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內院的宴席仍在繼續,魏王妃忙著去招呼到各小院暫歇的女眷們,席上魏王姬無為便成了負責招呼賓客的主人。
「七弟,外現都在傳你我兄弟不和,其實不過是些子虛烏有的猜測。自幼你我可便是眾兄弟中最親近的,今日為兄定要與你再多喝上幾杯,免得讓虞學士亦偏聽偏信了外面的那些讒言。」
姬無為鬼斧神雕般的深邃俊顏上亦染了幾分醉意,竟舉杯拉著姬無邪一同站起身來,情緒看上去頗為激動。
「六皇兄多慮了,若虞兄這般靈台聰穎之人,又豈會聽信讒言?」
眼見魏王執意敬此一杯,皓玉般的面頰已染上薄薄胭脂色澤的姬無邪,無奈之下只好再次舉起杯來,將其中酒漿飲盡。
卻不想姬無為突然身子一晃,手中酒杯瞬間傾斜,正被他緊緊拉住手臂的姬無邪自然難以避開,眼睜睜看著身上月白錦袍被染上一片潮濕污濁。姬無為見狀似清醒了幾分,趕忙吩咐婢女帶清遠王下去清理,又叮囑了貼身隨從去取新袍子送去。
始終默默扮演著旁觀者角色的虞莫孤,冷眼看著這好似意外的一幕,嘴角卻略略上揚出一抹譏誚。
「王爺,下官亦有些不勝酒力,不知可否借處清靜地休息片刻。」
不待魏王開口,虞莫孤已然佯裝醉意地搖晃起身,果然姬無為當即又派人送了他下去,如此這一場自午時開始的宴席,隨著最後一位賓客的離席,便已算徹底散場。而姬無為吩咐下人撤席後,便亦緩緩去往內院。
「都辦妥了?」
待行至僻靜小路時,姬無為面上醉意盡去,但竟是憑空問了這樣一句。
「是,清遠王已被引往落英閣,稍後王妃便會被請過去。」
隨著陣夾帶花香的清風,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跪倒在魏王身後。
「莫要急於求成,待能坐實了罪名後再讓人衝進去,莫要白白浪費了如此大好良機。」
姬無為對憑空出現的黑衣人甚至未多看一眼,話音剛落便又獨自緩緩前身,而他身後的黑衣人則又如來時般神鬼莫測的離開。
別說早有野心圖謀的魏王了,便是看上去最不需要為自己爭取什麼的清遠王,亦在暗中培植了一位死忠暗衛。既是出於自我防衛,更是為了便於在暗中達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目的,譬如向對手設下陷阱,甚或暗中謀殺等等。
天色漸漸變暗,緩緩走在通往落英閣方向小道上的姬無為,緊抿的薄唇開始微微上揚,彷彿已經預見到事成後的明朗情勢。突然,一道不該出現的身影掠過,讓他鷹隼般的深邃眼眸登是一暗。
公冶柔怎麼會往落英閣的方向跑去?這個癡迷於清遠王的愚笨女子,可莫要壞了他的大事!
思及此,姬無為即刻加快腳步追了上去,不想當他就要在落英閣後門前追上公冶柔時,卻突然眼前一花,同時便嗅到一陣濃郁香氣,繼而便再難保持神智清明地昏倒在地。
落英閣內,始終守在寢間門外的流碧算準了時辰,依小姐所言輕輕敲了敲緊閉的門扉。
「小姐,時辰已然不早了,咱們該回府去了吧?」
如此接連喚了數聲亦沒有絲毫動靜,流碧不由得面顯焦灼,轉眸看向魏王府負責陪守在旁的那名青衣丫鬟。
「這是在裡面落了鎖,姐姐在此稍候,奴婢這便去請王妃過來。」
卻不想那青衣粗使丫鬟,竟比流碧還要心急去請魏王妃,話音未落便已急急向外跑去。
不多時,魏王妃便由側妃潭氏、蕭氏,侍妾凌氏等人陪同,前呼後擁著而來,雍容明麗的面龐上甚至還帶了幾分急切。
「怎麼回事?虞妹妹到現在還沒有醒來麼?怎麼還會在內室落了鎖呢?」
公冶雁鸞眉心輕蹙,雖說「虞莫獨」僅是個正三品的閒官而已,但卻是當今皇上面前的大紅人,若是在魏王府中有個什麼閃失,即便不被降罪亦要被祈帝好生責怪一番的。
「奴婢不知啊,我與這位虞府的姐姐一直守在外面,並未發現裡面有什麼異常響動。」
青衣丫鬟似乎已然被這陣仗嚇得淚眼汪汪,她原想著借這次機會,若是伺候好了貴客能被晉為高一階的婢女,不想卻惹來如此麻煩。
「虞妹妹,你可還在裡面休息麼?」得了魏王妃眼色的潭異柳,親自上前又敲了敲門,卻依然無人回應,「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妹妹當真不盛酒力,睡得太沉了?若是如此倒還無妨,就怕因酒醉引起何等急病來,那可便麻煩了。」
「可是除了司主大人,還有一位她的貼身侍女姐姐在,總不會連她也……」
青衣丫鬟總覺得氣氛有些過於壓抑,因此分析情況的話,也不由得一點點低了下去。
「不錯,總不可能兩個人都昏睡過去了。虞妹妹可是到我魏王府赴宴來的貴賓,切不能出了什麼差錯。如此情況,亦顧不得那麼多了,來人,即刻將這門給我強撞了開!」
公冶雁鸞當機立斷,須臾便有府中壯丁小廝上前來撞門。
就算在民風較開放的前魏地界,男丁家奴亦是不得近小姐閨房的,只是當下情勢緊急,又是魏王妃親下指令,眾人便也皆顧不得那麼許多。即便流碧心中覺得多有不妥之處,卻因身份卑微,出口的反對之聲亦被忽略。
縱然魏王府內的建築再精良,門板再結果,在數名人高馬大的壯丁齊力衝撞下,不過瞬息之間便被轟然撞得門戶大開。
以公冶雁鸞為首的眾女眷即刻急急上前,好似都極為關切房內御音司主的情況如何,卻不想待得看清寢間內情形後,卻又齊齊震驚得面無血色。恰在此時,聽聞自家妹妹似有異狀而趕來的虞莫孤亦疾步而入,使得反應過來正想要遮掩的魏王妃再無機會。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落英閣不是給舍妹暫歇的所在麼,怎麼魏王與公冶小姐竟然會在這裡……這……」
瞠目結舌地看著凌亂錦榻上,正赤身相擁的那對男女,虞莫孤竟窘迫得俊顏微紅,眉目間不由露出鄙夷之色,卻又礙於對方與自己的身份不好評說什麼。他看看似已酒醉深眠的魏王,又看了看魏王妃等人,重重歎息一聲,拂袖而去。
「王妃,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家小姐呢?」
流碧早已經急紅了雙眼,也顧不得去管怎麼堂堂魏王會與其堂小姨子廝混到了床榻上,只顧追問自家憑空失蹤般的主子。
「這……」
從未想到撞破門後看到的會是這副景象的公冶雁鸞,臉色表白交錯著,一時間亦不知該如何應對。而當她看向赤身偎在姬無為懷裡,睡得正自香甜的公冶柔時,那雙在人前總是溫婉柔和的眼睛,更是迸出道道毒辣寒芒。
為首的魏王妃沉默下來,其他都在看她臉色行事的眾人便亦紛紛沉默下來,以至於滿室暖昧與詭異並存的寢間裡,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喲,這裡怎生這般熱鬧?」
清遠王那玉碎般清亮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一室死寂,亦喚回了魏王妃的神智。
只是公冶雁鸞一時不及收斂情緒,尤其在看向姬無邪身邊竟然還跟著安危無恙的即墨貞時,愈加憤慨鬱結地微微扭曲了那張國色天香的臉。
「魏王妃,還有各位姐姐們,怎地都跑到我這落英閣來了?」
已然毫無醉態的即墨貞,彎著清媚淺笑,面露疑惑地看著來勢洶洶的眾人。
「虞妹妹怎地未在房中休息啊?」
平時並不多言的蕭蔓,實則卻是最為冷靜的一個,揚起不溫不火的微笑便問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哎,實在是我不勝酒力,在房中越待越覺悶得發慌,不想染菊意外發現這寢間竟還有個後門,而且外面小院裡的風景甚是清雅,我便順著後門出去透透氣。不想走著走著就出了院落,整個人亦越來越覺清爽舒服,竟一路逛到了後院一處不知名的花園裡去,還在半路遇上了清遠王殿下。」
即墨貞說著說著,看了眼姬無邪,又露出抹略顯羞赧地嬌柔笑容來。
聽到這裡,魏王妃公冶雁鸞早已氣得銀牙暗咬,只恨不能立時上前卻撕了那張妖嬈如狐仙般的笑靨!
就算這位御音司主當真是從後門出去透氣,就算是真的半路巧遇到清遠王,那麼魏王與公冶柔又怎會跑到她的房間裡來?!
這次利用即墨貞暗算姬無邪的事,可是公冶雁鸞最先向姬無為獻策的,自然不會相信魏王會糊塗到與自家庶妹跑到這裡來私會。他們原本打算若是能以聯姻拉攏到虞氏兄妹自然是最好的,如若不然就要藉著祈帝榮寵正盛之時,利用虞家兄妹來給清遠王有力一擊。
可是哪裡想到,最終卻偷雞不著蝕把米,不僅未能算計到清遠王,竟還讓魏王與堂小姨子纏綿床榻之上的醜態,被眾人瞧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