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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雲湧 文 / 香胡胡

    皇帝雖心傷萬分,第二日卻照舊起程回京,太子則交由直郡王胤禔一路看守,直至抵京。

    雅爾哈齊護送皇帝回了皇宮,給皇太后請安畢,卸了差事,這才回了自己家。

    抱著幾個月沒見的妻子,雅爾哈齊的火氣噌噌直冒。

    玉兒拍開丈夫不老實的手,「你把普兒打發下去和幾個弟弟妹妹說話,為的就是一逞私慾?」

    雅爾哈齊急色地直蹭:「好幾個月呀,你就不想我?」

    玉兒又羞又惱:「一邊兒去,一身的風塵,趕緊去沐浴,我去看看弘吉弘寶,這倆小子,比他幾個哥哥姐姐磨人多了。」說著就站起身來。

    到嘴的肉雅爾哈齊豈會讓她溜了,撲過去一把把妻子抱起來,幾步繞到屏風後,撲通扔到浴桶裡,緊跟著自己也跳了進去。

    玉兒渾身的衣裳打了個透濕,一手扶著浴桶邊沿,一手抹著濺到臉上的水花,「你就不能慢點兒?想謀殺啊?」

    雅爾哈齊眼冒綠光,撲了過去,抱著就啃:「慢不了,這都要著火了……」

    一個時辰後,雅爾哈齊精赤著抱著同樣不著寸縷的妻子爬上床,蓋上被子。

    玉兒癱了半天,方軟綿綿道:「太子廢了?你一路跟著看著的,什麼原因?」

    雅爾哈齊此際吃飽嘴足,心情愉悅,唇角含笑,閉著眼在妻子身上劃拉:「歸根到底,威脅到皇權了。」之後慢慢把一路上的事兒都說了一遍。

    「……不過,也許皇上自己也有點兒後悔!」

    玉兒驚訝地抬頭:「後悔?」

    雅爾哈齊皺緊了眉:「皇上幾十年對太子的愛重,豈是一日兩日能淡了的,事發後六七日,召見隨侍大臣、侍衛、各統領諸人時,說起太子的事兒,皇上仍然涕泣不能止,此次事起倉促,總帶著幾絲詭異,裂帳這樣的蠢事,著實不像太子會幹出來的事兒,皇上路上幾次提到鬼物,說胤礽行事,與人大有不同,晝多沉睡,夜半方食,飲酒數十巨觥不醉。每對神明,則驚懼不能成禮。遇陰雨雷電,則畏沮不知所措。居處失常,語言顛倒,竟像是患了狂易之疾。似有鬼物憑之。」

    玉兒好奇道:「皇上的意思到底是皇太子無德以至鬼物上身,還是皇太子所行之錯,皆鬼物使然,而非出自皇太子自身之本義?」

    雅爾哈齊想了想:「也許,都有吧,皇上對這個唯一的嫡子,現在估計是又愛又恨,既已放棄,心裡卻又還有些不捨得,無所適從。」

    玉兒歎氣:「皇上不容易,太子也不容易。皇上初立太子。為的是穩定後方,怕自己出征有個萬一,繼任者不明易致朝綱混亂。可之後呢,既立了太子,就別讓他掌握太多權利,否則,君權與儲君豈會沒有矛盾,夫妻還時不時吵個架,拌個嘴呢,何況是涉及到權力更替的?」

    雅爾哈齊睜開眼,讚道:「我媳婦兒這話,一針見血呀。」

    玉兒抿嘴笑道:「以史鑒今,你看李世民那般明君不也把他老子禁了,把兄弟殺了?興許李世民被逼無奈之處,可也確是皇位誘人不是!皇位最讓人嚮往之處在於,凌駕於所有人之上,可以隨心而行。越是好強的人,他對於皇位越是嚮往,越是想要不受人轄制,就越是想要掌握力量,權力的迷人之處,便在於此了。甚至掌權之人屆時便是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也非難事。

    皇上愛重太子,估計他不是沒想過這些,只是一直覺著自己與兒子不會走到那一步。誰知天不遂人願,終於還是父子離了心。」

    看著丈夫的讚賞的眼神,玉兒又道:「皇上還有一個敗筆便是讓太子下面這些兄弟們進了朝堂,開府建衙,揮斥方猷,掌握權利與太子分庭抗禮,也許,他以為這樣既可以磨礪太子,也可以牽制太子,可是,他把自己的兒子們都教得太能幹了,於是,明明是一個合格的儲君,天長日久的,也終於被磨廢了。**」

    雅爾哈齊撐起上半身,眼神發亮地看著妻子,「哈呀,我的媳婦兒原來這般睿智?」

    玉兒埋頭顫著身子笑了半晌,方抬頭道:「看吧,看吧,我其實也有厲害的時候。嘻嘻。」

    雅爾哈齊看著妻子笑瞇的眼,愛得不行,按著就是一通親。

    親完了,又躺了下來,輕聲歎息道:「若太子早早登基、若太子的兄弟們沒這般出色、若皇上在這其中任何一步沒走錯,興許,廢太子的事兒都不會發生,不過,我覺著,比起廢太子來,我還是更希望皇上長壽的好。

    現在事兒已經出了,咱們的身份,既是保護,也是枷鎖、郅錮,做為晚輩,咱們能做的,只能是盡自己一份兒孝心,在長輩暇時逗他們開心,讓他們不會覺著日子過得沒滋味;做為臣子,安份辦差,聽令行事,靜觀其變,如此而已!」

    其後,皇帝令設氈帷拘胤礽於上駟院旁,又特命皇四子胤禛同胤禔一起看守。過了幾天,辛卯日,皇帝御制告天祭文,遣官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廢皇太子胤礽,幽禁鹹安宮內。之後,又頒詔天下廢皇太子事。

    皇慶子既廢,朝堂未見懼悚,反更喧囂,雅爾哈齊這些日子天天被皇帝帶在身邊,又有弘普得著的諸多消息,一時把所有事看了個全。

    弘普為著安全,從玉兒那兒拿了些藥給他弄的那個組織裡的人用,既能保證他們的忠心,又能讓他們頭腦機敏、耳聰目明、易於打探,這麼些年,還真成了氣候,京中好些消息都能得著了。

    皇帝還在回京路上,廢太子的事兒傳回京時,八阿哥、九阿哥就開始了動作,聯絡留京的大臣,深刻分析皇帝廢太子的勢在必行,嚴正聲明如果要保皇太子,就是和皇帝做對,以期務必保證皇上廢太子時沒有任何阻力。別說,這番作為倒為皇帝省了不少力氣,畢竟,三十幾年的太子,再不濟,總有幾個支持者的。可此番廢太子,居然無一人替太子說話,讓本已準備好說辭的皇帝很是訥罕了一番。

    當皇帝頒發明昭佈告天下百姓臣民廢除太子後,八阿哥、九阿哥拉著十阿哥、十四阿哥在八阿哥府內喝了一頓慶賀酒,狠狠樂了一番。之後,九阿哥又趁著一次眾臣來八阿哥府探聽消息的時間,找了一個相士張明德來為眾人相面。

    因為九阿哥相助,相面人自是說什麼什麼准,算什麼什麼靈,便是那些人自己都忘了事兒,這個相面人也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一時倒唬得眾人對張明德的相術深信不疑,視其為唐時袁天罡、李淳風一般可知過去未來之奇士。卻不知,所有消息皆是九阿哥使錢買通各府的人得來的。

    因著先前出神入化的表現,當相面人張明德見著八阿哥即大呼貴不可言時,那幫已被唬住的大臣們個個俱心有所悟,再與旁人對視一眼,皆心照不宣,明白了相面人所謂「貴」之一字之真義。於是,擁戴之功的美妙前景招得眾臣個個眼□光,紅光滿面,聽著八阿哥說話,更是如聽法旨,得聞明綸,心服不已。

    也許,一開始,諸多大臣們只是為著朝堂的風向不明來找這個素有佛爺之稱的八賢王探聽一二。可現如今,所有人的初衷都改了。太子被廢,儲位虛懸,此時,誰坐上去最好?當然是急人之所急的八爺了。八爺性格兒好,脾氣好,待下寬厚、仁和,便是比之皇上,也不差的,這樣的人作了儲君,這樣的儲君繼了帝位,下面兒的人做事是不是就更輕鬆了?若是不小心犯點兒小差小錯,是不是就不用再既驚既恐了?若是坐這天下的是八爺,未來的差事,是不是會更輕閒,而錢,則能拿得更多?八爺素來是個體貼人,對於一些現在皇上禁止的,是不是到時也會放開了……

    無論是出於相信相面人之言,還是為著擁立之功,再或者只為著未來辦差能輕省一些,總之,張明德之言很快在京裡官場上暗中傳開,本來人緣兒就好的八阿哥,一時之間更是變得炙手可熱,便是八阿哥當日做態趕走相面人的作為,也被眾人視為謙恭有德之行。

    弘普把得著的消息在家裡說了,雅爾哈齊皺緊了眉頭:「咱得想個法子,壞了老八的行情。」

    玉兒眨眼:「皇上為什麼廢太子?」

    雅爾哈齊一聽,再一想,眼睛一亮,拍掌道:「好!」

    雍郡王府裡,雍郡王四阿哥胤禛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轉著圈兒,走了半天,方停了下來。

    「鄔先生,這可如何是好!」

    鄔先生順著鬍鬚笑道:「四爺莫急,莫急,八爺此番作為,雖在官員大臣中起到了很大作用,但於皇上而言,卻無異於當面打臉之舉。試想,皇上親自教導的太子剛被廢,八爺這邊就出了一個『貴不可言』,皇上當如何?八爺這般得人心,身處帝位的皇上又該如何?皇上從來就不是一個人云易雲、會被人輕易左右之人,當初打三藩那般大事,他不也是乾綱獨斷?更加之,當今高倨皇位四十幾年,手段豈是尋常,又怎會為八爺的一番造勢所影響?說不準,八爺的勢造得越大,越是不得皇上的喜歡!」

    胤禛吸口氣,坐回座位,「太子再不好,總比老八強,追欠時,老八的頭縮得比什麼都快,平日做事也大都喜歡求個一團和氣,不得罪人,若讓他坐了天下,這如今已是糜爛的官場,豈非更要爛得臭不可聞!」

    話剛說出,胤禛即悔失言,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開始閉目轉佛珠念佛經。

    鄔先生等自家東主念完佛,笑言道:「此番出塞,大阿哥的表現,可是很好的!」

    胤禛聽著鄔先生說起自己的嫡子,臉色緩了緩,嘴上卻道:「不過平平,未曾惹事耳。」

    鄔先生搖頭:「皇上心傷十八阿哥之病,太子得輒的一個原因便是無手足兄弟之情,不曾關心十八阿哥。大阿哥和弘普阿哥卻是表現得比皇上的兒子們還好,他與弘普阿哥留下照顧十八阿哥之行,更是得了皇上讚賞不是嗎?皇上帶著病癒的十八阿哥一起回京,不是在慈寧宮裡讚過大阿哥與弘普阿哥嗎?」

    胤禛搖頭:「不過是因為他們兩個年紀小罷了。」

    鄔先生被四阿哥固執的行為惹怒了,掐著鬍子道:「四爺,您便是贊大阿哥一聲兒也是使得的,大阿哥又不在這兒,您不用擔心他因為您的稱讚變得自大自負。」

    胤禛瞪了鄔先生一眼:「你離雅爾哈齊那一家子遠點兒。」

    自打玉兒說孩子要多誇,這個謀士就總調唆著他這個父親誇兒子。成天誇兒子,那是個嚴父能做出來的事兒嗎?以後,兒子見了自己豈非只懂得撒嬌?況且,人人都讚他,兒子那般年紀說不准真被誇得不知天高地厚了!那不是把兒子毀了?

    鄔先生笑道:「離著雅貝勒爺一家遠點兒,這個事兒卻是無法。」

    不等四阿哥開口詰問,鄔先生又道:「弘普阿哥可是四爺您讓他來跟著鄔某學的。」

    四阿哥結舌。

    皇帝在宮裡得著了留京所有兒子的情報,廢太子前、廢太子後的諸種表現,其中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的某些作為則招得皇帝摔了硯台。

    第二日,皇帝召來諸皇子,看著自已的眾多兒子,皇帝冷笑道:「拘禁胤礽時,胤禔奏『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而相面人張明德曾相胤祀面,言其後必大貴。今欲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哈,朕很驚異,說出這樣凶殘的話的人,這樣頑劣,愚昧,不知天理、仁義、道德之人,是朕的兒子?是朕的長子?」

    胤禔撲通一聲跪在乾清宮的青石板上,重重叩了個頭,嘶啞慘呼:「皇阿瑪!」

    胤禔很後悔,非常後悔,他只是想著自己做不了太子,就想把額娘撫養長大的老八推上去,老八當了皇帝,念著額娘,必然不會薄待他,而且,老八素日不是很得皇阿瑪的心嗎,又有那個張明德之言,怎麼皇阿瑪卻這般斥責自己?皇阿瑪那日說太子裂帳等事不是很讓他畏懼、寢食難安嗎?怎麼自己順著他的心要誅胤礽倒錯了?還惹了皇阿瑪這般大怒,當著眾兄弟這般斥罵於他。以後,他可還有什麼臉見人?

    皇帝眼神陰森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老大。老大從軍多年,在軍中影響力甚大,如果讓他和老八聯起手來,自己這個皇帝,豈非立馬要被從御座上趕了下去?他兩人聯手的力量可不比太子弱呢。畢竟,便是老四跟著太子,可在老四心裡,還是自己這個阿瑪最重要,可老大與老八不同,他們皆是惠妃撫養長大,感情豈能不深?依老大的性情,自己這個阿瑪可未必頂得上擁立之功。

    看著趴伏在地的老大,皇帝冷聲道:「倘若你果然夥同胤祀聚集黨羽,殺害胤礽,其時但知逞其兇惡,哪有功夫想及殺害胤礽之事是否會傷了朕這個阿瑪的心,胤禔你說,似你這樣不懂君臣大義、不念父子至情之人,天理容得你嗎?國法容得你嗎?你這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做亂臣賊子?」

    八阿哥聽著皇父這般斥罵大阿哥,低下了頭。若是平日,為著別事,興許他還能為大哥求求情,找找辯詞,只是,此時大哥為著自己才得了皇阿瑪的責備,如果自己再開口,豈非益發顯得自己有私心,坐實了皇阿瑪「夥同」之言。

    乾清宮內的諸位阿哥們各有各的考量,以至大阿哥被罵居然無一人幫其說話求情。

    皇帝見下面的兒子們無一人開口為老大求情,便是連老八也沒出聲,瞇了瞇眼,「李德全,傳刑部尚書阿山、都察院左都御史穆和倫。」

    皇帝坐回御座,待二人被傳到後,皇帝道:「昨天,直郡王拿了相面人張明德,現在交予爾等,朕聽聞此人曾為胤祀看相,還曾散帖招聚眾人蠱惑煸動賣弄相術。此案甚大,你們好好審理,審明實情後,只須治張明德一人之罪便可,餘者不必追究。大學士溫達,侍郎穆丹皆熟於辦事,會同伊等,速審具奏。」

    阿山與穆和倫領命退了下去。

    皇帝回頭冷聲問:「胤禔,你還有何話說?」

    大阿哥趴伏在地:「皇阿瑪,兒臣愚昧,請皇阿瑪治罪。」

    皇帝冷聲道:「待查明張明德案之後,朕再視情況定伊之罪。」

    大阿哥叩首道:「兒臣謝皇阿瑪寬宥,兒臣只願眾兄弟們,此事之後同心合力,在皇父膝下安然度日。」

    皇帝罵大阿哥的事兒,雅爾哈齊沒在場,不過,卻仍然很快就知道了。把事兒前後一尋思,挑了挑眉,回頭告訴兒子:「把你八堂叔做的事兒,全送到你汗瑪法跟前兒,記住,別把咱們露出來了。」

    弘普點頭,「咱們回京前的事兒也告訴汗瑪法嗎?」

    雅爾哈齊瞇眼:「全送!趁著現在的東風,咱們把你八堂叔的青雲之路掐了吧,嘿嘿,免得以後再費事兒。」

    弘普翹起嘴角,八堂叔做的事兒,自己這兒記得可清楚。

    弘普的動作一點兒不慢,皇帝第二天就接到了暗衛送到的一大疊報告,皇帝越看越氣,越看越火,最後,不只砸了御案上的東西,整個屋子都被皇帝砸了個稀巴爛,那暴怒的樣子,不只別的太監個個戰悚縮成一團,便是連李德全都夾緊了雙腿,唯恐有什麼失儀之事發生,招來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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