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著飯,忽然阿根走進來,說:「少爺,楊小姐有事找你。」
郭子豪抬頭見楊卓站在餐廳門外,俏生生地,衝他招招手,不禁頭皮有些發麻。這變態女又來想幹嘛?他實在不情願多搭理她,但總得應付兩句,打發她走。他放下碗筷,離開餐廳去到楊卓面前,不鹹不淡問:「什麼事?」
楊卓的表情微微有些慌張,眼神帶點罕見的羞澀,她輕聲說:「過來嘛,我想跟你講幾句話。」說著,她走向庭院的樹木深處,好似要避開別人,有意單獨跟他聊什麼。
郭子豪警惕起來,心想楊卓耍什麼花招?她的隨身手袋裡是不是又藏著電棍之類的玩意,意圖將他制服,繼續非禮凌辱他?他遲疑著,沒敢跟過去,實在是被楊卓收拾怕了。
楊卓見他躊躇不動,嘟嘴不滿起來,但轉而又換成笑臉,用央求的語氣說:「子豪,來嘛,只談兩句話……你怕我啊?」
郭子豪心一橫,在自己的地盤上還怕她個球,話都不敢說,那也太慫了。他立即走了過去,不耐煩地問:「有話快講,還要吃飯呢。」
楊卓瞥眼四周,確認附近沒人偷聽,這才開口說:「子豪,我覺得……顧叔,還活著。他要害你。」
她這話異峰突起,很是駭人,郭子豪猜測過楊卓會對他講些什麼,但絕沒想到她會談及顧長風,頓時驚訝之極,即便聽到從她口中吐出任何荒誕的情話,都沒這樣震驚。他厲聲問:「你亂說什麼?」
楊卓露出謹慎的神色,急忙擺手,示意他說話輕聲點。
這女人恐怕又瘋了。郭子豪皺眉問:「講明白些,為什麼?」
楊卓湊近他,低聲說:「這件事我沒敢對任何人講,好害怕,只好來找你。」
郭子豪見她靠過來,提高戒備,以防她做出什麼不利的舉動。也懶得再追問了,看她怎麼表演。
楊卓遲疑片刻,說:「那晚我們吃飯,顧叔說要教我個辦法,讓你也愛上我。第二天我就去了,到書房跟顧叔談了會,後來他講了個事,我當時還不相信,直到後來出事了,才發現顧叔說的是真的,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說著臉上出現驚恐的表情,嘴唇顫抖,講不出接下來的話。
郭子豪暗暗吃了一驚,楊卓所說的那晚吃飯就是山莊晚宴,席間顧長風宣佈他和唐映雪訂婚的事,結果楊卓鬧騰起來,糾纏著也要非他不嫁,被顧長風制止,說單獨找楊卓談談。郭子豪還以為顧長風只是隨口敷衍楊卓,不料第二天兩人還真談過話,不知說些什麼,竟然嚇到楊卓,看她的惶恐神色不像有假。
他好奇心大起,追問:「乾爹跟你講了些什麼?從頭到尾說來。」
楊卓喃喃說:「開始挺好,顧叔要我講講我們兩個認識過程,我就如實說了,後來,他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願意跟你一輩子?我說,是的,你跟別的男人不一樣,讓我很興奮,心裡渴望極了,做什麼事腦袋裡都想著你,想跟你在一起,不停地**……」
郭子豪聽得眉頭大皺,這變態女外表非常迷人,色相上佳,是個男人第一眼見到她都會被她迷住,但嘗過她的瘋狂手段後,恐怕沒有幾個人受得了,唯恐避之不及。此刻聽她吐露愛意,直白而真切,但偏偏讓他感覺渾身發毛,雞皮疙瘩大起。他忍不住追問:「這個不用多說,回來呢?乾爹跟你出了個什麼建議?」
顧長風在這個事上也太偏袒楊卓,居然為這瘋女人設法搞定他,不會是真的吧?
楊卓聽到他這句問話,神色忽然變得扭捏羞澀起來,搖搖頭說:「顧叔講的法子,我不能告訴任何人,不然,就沒有效了……就算是你,我也不能說。對不起啊,不是我有意要隱瞞你。」
郭子豪又氣又好笑,說:「好吧,這個隨便你。你倒是趕緊說說,到底什麼事讓你覺得奇怪的?還嚇到你?」
楊卓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緊張起來,說:「有人要殺你,好可怕……」
郭子豪被她嚇一跳,本想將她的手甩開,但見楊卓貌似真的緊張不能自控,就忍住,耐著性子安慰她說:「慢慢講,別怕,誰要殺我?」
楊卓喘了幾口氣,接著說:「顧叔講,女人看上一個男人,往往是看中男人的才華、財富、權勢之類的外在因素,但我不同,喜歡上誰,就是看中這個人,不管對方地位如何,身份高低,就一心一意只要那個人,這很好,愛就是應該這樣純粹……」
郭子豪以為楊卓快要吐露什麼驚天秘密了,不料依然還是糾纏囉嗦所謂的情感破事,幾乎忍不住要打斷,叫她快進跳過,但轉念一想,這變態女神智不正常,也許越催促越攪和不清,不如耐心聽下去,且聽她會怎麼說。
其實,仔細琢磨顧長風這話似乎還挺有道理,雖然偏激了點,但基本一針見血道破女人愛上男人的本質。不得不承認,楊卓看待男人的角度、觀點確是不凡,能不顧一切狂熱愛上清貧的花匠,說明她確實是不看重男人的能力和地位,就單純地喜歡那人。只可惜,後來遭情人背叛,大受刺激,才變成這樣又瘋又變態,讓人談之色變。
只聽楊卓又說:「顧叔這樣誇我,我很高興,有人終於明白我對你的心了。他認為我配得上你,願我和你終成眷屬,白頭到老。只不過,我有些地方要改一改,才會變得更好。子豪,我會改好的,你相信我,是吧?」
郭子豪一臉無奈,悶哼一聲,算是應答她。
楊卓高興起來,神色有所緩和,但很快想到什麼似的,神色一變,又緊張起來,說:「顧叔悄悄跟我說,有件事他本來不想告訴我,但除非我能答應他保密,不凡就跟我先說說……這個事,應該不能讓你知道的,他特意叮囑過,我承諾了,但,但……」她猶豫起來,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講。
郭子豪見楊卓終於說到關鍵處,卻又停下來,媽的,真是吊人胃口。到底什麼事啊?顧長風竟然叫楊卓保密,連他也要隱瞞。他眼珠一轉,放軟口氣說:「妹子,如果你不信任我,那就別說了,畢竟違背對乾爹的承諾。」
他這是用反話作激將法,楊卓果然上鉤,焦急抱住他說:「我信任你的,子豪,我是你的人……」
郭子豪任楊卓非禮抱著腰,要她套話,只有犧牲一下色相。
接著,只聽楊卓說:「顧叔可能不滿意你了,要害你。我不能再替他保密……他說,你很快就要遇到大難,情況很糟,也許會眾叛親離,甚至有生命危險。要我留心,如果我真愛你,就別離棄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支持你,跟著你。這是個考驗,我如果能做到,說明我和你有緣……」
郭子豪暗吃一驚,如果楊卓此話當真,那顯然顧長風竟然提前知道他會遇險,雖然也曾叮囑過他要注意安全,但絕沒有對楊卓說的這麼細緻,說到他會遇到生命危險,確實,那晚遇襲如果不是命大,他差點就掛了。這些話,顧長風為什麼不對他講?既然有警兆,總該提醒給他個準備啊?
但楊卓的話邏輯混亂,郭子豪沉住氣,問:「如果有人要害我,也不會是乾爹,你怎麼會認為是他,別亂講。」
楊卓搖搖頭,說:「我不太肯定……但,那晚聽說你和我哥受傷,被人追殺,嚇到我了。我想,只有要害你的人才會事先知道啊,不然他幹嘛不提醒你,也不管你?」
郭子豪鬆了口氣,搖頭苦笑說:「你就憑這事懷疑他?」
楊卓瞪大眼睛,說:「你不知道,當時,顧叔跟我說這話表情很嚴肅,好像你做錯什麼,要懲罰你,他想警告我,離你遠點……」
郭子豪皺眉,沒好氣說:「你剛才明明說,他要你支持我,跟著我啊?怎麼又變卦了?」
楊卓搖搖頭,驚恐起來,說:「話是這樣講,但意思不一樣……當初,我爸也是這麼對我說的,他說,如果我真愛阿良,就死心塌地去找他,如果阿良肯要我,他也認了,但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他都不再要我這個女兒,叫我想清楚……子豪,後來我才知道,我爸……我爸耍手段,讓阿良變了心,最後還,還害死了他……」
說著,楊卓哭泣起來,聲音哽咽,難於自禁,淚水順著臉頰長流。
郭子豪豁然大悟,原來當初楊天成對楊卓愛上花匠這事非常震怒,這才當面對她說出這話,背地裡卻用金錢收買了那個花匠阿良,使其負心薄情對她。楊卓因此傷透了心,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疑神疑鬼,以為顧叔也會這樣對他使出同樣的手段。
他暗歎口氣,情為何物?好時甜蜜如糖,壞時凶殘如蛇,轉念就變成世間最毒的東西。他不禁心生同情,安慰了楊卓兩句,忽然想到一點不妥,就問:「那個阿良現在哪裡?你怎麼說,你爸害死了他?」
楊卓聞言一震,渾身發顫,雙手抱他更緊了。隨即抬頭望著他,眼神直勾勾,諾諾說:「他變心了,我難過極了,一個星期都沒吃東西,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我爸來看我,勸我吃飯,我不肯。他說,阿良跑去泰國芭提雅,天天花天酒地,過得很好,還找了個美女同居,叫我別為他再難過了,不值得。我不信,我爸就拿出照片,照片上……阿良抱著女人……他們**,各種各樣的姿勢,好可怕,他明明說過只愛我一個人,一輩子只跟我**。我不信,這是假的,他們騙我的……」
郭子豪聽得心驚肉跳,倒吸口冷氣。楊天成處理這事可謂費盡心機,不擇手段,用物質引誘唆使那男人墮落,顯然是為了讓楊卓徹底死心,但卻不知這樣做只會更加刺激到她。他忍不住問:「後來呢?」
楊卓木然說:「我記不清,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以為我快要死了。突然,有一天晚上,我爸發怒大吼著將我從床上拖起來,拉到花園……我見到了阿良,他渾身是血,被打得很慘,跪在一個大土坑旁邊。我都認不出來他……阿良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他說:『對不起,我很後悔,下輩子我一定好好對……』他的話沒講完,我爸提槍對準他,一槍打爛了他的頭。阿良死了,破麻袋一樣摔進土坑,很快,有些人圍上去,拿著鐵鏟很快鏟土到坑裡。我害怕極了,不敢動,沒有叫,就這樣呆呆望著阿良被土埋起來,一點點消失不見。他們把阿良埋了,還繞上水泥,就埋在花園裡,對著我的臥室,每天從窗口往下,我都能看見他。我爸說,這下可以結束了,阿良不會再離開我,永遠跟我在一起,陪著我……我覺得這很好,慢慢的,沒那麼難過了,後來,我吃了很多東西,味道很好……」
郭子豪聽得遍體生寒,毛骨悚然。
這是一件極隱秘的往事,想不到楊天成怒極生惡,竟然將那男人秘密處死。恐怕在心裡,楊天成恨極了那人,只怕認為是那人將自己的女兒害得生不如死,殊不知,他該對這事負有主要責任。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以為所做一切是對女兒好,但方法不當,卻反而是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