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二,皇帝的傳旨太監到了懷柔,著樂不思蜀的一家子小年回京城。玉兒一家便坐上了回京的馬車,莊子裡的方小說西,自有貝勒府的人來收拾,他們,只需人回京就成。
玉兒一家輕車簡從,先把弘暉送到了四阿哥的貝勒府,這才一家子回了離開了一年的家。
四阿哥看著臉色紅潤,長高了又長壯了的兒子,點了點頭。
「在懷柔有沒有好好背書?」
於是,弘暉在他阿瑪的書房裡開始背書。
四阿哥很驚喜,兒子這一年學的,比他意料中的多了許多。他本還擔心到了懷柔,兒子會不會由著性子玩兒,沒想到,兒子身子好了,這功課居然也超過了預期。
弘暉看著自己阿瑪,突然道:「阿瑪,你怎麼不誇誇我?」
四阿哥僵了一下,兒子這話可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什麼時候,兒子在他面前這樣自在了?
「嗯!」
弘暉眨眨眼,「阿瑪,你是說兒子背得好嗎?」
四阿哥有些無措,他不習慣誇人,尤其這個被誇的人還是他的兒子。
清咳一聲:「以後還要繼續努力。」
弘暉學弘芝低頭對對手指:「阿瑪,小窩克說,小孩子要多誇獎,這樣,學習才有動力!兒子在懷柔時,小窩克天天誇獎兒子,兒子就多學了好多本書。」
四阿哥狼狽地站起身,在屋裡跺了幾個來回,最後站在弘暉面前,非常鄭重嚴肅地道:「阿瑪對你這一年的功課還算滿意!」
弘暉抹一把汗,他阿瑪這神情,他以為是要責罵他,卻原來,阿瑪這是誇他呢!
想著弘普讓他要多和阿瑪溝通,弘暉眨眨眼:「阿瑪,你要像堂叔似的守著兒子背書寫字嗎?」
四阿哥想說以後把功課交上來就行,想了想,如果自己拒絕了兒子,兒子以後學習會不會沒有動力?
四阿哥板著一張臉,「高無庸,給大阿哥搬張桌子放到爺的書房裡。」
弘暉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果然,小窩克說得對,阿瑪是個面冷心軟的。以後,自己要多和阿瑪說話。
四阿哥看看書房外轉圈兒的福晉身邊的大丫頭,想著兒子在懷柔呆了這許久,冷臉也維持不住了,「去吧,你額娘近一年沒見你了。以後每天來阿瑪書房一個時辰!」
弘暉得償所願又馬上能見著分別一年的額娘,激動得小臉通紅,努力壓抑著急切的心情,一點兒不失儀地退出了阿瑪的書房,出了房門,頓了頓後,撒腿就跑。四阿哥在書房聽到兒子跑動的腳步聲,唇角翹了起來。
「主子!」
四阿哥心情頗好,問一旁等了許久的謀士:「戴鐸,咱們今年是不是要過個肥年了?」
戴鐸張著嘴,吡著牙,笑得眼睛變成了一條縫:「主子,咱們一直留了人在那莊家處守著,這才沒讓他跑了。嘿嘿,兩百萬呀,兩百萬銀子呀!」
四阿哥站起身,轉開頭:「其它人如何?」
戴鐸這笑得也太不含蓄了!
「自打皇上的傳旨太監出了宮,這京城裡就跟開了鍋似的,贏了的欣喜若狂,輸了的捶胸頓足,有的頃刻間富比王侯,有的一夜間淪落街頭。咱們下注的那一家便是淪落了。當初莊家開出十賠一與三賠一的賠率,確實吸引了好些賭資,可現在全都成了催命的憑據。」
戴鐸收收臉上的笑:「其它皇子阿哥們,下的賭注有大有小,賭哪邊兒贏的都有,不過,興許是怕惹怒皇上,大抵明面兒上下的都不多,奴才依主子的吩咐,查探到八爺著人悄悄買了雅貝勒爺一家贏,賭注是五萬兩,只是,兌錢的慢了一步,莊家已無錢付賭資了。」
四阿哥背轉身去:「這麼說,老八輸了五十萬,另五萬還打了水漂?」一夜回到未開府前?
戴鐸特別想看看主子爺臉上的表情,這樣愉悅的聲音,他跟了主子爺就沒聽到過幾次呀!
「八爺九爺的五十萬要付給雅貝勒爺一家,八爺的後手也落了空。被咱們搶先了一步。」
四阿哥站了近一盞茶時間才又轉回身坐到了椅子上,此時,他的表情又跟平日一樣了。戴鐸遺憾地暗自歎口氣。
「老九派去懷柔的人也都處理乾淨了?」
「是,一個沒留。乾乾淨淨。」
四阿哥冷哼一聲:「老九的手段太下作。」
戴鐸自然知道自家主子說的九爺著人煽動周圍村民去圍貝勒爺莊子,之後要乘亂虜人的事兒,不過,他一個奴才,卻不敢說主子兄弟不好的話。
四阿哥扶著額:「那個丫頭,就會惹事兒,希望她這往後的日子能老實點兒。」他在後面收拾得一點兒不輕鬆呀!
這好話說說卻是沒有關係的,因此,戴鐸湊趣道:「沒伊拉哩夫人這一出,咱們也不能得了這豐富的資金不是!以後,主子也不用再為手緊發愁了。」
四阿哥嘴角又翹了起來:「這賭,還是不能常玩兒,壞性情!」
戴鐸道:「人一輩子,便是不賭錢,也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賭,讀書的下考場是賭,做生意的進貨是賭,這女子嫁人何嘗不是賭?爺此次這賭,卻是下得極穩極準的。」
四阿哥搖頭:「賭不可輕下,爺知道你們也跟著贏了一筆,以後,卻要嚴格管束不能放縱了下面的人。」
「爺放心,這次也是例外,以後,斷不會再有這樣的事兒的。」
四阿哥呼出一口氣,這個年,能過安穩了!
四阿哥的年過得很安穩,很肥碩,八阿哥九阿哥的年過得卻很清瘦、很淒涼!
九阿哥坐在八阿哥的書房裡盯著那一張字據發呆,這一下,一百萬就沒了?輸給伊拉哩氏的早在意料之中也就罷了,怎麼這賭資也落了空?這一來一去,就一百萬呀!
八阿哥的臉難得地沉了下來。
「九弟,兌賭資的奴才被幾個打架的賭客牽累,不小心挨了一拳被打暈了?暗中護送的人也同樣著了暗手!」
九阿哥猛一個激靈,很快反應過來:「八哥,這是有人暗算我們?」
八阿哥點頭:「那打架的你仔細著人找找?」
九阿哥眼睛一下變得通紅:「他娘的,要是讓爺知道誰在暗中算計我們,爺要把他活生生炸了!」是雅爾哈齊嗎?還是誰?
八阿哥看了激怒的弟弟一眼:「老十那兒下的賭注不大,這兩年先跟他挪借點兒吧!」
九阿哥此時暗自慶幸當初老十下注時自己沒逼著他多下,若不然,這兩年時間他們三兄弟豈不是要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
「八哥,八嫂子拿了自己的嫁妝銀子……」
八阿哥歎口氣,「你八嫂這次吃了虧,以後就會收斂了,沒事兒。」
九阿哥看看自己八哥,沒事兒?八嫂那性子,是個肯吃虧的?素來只有她讓別人吃虧了說不出口,什麼時候輪到別人讓她吃啞巴虧的?似乎八嫂下的注還不小,此次輸慘了啊!
「八哥,你說那個兌走了二百萬的人是誰?」
八阿哥搖頭:「你可以著人查查,不過,我估計能下二十萬的,也不是平常人家。」
九阿哥咬牙:「那個莊家不是蘇浙富商?怎麼連賭資也付不出了?」
八阿哥苦笑:「他是太貪心呀!如今落得回家的路費也沒了,還成天被一幫追債的堵著打,命估計也不長了!」他自己何嘗不是,現在居然也欠下債了!
九阿哥眼珠轉了轉:「九哥,他在蘇浙有田產吧?」
八阿哥歎口氣:「估計已被追債的掏空了!」
九阿哥不死心:「這才一天,我著人去把他提過來問問。再說他不是商人?我得讓他留著命替我把錢掙回來。」
九阿哥興興頭地著人去找,卻已沒了那商人的一點消息,過了年才查到,那人被太子的人拎走了。
沒逮到人,九阿哥的年過得很緊巴,沒辦法,只能找他十弟,十阿哥下了三萬,卻贏了九萬,當初他下注時賠率是三賠一,雖沒像四阿哥那樣一家暴富,卻已極是得意。這贏來的錢和每年的俸祿用起來的感覺可完全不一樣,高興呀!爽呀!九阿哥來借,他也不吝嗇,倒讓九阿哥不好意思起來。
「老十,當初我逼著你下了三千兩賭資,害你輸了,你現在還這樣幫九哥。」
十阿哥樂呵呵道:「九哥,咱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再說,三千兩而已,小意思!」
九阿哥道:「老十,你也別哄九哥開心,咱們現在沒爵,來錢處有限,九哥知道你手上也不寬裕。」
十阿哥搖頭:「九哥,我額娘給我留著有呢,你放心使吧,輸了就別再去想了,好好過年,八哥那兒我也給他送一些去,我聽說八嫂可也輸了不老少。」
九阿哥苦笑,他打小還從沒這麼手緊過。進宮了被他額娘罵了一頓,給了他八千兩,只是,他的開銷大,素來又是大手大腳慣了的,這幾千兩卻不夠使。倒是他八哥府裡人少,性子也不像他,日子過得倒不是很窘迫。
皇帝封了筆,放著一年裡唯一的年假,但京裡的情報仍然源源不斷送到他手上,他那些兒子們的事兒他倒也都知道,不過,他卻不準備管,兒子大了,該為自己做的事兒負責任了,他不能事事都替他們擔著。吃一塹長一智,以後,他們想來不敢這樣孤注一擲了吧!
「李德全?伊拉哩丫頭贏了錢高興嗎?」
李德全看看皇帝的臉色:「萬歲爺,那錢還在四爺手上放著呢。」
皇帝搖頭:「她倒一點兒不急。」
想了想,拿起一邊的紙看了看:「伊拉哩家也下注了?也是,以他們疼那丫頭的勁兒,肯定得給她撐腰呀。贏了多少?嗯,下了三十萬,贏了九十萬,好嘛,這一下,比朕的私庫不差多少了。」
想了想:「所幸朕當初不讓把事兒傳太開,這影響的人都不多,若是京裡的普通百姓也知道這事兒,這個年,豈不是有許多人沒著落了!」
李德全道:「萬歲爺聖明,奴才聽說,除了有幾個賠不出的莊家淪落街頭的,別的人倒也沒受多大波及,便是輸了的,也不影響過日子。」
皇帝微笑著點頭:「他們的都是閒錢,輸贏都沒什麼太大關係,行了,伊拉哩家贏了這許多,朕要讓他們給朕好好準備來年的生辰禮,哈哈。」
李德全湊趣道:「便是日子多緊巴,也不能短了萬歲爺的,阿爾濟老爵爺哪年不是把那自己不捨得用的方小說西往主子這兒送呢。伊拉哩夫人也一樣,到了懷柔,一個人照顧一大家子,忙得沒空,可只要主子回了京,就還是如以前一樣送吃送穿,難為她哪兒擠出來的時間!」
皇帝跺跺腳,又摸摸身上的衣裳:「那丫頭的手巧,到如今,朕穿著她做的衣裳鞋襪卻是比御用的做得還舒服了!」
李德全笑瞇了眼:「那是夫人用心了!而且,那只雕也真靈性,不知打哪兒找出來這些從沒見過的料子,也不知是不是真從海外仙山帶回來的!」
皇帝忍不住笑:「什麼海外的仙山,不過是深澤山林,人跡罕至之處罷了!」
李德全想了想:「奴才總覺著這就是那個什麼蓬萊仙島上的方小說西,弘普阿哥前兒還說到什麼海外有仙山呢。」
皇帝聽了呵呵大笑:「那小子,盡看些靈異神怪的方小說西,年後朕得約束著他一點兒,不能讓他被他額娘帶壞了,不好好背經史子集,卻喜歡一些志怪神異,要不得!」
李德全道:「奴才聽曹嬤嬤說,弘暉阿哥跟著弘普阿哥可是最愛呆在書房裡看書了。」
皇帝聽著這話搖頭:「希望弘暉沒被帶偏了,年後,朕也得看著點兒。」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晚了半個小時,不好意思,有朋友失戀,多安慰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