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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53、暴怒 文 / 香胡胡

    353、暴怒

    「額娘——」

    隨著一聲兒拖長了的嬌呼,玉兒摟住了撲到懷裡的女兒。

    女兒一個多月不曾回來,一回來,便這般作態,一時間,玉兒什麼也顧不上了,心疼地把女兒嚴嚴實實包在懷裡,摸摸發鬃,撫撫臉蛋,揉揉耳垂,順著背脊……唯恐女兒感受不到自己深濃又無所不包的母愛,女兒定是有不順意的了,這聲兒裡的委屈都快溢出來了。

    「額娘的乖寶寶,這是怎麼啦?誰欺負你了?告訴額娘,額娘讓你大哥和弟弟們去收拾他。啊呀,額娘的寶貝兒,這懷孕了怎麼沒胖還瘦了?」

    感覺著額娘在自己背上腰上輕撫查探的手,趴在額娘懷裡,聽著額娘又哄又疼的聲音,惠容心裡的三分委屈立時化作了八分,平日的幾分不順意,也立馬升至了十分——於是,那目中的淚凝霧成滴,聚滴成串,嘩嘩地便跑了出來。

    「額娘,嗚哇——」

    房裡服侍的下人全都低著頭悄沒聲兒地退了下去,縣主回府,又這般模樣,必是在婆家受了委屈,指定有私密話和福晉說,她們豈能再留在這兒。

    玉兒也不去管跟隨女兒同來的下人,即便那裡面有女兒婆婆安排的人,也自有身旁服侍的人去應付,現在,最緊要的是先讓女兒順了這堵在胸中的一口氣。

    聽著女兒由嚎淘漸變成啜泣,玉兒一邊輕拍著女兒的背,一邊瞇縫著眼想事兒,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玉兒現在心裡發狠時,也學得跟雅爾哈齊似的喜歡瞇眼了。

    「容容不怕,一切有額娘呢,只要有額娘在,這天下間但凡委屈了我女兒的,額娘就不能放過他。乖,不怕,額娘給你出氣。」

    女兒身懷有孕卻肝氣鬱積,哼,這瓜爾佳家是怎麼回事兒,居然讓自己這個素來懂事孝順的女兒哭著回家了,不用說,一定是爾佳家不對。

    所以,護崽兒什麼的,實在是完全不需要一點兒理由的。

    許是母親輕柔的愛撫讓惠容放鬆了下來,許是母親身上的氣息讓惠容覺得舒適,哭了一陣兒,惠容居然就這樣在玉兒懷裡睡著了。

    輕輕把女兒的頭放在枕上,解開女兒身上的衣扣以免讓她覺得捆束得慌,給女兒蓋上被子,又愛憐地摘下女兒頭上的飾品,散開結髻的發,讓女兒的頭皮得到了解放,看著女兒睡得安穩後,玉兒的靈覺在女兒身上反覆掃了幾遍,之後,打空間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打裡面挑出一些晶瑩的膏脂,在女兒左右手的虎口上反覆按摩,直至膏脂被皮膚吸收怠盡,又在女兒鼻端輕輕抹了一點帶著淡香的膏脂,看著女兒臉上越發放鬆舒適安恬的神情,玉兒滿意地點點頭,現在,女兒一定能睡個好覺。

    又給女兒壓了壓被,玉兒輕手輕腳下了炕,出了內室,看了看寢殿裡恭謹站立鴉雀無聲的眾嬤嬤與丫頭,玉兒想了想,又回頭看看內室的簾子,決定換一處問事兒;在這殿裡說話,便是吵不醒女兒,也會影響她的睡眠質量,而看女兒臉上疲憊的神情,顯然,昨兒一宿不曾合眼。

    留了幾個心腹嬤嬤留守在寢殿,防止有人驚擾了惠容,玉兒移到了西側自己的繡房裡。

    說是繡房,實則也是書房,這是雅爾哈齊專為妻子設置的,裡面放著玉兒喜歡的樂器、各類書冊典藉、各種針頭線腦錦繡綢緞……

    玉兒坐在黃花梨的書桌前,這書桌,是當初那一套兒嫁妝裡的家俱,一同陪嫁的紫檀書桌則放在了雅爾哈齊的書房,那種暗沉色澤的書桌男人用著深穆肅然,她用著,卻有些不太合適,也與繡房裡的各類擺飾器物不搭。

    看著跟著女兒一起回府,當初陪嫁去了瓜爾佳家的兩個嬤嬤並兩個丫頭,玉兒問道:「縣主在瓜爾佳家過得可好?」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姓趙的嬤嬤往前跨出一步,躬身回道:「回福晉,縣主一切安好。」

    玉兒冷笑道:「趙嬤嬤,你是縣主的奶嬤嬤,縣主如果一切安好,會一回到王府就委屈得大哭?莫非,你主子安好後的表現就是悲哭?我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怎麼嫁到瓜爾佳家就立馬改了性子習慣了?」

    趙嬤嬤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額上冒出了一粒粒冷汗,「回福晉,原是縣主不讓奴才們說,奴才……」

    「平日也就罷了,我也不喜費心多事,只是,事關我的女兒,我卻一定要問出個子午卯酉來,不把那讓我女兒傷心痛哭的罪魁禍首找出來,本福晉卻是不會罷休的。」

    趙嬤嬤聽著這話,回手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這跟著縣主出了王府才一年多,自己怎麼就忘了福晉有多緊張她的幾個兒女了呢?也是,陪著縣主出嫁前,福晉一直昏睡,自己已經習慣了事事聽縣主的,卻是忘了,這位福晉有多疼愛縣主了。

    趙嬤嬤既想明白了,便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把惠容在瓜爾佳府的事兒都抖了出來,說來說去,都是後院的那些事兒,只是,當這受害者是自己的女兒時,玉兒再無一絲旁觀的淡然。

    趙嬤嬤的話,說到底,一是惠容在瓜爾佳家裡身份是最貴重的,只是,即使如此,卻仍不免有妯娌嫉妒,挑撥她的婆婆吳魯氏針對惠容,二是吳魯氏為彰顯婆婆的威嚴,總找著事兒的磋磨惠容,惠容為著額附,也都不與其計較。反正不過是勞心勞力,卻並不能傷著她,惠容便說沒事兒,也不許下人們多嘴。三是惠容沒懷孕時惠容的婆婆嫌她不曾懷孕,好幾次要給兒子送通房丫頭,惠容懷孕後,則以惠容不能服侍夫君為由,招呼也不打一聲便把身邊的大丫頭送到了兒子身邊,其意不言自明,是為額附常青暖床的。而惠容會氣得跑回王府,卻是昨兒那丫頭未稟明主母便爬了額附的床,雖被得了訊的縣主撞破未成其好事,可是,這事兒卻著實噁心人,昨兒一個晚上,惠容不曾讓額附進房,今兒一早便起駕回來了。

    聽著趙嬤嬤拉拉扎扎說了足有幾刻鐘才住了嘴,玉兒狠狠吸了幾口氣,到底沒忍住,一把抓起書桌上的茶碗便狠狠一摔……

    隨著茶盞碎裂的清利之聲,玉兒閉上了眼,而房裡房外的下人則全都震驚又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一地水漬中粉碎的瓷片——福晉、福晉居然摔東西了!

    親王府的人在想:福晉成婚二十年,第一次摔東西。

    玉兒當年的陪嫁嬤嬤丫頭則比親王府的下人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福晉出生,何曾發過這樣大的脾氣,別說摔東西,便是高聲怒罵也是少有!

    年近七旬的林嬤嬤坐在繡房外的一張小杌子上,恍惚地想著,原來,福晉也會這樣發怒的嗎?她一直以為,那是個性情平和得不知怒為何物的女子,畢竟,便是當年被莊親王繼福晉那般算計,福晉也不曾發過怒的……

    便是這樣不計較的福晉,今兒卻摔了東西,這得有多大的怒氣才能讓三十多年不曾動氣的人這般暴怒?

    玉兒正努力按耐住沸騰的怒意時,卻有下人報說額附來了。

    玉兒一聽這話,怒極而笑,猛地睜開眼,好嘛,肇事之人來了,喝道:「讓他滾過來。」

    常青是追著妻子的車駕來的,只是,還沒去跟莊親王請安,便被郡王福晉的人攔住叫了過來。

    對著看起來比妻子大不了幾歲的岳母,常青不敢有一絲不謹,恭恭敬敬請安。

    玉兒打座上起身,走到這個跟兒子們一般高的青年跟前,冷聲道:「常青,你知道你岳母我的性情嗎?」

    常青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岳母,又趕緊低下頭:「額布喝(岳母)柔和慈愛,皇上贊額布喝溫婉孝順,德行賢淑,為閨閣之懿範。」

    「溫婉?」玉兒冷冷一笑:「常青,你岳母我不只溫婉,你岳母我還能非常狠心。」

    常青便是再傻,此時也知道情況不妙了,張了張嘴,還未出聲,玉兒一揮手:「你不用說話,我不想聽,你有你的理由,只是,我卻有我的不能容忍之事。容容回來一句你家的不是也不曾說,但是,下人,卻沒人敢違逆我的命令,我女兒在你府上受的委屈,我卻是一五一十全知道了。」

    常青的腰彎了下去:「都是女婿的不是……」

    玉兒冷哼一聲,示意下人們退到門口去,她則在圍著常青轉了一圈後站到了常青身前:「常青。」

    常青回道:「奴才在。」

    玉兒哼笑:「奴才!是呀,這天下,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只是,愛新覺羅家的女兒卻不好做。」

    玉兒回身坐到椅上,沉默了片刻,「常青,如果,由你岳母我來選婿,絕對不會選你……」

    看一眼躬身不言的常青,玉兒道:「……我的兒女,挑選配偶,不看姻親之家是否身處顯赫高位,是否有富貴有權勢,我家的兒媳,注重德行;女婿,卻又不同,他不僅要品行好,更必須待我女兒好。常青,我知道,你的品性不是不好,只是,實在是你的額娘做得太過,她管了自己的夫婿,還一定要管著兒子房裡大大小小的事兒,呵,我身為郡王福晉,不曾給自己的兒子塞女人,我的女兒卻要與別的女人分一個丈夫。」

    常青垂放在身側的手動了動。

    玉兒看一眼那個垂著頭恭敬而立不抗不爭的男子,心裡覺得憋悶異常,想著女兒受的委屈,玉兒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常青跟前發狠道:「常青,你信不信,我能讓你死得無痕無跡?」

    常青再壓不住震驚,抬起頭來,何至於此?

    只是,岳母那狠辣絕決的眼神讓常青很清楚地知道,這個素來溫善的女人,她真的動了真火,她此時說的是真話,是她心裡的話!

    玉兒由著心裡的戾氣散溢開來,「常青,我這輩子,不在乎自己受了什麼委屈,遭了什麼罪,也淡看富貴權勢,更不在乎虛名,我一直身處高位,有任性的本錢。更得帝寵,可以任性。這些常人求之不得的,我不追求,卻已俱握在手,當然,若有一日失去,我也不後悔,我這輩子,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親人受到傷害,而我的兒女,更是我的逆鱗!誰讓我的兒女過得不好,我便要讓他也過得不好。我的兒子們,身為男子,有著先天的優勢,也有著自保之力,我還能由著他們去闖蕩,不插手他們的決定,人生;唯獨我這個獨女,我的容容,我卻是不能忍受她有一點兒不順意的。」

    常青努力發出自己的聲音:「額布喝,女婿待容容並無一絲怠慢。」

    玉兒突然有些疲憊,過於激烈的情緒波動最是消耗精力,她閉上眼:「常青,你娶到了我的女兒,並不表示你就能永遠得到她的人,你岳母我憨直不擅算計,但卻擅醫毒之術,如果,某一天,當容容不想和你過下去時,我一粒丹丸便能讓她假死脫身,從此不再束縛於瓜爾佳這個姓氏之下,你也別以為容容有了孩子,就再離不得你,界時,我也有辦法把我的外孫無聲息地弄走。哼,那以後,你就守著一個額附之名過日子去吧。」

    玉兒咬著牙,她知道自己這話裡面,氣話居多,可是,她卻必須警告這個不作為的女婿,讓他珍惜容容,若不然,她就真的要走這下下之策了。

    「……如果,容容和你在一起不幸福不快樂,我不會像別的母親那樣勸她忍耐,我會助她走出牢籠,去向這天下間任何一個地方,沒有愛新覺羅這個姓氏束縛,我的容容海闊天空,想怎麼飛怎麼飛,如果,她能遇到一個願意再婚之人,我也必會讓她再嫁。」

    聽著岳母最後那句擲地有聲的話,常青的眼睛都紅了,「額布喝,夫婿尚存,又不曾身死,身為女子,怎可……」

    「噗!」玉兒輕蔑一笑:「你想拿《女誡》來說事兒吧,常青,《女誡》不能束縛我的容容,這天下,什麼也不能束縛我的容容,我的容容打小懂事,貼心孝順,是這天下間最好的女兒,作為妻子,她也是最合格的妻子。身為母親,在我的能力之內,我會給她一切最好的。如果,和你在一起,我的容容只是受苦,那,要你何用?」

    聽著這樣驚世而叛逆的言論,常青連規矩也忘了,目瞪口呆地瞪著這個面容年輕美麗得不像個岳母的岳母。這個女子,在初見面時,那樣溫柔和善,待他比他自己的額娘還親近慈祥,只是,此時,這個女子,卻像一頭瘋狂的母虎,攻擊著一切意圖靠近她幼崽的生物,那神情,嗜血、狂暴、狠戾。

    這個女子,沒有那種憨然之態後,居然這樣美麗,燦爛奪目如同驕陽,卻又灼人心神,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她說要把他的妻子另嫁他們……

    常青的牙咬得死緊——除非他死,否則,他不會把容容讓給任何人。

    可這個威脅她的女子,是妻子心心唸唸最愛的母親,沒有這個女人,便不會有容容。而此時這個生養容容的女人神情危險而暴烈,帶著無路可走的決然與孤注一致——常青曾經看到過一頭小虎崽被誤傷後母虎瘋狂的眼神,那眼神,與岳母的眼神如此相像,那一次,若非都統及時按壓住母虎,同行的子弟必然有身殆者。

    「常青,你該慶幸你家的人不曾傷害到容容的身體,否則我必會拿自己那自打制好後就從未用的毒藥試試藥效,我不會主動去干涉容容的事,但那前提,是我的女兒不被欺負,常青,我警告你,只要我的容容身上有一點傷,我必然讓那傷我女兒的百倍償還。如若你家的人心存怨恨,那麼我不會讓容容繼續留在瓜爾佳家,我一定會搶回我的女兒、我的外孫,沒有了容容,你一家子,就等著迎接普兒五兄弟所有的報復吧。

    常青,你的家族,必然會因為這些遷怒而衰敗。我不是威脅你,我只是把結果告訴你,我的容容,是個好孩子,她值得一個全心待她的夫婿,我的容容年輕、美麗、高貴,品貌俱可位列全國之冠,不需要與人分享一個夫婿,更不需要違背心意留在一個心中沒有她的男人身畔。

    你家的人,你自己解決,那些冷嘲熱諷也就罷了,那些使絆子抵毀容容的,如果你收拾不了,那你就不配得到容容。護不了妻子兒女的男人,要來何用。」

    玉兒努力按壓住一肚子的憤懣,她知道自己的情緒有些過激,可是,想著女兒現今日子的不順意,她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她捧在手裡,放在心裡疼著愛著的女兒,卻被人這般作賤,她覺得,自己沒有直接打上瓜爾佳家,已經是很有涵養了,那個女人,愚昧而驕縱,得了一個郡王的嫡女為媳,不好好待她也就罷了,還想事事管制,時時彈壓,以踐踏女兒來得到心靈的滿足,那個女人,真真可恨……

    都是她的錯,若當初她不曾昏睡,有她替女兒觀察婆家人的品行,容容何至於弄得需要這般受委屈的地步。

    玉兒狠狠地喘著氣,已經不願意再看這個護不住妻子的男人了,他性情再忠厚又如何,如果只能讓容容委屈求存,他便是世上最得好評的男人,在她心裡也是個渣。

    「世人都知道我性情柔順,因此,便是有人說我曾講過一些驚世的言論,估計也是無人相信的,常青,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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