的肯定,更是爭奪著以後施展自身治國才能的平台。

    皇位,代表著無上尊榮,皇位,也是無盡的責任。

    皇子們對皇父的愛有多深,心裡的不平便有多重,為什麼不是我?那個得到皇父肯定,傳承家業的為什麼不是我?大阿哥這樣想,二阿哥這樣想,八阿哥,十四阿哥,甚至更多的阿哥都這樣想。

    只是,他們心中再有怨,卻不能否認,他們愛著他們的阿瑪,那個為帝的時間更多於為父時間的阿瑪。

    只是,帝位,只有一個,獨一無二。

    皇父在最後的時刻告訴他們,他只選擇對的,四阿哥胤禛是最正確的帝位繼承人。

    十四日,胤禛命貝勒胤祀、十三阿哥胤祥、大學士馬齊、尚書隆科多總理事務。同日,封胤祀、胤祥為親王,胤礽之子弘皙為郡王。

    二十日,胤禛登極,以明年為雍正元年,是為雍正帝,歷史上的清世宗。

    十二月,釋放康熙帝生前圈禁問罪的宗室覺羅人等。上皇太后徽號為「仁壽皇太后」,即胤禛、胤禵的生母德妃烏雅氏。以理藩院尚書隆科多為吏部尚書,仍兼管步軍統領事務。胤祀兼理藩院尚書,胤祥總理戶部三庫事務。命修聖祖仁皇帝實錄,以馬齊為監修總裁官。命皇九子胤禟前往西寧。

    帝位傳承,沒有疑雲,而知道隆科多未來劣跡的雍正帝,不曾再如歷史中那般呼其為舅舅,當然,本著廢物利用的宗旨,隆科多仍被皇帝放在了該放的位置上。

    雍正帝,雖有真性情,卻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從政幾十年,他,有著一個成功政客所有的一切特質,這天下,只除了在少數幾個人面前,他從來不缺乏心機與手段,更不缺乏掌控這些的心理素質與智慧。

    仁壽皇太后仍如史上一般不肯移至慈寧宮,玉兒跟著烏喇那拉氏去勸時,卻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任性與堅持。

    想了許久,玉兒覺得明白了一點,這個昔日的德妃,如今的皇太后,因為兒子為帝,有了任性的權力,因為可以任性,便堅持留在往日的宮中,為什麼留在原來的宮裡,因為,這個宮殿,她住了幾十年,這個宮殿裡,有著她最多的回憶,與皇帝的,與兒孫的。

    雖不曾鬧什麼見十四阿哥而不得的鬧劇,六十幾歲的皇太后仍然快速地衰老著,皇帝逝後,宜妃大哭宣洩了滿腹的憂傷,卻並不曾傷了身體底子,而德妃卻似乎把更多的悲傷嚥了下去,玉兒想,這是她們各自的性格決定的吧,德妃明顯比宜妃更多思,唯其如此,驕傲的宜妃才會在為皇帝哭靈時有意無意間跪在了德妃的前面。宜妃在皇帝生前,因為性格而備受寵愛,她比同為四妃的另三妃都張揚肆意,而德妃,更隱忍,也可能正是這隱忍,讓德妃在悲哀中傷了身體。她仍然說了那句「欽命吾子繼承大統,實非吾夢想所期」,只是,在那日皇子皇孫及眾臣的見證下,再沒人因此話質疑雍正繼位的合法性。她的那句話,更多的被解釋為謙遜以及對於小兒子的偏愛遠多於大兒子。

    在人群中看著日漸蒼白枯瘦的雍正皇帝,玉兒納悶了,她給了四阿哥一瓶丸藥呀,怎麼能瘦成這樣。

    其實,那瓶藥,四阿哥壓根兒不曾動,皇父薨逝,他卻紅光滿面,卻讓朝中上下如何看他?

    胤禛不曾如他那個不孝子乾隆一般美其名曰守心孝,卻實際上只為父親守了二十七日的孝就繼續吃喝玩樂,胤禛真正地為自己的皇父守了二十七個月的孝,這二十七個月,他不曾宣召一位后妃,更不曾宴樂歡飲,他用自己的行動,詮釋著身為人子對孝之一字的理解與對父親最深的愛戴之情。

    說得天花亂墜也不如實際行動走出的一步,歷史上的乾隆,只繼位之初守孝一事,便讓人不齒其為人,更讓人覺其虛偽、自私與涼薄。

    看著胤禛的諸般作為,玉兒深歎,當日,用催眠之法引出弘歷心孝一事,她做得真是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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