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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蛇鼠 文 / 香胡胡

    九阿哥最近很倒霉,非常倒霉,打出生以來他就沒這麼倒霉過!

    打板子很痛,那是肯定的,可更讓人無法忍受的,卻是養傷的日子。

    打板子是一會兒的事,咬咬牙,罵罵人,挺一挺也就過去了,可是,之後養傷的日子那綿綿密密無休無止的痛卻讓他幾乎發狂。

    當時九阿哥挨板子的時候痛暈過去了,可養傷的日子不可能天天暈過去的,別說暈,便是連睡也沒一日睡好的,精神不論怎麼差,可因為屁股上的傷,卻無論如何難以入睡;好容易睡著片刻,一個不慎動一下、碰一下,蹭一下被子,立馬就被痛醒了……缺少睡眠的人,那脾氣沒人好得了,加上傷、痛,如此兩三日,便是再好的脾氣,都得變燥,何況,九阿哥本就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因此,這兩日,他府裡的奴才已經人人自危了。

    因為屁股上的傷,九阿哥只能臉朝下趴著,而且還一動不敢動。日子過得極無聊,府裡的女人們只知道哭,哭得他只會心情更煩燥,他也沒耐煩留她們在身邊聽她們念叨,都攆走了。挨了五十板子,不動就已經很痛了,身子稍動動,那就是鑽心的痛、撒裂的痛。

    九阿哥打小,沒吃過什麼苦,他自己也不喜歡吃苦,便是練騎射、布庫,那些個師傅們雖也教授本事,卻也唯恐他們這些阿哥有什麼閃失,總是很小心。一路學會了,卻也沒受什麼傷。因著他額娘的得寵,兄弟間除了太子,也沒人願意和他嗆聲兒,老十?那小子是和他打過架,可那痛,是一下就過去的,何時如現在這般彷彿要永無止境地疼下去一般?

    嬌氣?

    九阿哥當然不承認,他這是身子貴重。

    九阿哥咬著牙,小時候上房挨打的是他身邊的哈哈珠子,後來大了,便是他做得不合皇阿瑪的意,也頂多就是訓斥,加上他素來有點兒眼色,也沒把他皇阿瑪惹出真火,沒想到,他這平生第一頓板子,然是為了兩個小崽子挨的!

    皇阿瑪自然不會以他為長不慈打他板子,這天下,沒有為了下輩兒打長輩兒的理不是,因此,才說他御前失儀!哼,失儀?那御前是他老子跟前,他是他老子的兒子,在老子面前失儀能打頓板子?他小時候還在他爹面前撒過尿呢。那時怎麼沒把他拉出去打一頓板子?……

    九阿哥一揮手,旁邊的瓷器被掃在地上。

    嘶——

    屁股上一股火辣的疼痛一下竄了上來,痛得他咬牙切齒。見著進來收拾碎瓷的奴才,九阿哥張口就罵。

    「都是死人呀?沒見爺這兒渴了?都躲在外面偷清閒,爺這才躺下,你們就要造反,啊?去,下去領板子,五十板子!」

    那個瑟縮的奴才一聲沒敢吭,端著碎瓷片兒退了下去。

    昨兒一個爺身邊跟了幾年的丫頭,因為失手弄痛了爺,被爺著人賣了去那下三濫的地方,那丫頭臨走時又哭又求,爺卻一點兒沒心軟,比起被賣到那不見天日的地兒,挨五十板子,也就能忍了。

    「來人!」

    一個小丫頭輕手輕腳快步進來,屏息行禮:「爺!」

    「給爺找大夫,爺這痛得什麼時候是個頭。」

    「是。」

    小丫頭低頭出了門兒,頓了頓,撒腿就跑,平日主子爺脾氣就不好,現在,越發暴躁了,為了怕痛,不想起身更衣,爺自己要忍著不喝水的,方才卻怨怪小五子不給他水喝,這會兒自己不趕緊出來,一准也是五十板子。這已經是第幾個五十板子了?以前不都是十板子,二十板子,三十板子的?這些天不論什麼人犯了什麼錯,個個皆是五十板子……

    大夫很快被請來了,因為這已不是第一次請了,這些天,已請了好幾波大夫了。

    大夫看了九阿哥的傷:「爺這傷無礙的,瘡口癒合得也好。」

    九阿哥不耐煩道:「你想個法子,爺痛得受不了。」

    大夫想了想:「有一物,可稍止痛,只是,只是不可多用。」

    九阿哥一拍炕,牽動屁股上的傷,又痛得抽了好幾口氣,半天,僵著身子道:「趕緊的拿出來,爺又不少你銀子。」

    大夫拿出一塊黑色的膏子,又囑咐道:「爺千萬不可多用。」

    九阿哥拿東西砸這個煩人的大夫,又怕把自己弄痛了,只能黑著臉皺眉,「何玉柱,你把他帶下去,煩得爺,你趕緊問清楚怎麼用法,爺一會兒就要用,痛死爺了,這都幾天沒睡個囫圇覺了,再不睡,爺就要殺人了。」

    何玉柱看著自家爺這脾氣又上來了,趕緊領了大夫下去,大夫仔細地給何玉柱講解用法、用量,並道:「此物名為阿芙蓉,不可多用,你千萬勸著你們爺點兒。其實,敝人覺得,你們主子爺這傷也不至於這般痛不可忍,怎麼就……」一個男人,這般怕痛,大夫從未見過!

    九阿哥的貼身太監看一眼大夫:「我們爺是尊貴人兒,打小兒就是金尊玉貴的養著,別說現在這樣的傷了,平日連個手指頭也沒碰著,自是不忍痛的,行了,知道了,這個不可多用。這個物件兒的名兒彷彿聽過?」

    大夫聽著何玉柱疑惑的低語,拈著鬍鬚笑道:「這是《本草》裡有記載的藥,何公公見多識廣,想來自是聽過的。」

    何公公點頭,「行了,你去領銀子吧。」

    大夫很快領了銀子出了九阿哥的後門兒,七拐八轉,之後上了一輛青蓬馬車,馬車慢悠悠走著,出了四九城,到了外城的一家藥鋪,大夫下車走了進去。

    「主子交待的事兒辦了?」一個四十左右的女子接過大夫身上背的藥箱。

    大夫點頭道:「辦了,我不太明白,那個阿芙蓉,怎麼主子還專交待讓我詳細說明清楚?」

    女子道:「主子吩咐了,你就做唄,想那麼多做什麼?」

    大夫搖頭道:「你讓釘子給爺那邊傳信,就說那藥,已經送到九爺手上了。」

    女子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大夫坐在那兒想了一會兒,為什麼主子給安排了這麼個病人,想不出所以然,之後,也就起身忙別的事兒了。

    雅爾哈齊接到從雜務社傳的信息後,唇角翹了翹。

    著人在老九的藥裡加了料,果然,那痛他忍不住了,如今,那阿芙蓉已經送到了他手裡,且看有沒有妻子說的可怖吧!

    雅爾哈齊沒什麼罪惡感,他為了讓老九多吃點兒苦頭,把那個增加身體敏感度的藥粉給他用了。那個玩意兒,入水即化,無色無味,雅爾哈齊自己也著過道,那是有一次玉兒整他,用在他身上的。其實,他自己倒覺得那是個好東西,此次,就給老九也用了些,卻沒想到老九這般沒用,怕苦怕痛,貪圖安逸,在府裡罵人,讓眾人想盡了法子給他止痛,後來他想起妻子說的鴉片的作用來,這才安排了人把東西送到老九手裡。老九如果聽勸,不多用,那個阿芙蓉也就是個正經藥,如果他不聽勸,嘿,這個,怪得誰來?

    九阿哥睡了幾個好覺後,開始覺著宮外的大夫也有那有本事的,這不,自打用了這個阿芙蓉,他這日子好過了,養棒傷的日子也好過了起來,養了一個月,九阿哥徹底好了,又跟以前一樣活蹦亂跳的。

    可惜,九阿哥的好日子沒過幾天,府裡的外管事便來找他了。

    「爺,最近咱們的鋪子莊子出了好些簍子。」

    九阿哥懶洋洋靠躺著的姿式一下變了,瞪著眼問:「老柴,出什麼事兒了?」

    外管事老柴長得圓圓胖胖,腦子卻極精明,知道自己主子是個什麼性子,一點兒沒躊躊。

    「奴才去巡了幾家鋪子,都鬧耗子,那庫裡的布帛綢緞,筆墨紙硯,古董字畫都壞了好些,若是一家鬧,也就罷了,必是下面兒人不經心,可咱家的鋪子,幾乎個個都鬧耗災,偏鋪子相領的商家,皆道無事。奴才想著這事兒有異,便報與爺知道。」從來耗子是到處竄的,怎麼這回卻只在他們家呆著?

    九阿哥皺眉:「不是下面兒人偷懶沒收拾乾淨庫房?」

    老柴搖頭:「便是主子您以前讚過勤謹的兩家,也鬧!奴才也進去看了,到處都收拾得利索、整齊,可那耗子不知為何個個都往咱家的鋪子鑽,連兩座酒樓也沒逃得了,很是影響生意。」

    九阿哥傷既好了,又聽鋪子出事,自然去巡鋪子,巡完一圈回來,九阿哥直轉圈兒。

    「老柴,咱們家進了耗子精了?怎麼沒一隻去別人家?全聚在咱家?」

    老柴想了想:「若不然,咱們去廟裡拜拜吧。只是放耗子藥不太有用,藥死了舊耗子,又來了新耗子,什麼時候是個頭?爺今兒也見了,那耗子,被人追得到處跑,可它就不出咱家的鋪子,必是咱們得罪了哪路神仙了。若不然,爺親自再給財神爺上柱香?」

    於是,九阿哥開始在京裡各個廟裡燒香,京裡的廟轉了個遍,好了,耗子沒了!九阿哥鬆了口氣,著下面人把各個鋪子歇業兩天,盤一遍,清一下庫,再修整一下,把那些個耗子洞都堵上,收拾收拾準備再開業。

    九阿哥的鋪子無事了,九阿哥的岳丈家又鬧上了,弄得生意很是清淡,鬧了一兩個月,也是如九阿哥一樣進廟燒香完事兒止住了鼠災。

    自然,壞一批兒物件兒,丟一批老戶是肯定的。等把壞的一批東西處理了,進了新貨,那耗子又來了……

    九阿哥鋪子也是如此,歇一陣兒,又來,住了陣兒,走了如此往復兩次,九阿哥訂了一批鐵皮櫃子,鐵皮的,那老鼠咬不開,物件兒是沒壞,不過,人進鋪子,時不時看見耗子,那再高的興致也得壞,九阿哥的生意自然越來越差。老九阿哥愁得不行。他現在也沒爵,就靠著門人孝敬也沒法兒過日子,這莊子鋪子上都鬧鼠,可實在是惱人。對付人,九阿哥手段不少,可對付耗子,九阿哥卻著實沒幾招兒,人怕九阿哥權勢,耗子不怕呀,最後,只能每個鋪子放五六隻貓,這才徹底安生了。

    如此,鬧過了年,進入了四十七。

    四十七年,好呀,剛過年沒多久,皇阿瑪把八哥安排著管內務府,讓閒了幾個月的八哥一下又有精神了,八阿有精神了,九阿哥自然也高興,拉著他九哥十弟十四弟很是喝了兩天。

    老十關了四個月,變了一些。九阿哥想,興許是宗人府的日子著實難過,把老十的性子磨平了些吧,倒是八阿哥對於十阿哥的轉變想了好幾日,最後,也摞開了手。十阿哥的舅舅阿靈阿他們幾個還是死心塌地跟著自己,想來當日朝堂上那兩隻小崽子的挑拔沒起作用,老十顯然沒和他的舅舅們說什麼,如此,也便罷了。最重要,八阿哥不缺人,老十四現在也跟著呢。以前有老十,老十四還不太顯,現在老十被磨得沒衝勁兒了,老十四就顯出來了。那小子,不錯!

    九阿哥坐在他八哥的房裡,端著個茶杯,笑道:「八哥,這四哥可真沒人緣兒,連他親兄弟也不幫他,這一年多我是看出來了,這老十四,確是鐵了心跟著咱們呢。八哥,還是你能凝聚人心呀。」

    八阿哥溫文一笑:「四哥那性子是有些嚴苛,老十四也是個強的,一時不服四哥管,也是正常,以後老十四長大了,性子收斂了,也就好了。」

    九阿哥笑謔道:「八哥,我看只要老四與老十四的性子不變,他們一輩子也別想好好在一起呆一天,四哥要像你這樣,連老十四的心都能收住,更是不可能!」

    八阿哥看一眼九阿哥:「九弟呀,這個,卻也說不準不是,老十以前也是個炮仗性子,現在不也改了些?」

    九阿哥想了想:「十弟是變了些,不過他也沒見和別人親近,除了那個女人。」

    八阿哥看一眼咬牙的九阿哥,勸道:「這都多久了?我現在都不知道你還記恨她什麼了?」

    九阿哥氣道:「那個女人自己討厭,生出來的兩個小崽子也討人厭。」

    八阿哥搖頭:「你別在老十面前這樣說,一說,他就得急。」

    九阿哥堅起眉毛,一拍桌子:「為這,我才更討厭那個女人!」

    一個太監在外敲門:「九爺,您府裡來人了。」

    九阿哥皺眉:「什麼事兒不能等爺回府再說?叫他進來。」

    九阿哥府裡的奴才進來給八阿哥九阿哥行完禮,九阿哥一看,外管事老柴。

    「怎麼,鋪子著火了怎麼的,跑這一頭汗?」

    老柴苦笑道:「爺,您可快別說這話了,上年,您說,蛇鼠一窩,還好這鬧的是鼠災,沒跑出蛇來,您現在又說火!我的主子爺呀,咱鋪子,進蛇了,嚇暈了一個有誥命的命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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