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爾哈齊閉目靠在枕上沉思,玉兒見他想事情,便不打擾他,想了想,從空間裡拿出一個嬰兒拳頭大的珠子放在燭火旁,這個藍色的珠子,是儲物空間裡找出來的,有放大光亮的功效,幾枝燭的燭光畢竟不夠亮,但加了這粒珠子,屋裡一時便如白晝一般,因著珠子本身的藍色暈染,屋裡光線很是柔和,繡花也都不受影響,更不會傷眼。
玉兒拿出一本醫,斜靠在一旁一頁一頁慢慢翻看。這個時代醫學不夠發達,她擔心家人身體,因此,這些年從沒放下過醫術的學習與揣摩,不僅與莫老太醫互相探討,也派人去大江南北購進各種醫術典藉,當然,最多的,還是從皇家太醫院裡借閱。好在她身份在那兒,且皇帝又寵她,特許她翻看所有太醫院的典籍。她手上這本,便是從太醫院裡借來的。
雅爾哈齊沉思半晌,睜眼便覺光線明亮了許多,再側頭一看,便看到側倚在另一個迎枕上背對著自己的妻子,伸過頭去,果然,呢。
在白嫩的頸上輕咬了一下,見得媳婦兒打了個哆嗦,得意道:「快別看了,這都什麼時辰了。」
玉兒收起,把珠子也收進了空間,回頭白了丈夫一眼:「你想事情,我就看一會兒嘛。」
雅爾哈齊見著妻子撒嬌,伸手抱在懷裡,狠狠揉搓幾下,滿意了。
「今兒去議政處時,皇上著人傳諭,讓議政處之人,不用因老八是他老人家的兒子就徇情出脫,罪坐旁人。」
玉兒眼睛閃了閃:「議政處?你怎麼去哪兒了?」
雅爾哈齊得意道:「你男人厲害唄。」
玉兒嘻笑:「是,我家男人最厲害了,進了只議國家大事的議政處了。皇上的兒子們都還沒進去呢。」
雅爾哈齊笑吡著白森森的牙:「那是!議政處議的什麼?軍政大事!打噶爾丹時,機密行文全出自議政處的,媳婦兒,議政處可是國之權力中樞呢。」
玉兒睨了某個有些忘形的男人一眼,「進不進議政處,你都是我男人。」
雅爾哈齊呆了一下,回頭看一眼妻子清澈的眸光,「你想說什麼?」
玉兒靠在他懷裡,有一搭沒一搭扯衣襟:「只是告訴你,別被權力迷花了眼,最後跟老八似的。」
雅爾哈齊揉揉妻子滿頭青絲:「你男人神智清明著呢,不須操心。」
玉兒彎了彎眼睛「嗯,相信你!皇上還說什麼了?」
雅爾哈齊把妻子淘氣的小手從胸前扯下來握在掌中:「還說了當年老八責打雍泰的事兒。」
「雍泰是誰?」
「是一個御史言官。」
「你不是說沒見過老八發火?」
雅爾哈齊半壓在妻子身上,哼道:「他不發火,他就是暗地整人。這個雍泰,與老八乳母的丈夫雅齊布有嫌隙,興許雅齊布本就尊老八之命行事也未可知,雍泰惹著了老八,老八找借口就把雍泰打了幾十板子,之後回奏皇上說是為著修大高殿事。當時皇太子也在,就奏說老八責打雍泰完全是因為聽了雅齊布之言,後來,這個雅齊布被皇上發配至翁牛特公主處為奴,老八為這事兒就和太子結仇了。皇上說老八想謀害太子,便緣之於此事。」
玉兒嫌壓在身上的丈夫太重,用力把他推開,雅爾哈齊順勢往後靠,只是卻仍抓著妻子的小手不放。玉兒坐起身,想把自己被禁錮的右手從丈夫手裡奪回來。某人的手虛虛握著,也未見用力,偏玉兒就是掙不開,忙呼半天,一時累得呼呼直喘,看得雅爾哈齊直樂,一吡牙:「老實點兒。」
玉兒抬頭白了某人一眼:「你放開我。」
雅爾哈齊看著妻子臉上的紅暈,「不放。」
玉兒又扯了幾下,還是扯不回來,想了想,伸出空著的左手衝著雅爾哈齊腋下的癢癢肉就撓了一爪子,撓得雅爾哈齊一顫,猛一下夾住那只搗亂的手,玉兒見著丈夫的樣子,得意地衝他笑。
雅爾哈齊挑眉:「不老實,嗯?不想聽故事了?那咱們幹點兒咱倆都樂意幹的事兒?」
玉兒一聽這話不對,非常識時務地傻笑一聲:「要聽,要聽,你接著說,接著說,別停。**只是,先放開我的手,我要躺著。」
雅爾哈齊鬆開妻子的手,把老實了的妻子整個摟在懷裡,歎口氣,這軟玉溫香的摟著真舒服,末了,伸出雙腿一夾,把妻子兩條又長又圓潤的長腿也鎮壓住了。玉兒一時成了砧板上的肉,一絲兒也動彈不得,撇撇嘴兒,由著丈夫摟布娃娃似的摟在懷裡,到底不敢再鬧。
雅爾哈齊摟著綿乎乎的媳婦兒心滿意足地蹭了幾下,接著道:「老八這事兒,倒真是出於私怨,只是,他卻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好理由,手段不錯!皇上今兒就說了,雍泰是御史言官,便是他老人家自己要治御史之罪也會熟思再三,而老八卻擅發威權,自行責處,是為以強凌弱,而此事被查完結之後老八存下了怨氣,更因此起了謀害太子之心。此次便是讓我們審老八與張明德合夥謀刺太子一事。」
玉兒想了想:「皇上確實寵兒子,當時沒罰老八,只罰了那個雅齊布。」
雅爾哈齊點頭:「皇上素來如此,兒子犯錯了,並不輕易責打,只把那親近的、侍候的罰了,以使兒子們記住教訓。」
玉兒笑道:「就像上房那些皇子皇孫們帶的哈哈珠子。皇子皇孫背不出課了,哈哈珠子就得替打。」
雅爾哈齊懶洋洋道:「那哈哈珠子被打,一則跟的主子不爭氣,二則是個奴才,奴才便是這樣的。」
玉兒沉默半晌,「現在好了,寵得兒子們過火了,惹出大亂了吧。」
雅爾哈齊哼一聲:「也不是個個都如此,四兄那人不就很自律?還有三堂兄,五堂兄,七堂兄人都不錯,各有過人之處,性情,品行,都好。」
玉兒想了想:「這兩天可查出什麼了?」
雅爾哈齊道:「那個相士已供認,說確實找了刺謀刺,皇上便把皇子們都禁了。」
「啊?!——」
雅爾哈齊看一眼妻子,瞇了瞇眼:「我想,皇上是擔心發生玄武門之事,先把兒子們看起來,沒事了就會放了的。」
玄武門,李世民殺了大哥李建成,之後進宮把李淵奉成了太上皇,使之幽深宮,自己登基做了皇帝!
「是今兒下午的事吧?若不然,上午完顏氏也沒心情來我們府裡。」
「你阿瑪不是會同大學士溫達一干人主審張明德案嗎?昨兒他們就把張明德的供狀呈了上去。今日皇上就把阿哥們都召進宮了。我回來時,他們已各關一屋了。」
玉兒呆愣愣地過了半晌才道:「這下好,所有阿哥都掉進去了。」
雅爾哈齊歎口氣:「皇上臉色很差,像是一夜沒睡。」
「是呢,那是他的兒子,總難免傷心,可不查清楚也不行,唉,這事兒鬧得。煩人,你別和我說了。」
見妻子發脾氣使小性子,雅爾哈齊覺著有趣兒:「你也有煩的時候?平素不是常說天下大事,唯吃喝二字?」
玉兒衝著丈夫捏自己鼻尖的手就咬了一口,咬得雅爾哈齊嗷一聲,「痛——,這咋還咬人了?快,吐出來。」
玉兒吡著一口小白牙,咬著就不放。
雅爾哈齊哄道:「乖,快吐出來,要是餓了,廚房裡還有魚呢,你不是最愛吃魚?」
玉兒翻一個白眼兒:「誰愛吃魚了?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愛吃魚了?成婚這麼多年,連我愛吃什麼都不知道,你不關心我——」一抱怨,嘴裡的手跑了,玉兒氣呼呼噘嘴看著丈夫。
雅爾哈齊把手舉止眼前,吸了口氣,「太狠了,看,這多深的牙印兒呀,怎麼下得去口的?」把手舉止妻子眼前讓她看,玉兒一看,果然咬得很深,好在雅爾哈齊長年練武,那手經得住咬,也沒破皮兒,不過,到底歉意地舔了舔,那模樣,和那正吃奶的小貓一個樣兒:「不愛吃魚?貓不都愛吃魚?」
玉兒呆了一下,看著丈夫戲謔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什麼意思,惱了:「貓?我是貓?既是貓,讓你見識一下貓爪子的厲害!」
說著,兩隻手衝著丈夫兩側的癢癢肉就撓,可惜,被眼明手快的某人一下捉住,按在頭頂兩側。
「媳婦兒,精神不錯,那,你男人我今兒晚上可不氣了……」
看著丈夫眼中冒出的綠光,某人悔之不及……一夜哀鳴,連皮帶骨,全被嚼巴了。
第二日,也不起來理事,躺在床上努力讓酸軟的肢體連帶骨節恢復正常。那個臭男人,把人當無骨的橡皮泥,掰過來揉過去的盡著性子擺弄,全不管別人的肢體維持一個高難度的姿式久了會累。禽獸呀!
惠容還以為額娘病了,很是緊張了一會兒,直到玉兒說是練功過度,才放下心來,轉身去把額娘該做的事兒都做了,告誡弘芝弘英乖乖習武練字,又讓人把弘吉弘寶送到額娘房裡,讓額娘可以安心躺在床上,全心恢復「練功過度」造成的後遺症……
皇子們沒關多久,在皇太后聖壽前放了出來,八阿哥被革了爵,成了閒散宗室,張明德被凌遲,另有相關人等革爵的革爵,丟官的丟官。
鄔先生對四阿哥道:「因為這個張明德,倒牽出不少人,張明德處刑時,所有相關人等皆須往視之,皇上這是殺雞給猴看。」
四阿哥神色有些憔悴,手裡的佛珠捏得很緊。他是沒被皇阿瑪要求看刑,只是,這些日子一個人被關著,又不知因何被關,總不免多想,便有些勞神過度,直到出來方才知道是為著那個給老八看相的相士找了江湖人士欲行刺太子;既有人敢刺殺太子,未必不敢刺殺君王,皇阿瑪擔心有人連自己也算計在內,又怕有更多兒子牽扯其中,這才把人都先禁了。那個老八,素來不是很能耐?此次這找的什麼人?還帶累了一幫兄弟!
「如今,又當如何?」
鄔先生想了想:「靜觀其變。」
四阿哥皺眉:「老八不會認命的。」
鄔先生想了想:「如今八爺的心思已擺在了明面上,皇上若真有傳位之心,此次當不會如此行事,八爺,沒戲了,便是不認命又如何?皇上大權在握,做為兒子,臣子,八爺卻是無奈何。」
四阿哥吸口氣:「老八收攬了不少人,且他當年無一人相助時都能站穩腳跟,如今得兄弟敬服,豈會無餘力翻盤?老八不是遇到一點挫折就會退縮的人,只怕,仍有變數。」
鄔先生想了許多,方慢慢道:「鬧亦無用,越鬧得厲害,只會越招得聖上忌憚,如果八爺真是個聰明的,此時就當蟄伏不動才是。」
八阿哥聰明嗎?
八阿哥當然是聰明的,只是,有時候,時勢弄人,八阿哥便是想蟄伏,想韜光養晦也不行。
有人在皇帝耳邊為八阿哥求情,上午,八阿哥才革了爵回家,下午,因為那求情之人,皇帝又把八阿哥罵了一頓。
八阿哥疲憊地坐在自己的府裡,閉目靠在椅上,聽著郭絡羅氏把廳裡的擺設全摔了,便連椅凳也被踢翻在地。
「胤礽每日唯聽信小人之言,因而行止悖亂至極。胤祀乘間處處沽名,欺誑眾人,希冀為皇太子。
……胤祀自幼性奸心妄,其糾合黨類,妄行作亂者有故。
……胤祀素受制於妻。其妻系安郡王岳樂之女所出。安郡王因諂媚輔政大臣,遂得親王。其妃系索額圖之妹、世祖皇帝時記名之女子。
……胤祀妻之母舅,並不教訓胤祀之妻,任其嫉妒行惡,是以胤祀迄今尚未生子。」
一字一句,那是他素來敬愛的皇阿瑪說出的話嗎?皇父罵人,與常人不同,無一個孽子,更無一個畜牲,偏讓人痛到了骨子裡。
太子行止悖亂,自己不亂,得了眾臣推崇就成了欺誑眾人?自幼性奸心妄,是作亂之根源,原來自己打小就是個亂臣賊子?我既是個亂臣賊子,又怎會受制於妻?
受制於妻?皇阿瑪,您這是太看不起兒子,還是太看得起郭絡羅氏?她不過就是幫著我出出主意,這最後做決定的,不全是兒子嗎?怎麼就是受制了?郭絡羅氏再不好,可她卻是一心替我謀劃,難不成就因為她無子,就是罪過?是,自己是推了幾次您老人家賜的側室,可憑什麼雅爾哈齊可以不要側室,你一笑了之,而兒子不要就是錯了?兒子沒生子?皇阿瑪,弘旺不是你的孫子嗎?難道就因為她不是吶喇氏所出,你就不承認他嗎?
是,吶喇氏是被明月下了藥,可是,兒子這不是生了弘旺了?難道只因為弘旺是使女所出,你就不承認這個孫子嗎?雅爾哈齊的生母,最初不也是使女,生下他才升的侍妾嗎?你為什麼那麼寵著他?甚至比寵兒子還寵他?兒子不比他差呀,為什麼兒子與他一般的行徑,卻只招來你這般狠厲的指責?……
郭絡羅氏砸完東西,把堵在胸口的一口悶氣發了出來,只是,那怒火,卻尤自在眼中燃燒,她再不好,再嫉妒,總比伊拉哩氏好吧,爺還有這麼多女人,可雅爾哈齊連一個侍妾通房也沒有不是,皇阿瑪這遷怒得也太過了。
進了內室,看著丈夫緊皺著眉的模樣,郭絡羅氏走過去坐下:「爺,弘旺怎麼就不是你的兒子了?皇阿瑪這指責得也太沒緣由了。」
八阿哥睜眼看著妻子,苦笑道:「皇阿瑪孫子太多,許是忘了弘旺了,他從沒見過弘旺的面。」
郭絡羅氏啞口無言。
因為那兩個孩子像紮在心口的刺,她平日就不愛見他們,進宮也從不帶他們。別府的主母興許還帶著庶子女進宮給各宮的婆婆看看,她卻是從沒帶的。
「爺,弘旺才十個月大呢,總不能現在就帶進宮去吧。」
八阿哥歎道:「皇阿瑪是不喜歡我才這樣說的。」
郭絡羅氏不服氣道:「爺做得還不夠好嗎?這十幾年,他交下來多少棘手的差事,全靠著爺才處理了,爺便是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再說,爺要是沒功勞,當初也不能早早被封了貝勒不是,現在就因為太子,連累得爺連以前的好都沒了?皇阿瑪這說得也太過了。還有啊,我郭羅瑪法那功勞可全是實打實的戰功,怎麼就成了諂媚輔政大臣得的親王位了?」
八阿哥苦笑,當年,郝捨裡氏是被皇瑪法記了名的女子,只是郝捨裡氏未及進宮,皇瑪法就薨了,因為索尼的權勢,最後,這個本應成為自己皇瑪法的女人沒同其它女子一樣進宮守寡,卻是嫁了給當時的安親王做繼室。因為娶了索尼的女兒,就是諂媚輔政大臣?皇阿瑪這是記恨安親王娶了名義上屬於皇瑪法的女人吧!後來降了安親王為郡王,一則是不願他身後哀榮,二則忌憚他在軍中的聲望人脈,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皇阿瑪報復這件事兒吧。
當時,四輔政大臣權勢赫赫,連皇阿瑪自己不也得避其鋒芒?安親王便是一時虛以委蛇,總是有的,沒想到,皇阿瑪然一直記到現在,趁著此次發作,一起把不滿說出來了,誰讓自己是如今安郡王府的外孫女婿呢。
八阿哥閉目,對安親王既有成見,以前皇阿瑪到底是怎麼看養在安親王跟前的郭絡羅氏的?
嫉妒,無子,七出之中佔了兩條,今兒這話說出來,皇阿瑪是打算把明月整個毀了嗎?是本就不喜歡明月還是因為自己遷怒明月?
八阿哥睜眼看著妻子,卻見她被怒火點亮了雙眼,卻並無一絲頹態,不由一笑。
「明月,皇阿瑪那樣罵你,你不傷心嗎?」
郭絡羅氏狠狠一揪手帕子,「我不傷心,我就是氣得不行。」
八阿哥歎氣,可是自己傷心呀!那責罵他的是他打小敬愛的阿瑪呀!明月不傷心,是因為她沒把皇阿瑪放在心裡嗎?不放在心上,就不會傷心嗎?……
今後,他又該當如何行事?真的當一個無爵的宗室?
不甘心呀,努力辛勞這麼多年,好容易聚攏了人心,最後,然只落得做一個閒散宗室的下場?
明明觸手可得的位置,就這樣丟了,從此便要淪落得和那些連下級官吏也不如宗室們一般?他姓的是愛新覺羅呀,他有著高貴的血脈,他是尊貴的皇子,那些小官吏、那些得勢的奴才,以前,他動動手指就能按死他們,以後然要看他們的臉色?還要委屈著給他們陪笑臉……
不,他不願意!
他不甘心!
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