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灑在地板上的汽油、柴油、煤油混合著四處流淌,濃烈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升騰。那些在海軍俱樂部棲身的特工和樓頂的鬼子兵很快覺察到空氣中的異常氣味。
在樓頂的三個鬼子兵持槍下到三樓檢查,忽見幾個游擊隊員在傾灑油料,當即怪叫著開槍射擊。
槍響了,一名游擊隊員猝不及防中彈犧牲,其餘的隊員閃身躲避,立即開槍還擊,「乒乒乓乓」的槍聲霎時響成一片。
彈頭撞擊水泥地擦出火花,火花引燃了汽油,一股火焰忽然騰空而起。三個鬼子兵眼見大火燃燒起來,脫下軍裝開始撲火。火勢越來越猛,熊熊大火炙烤皮膚,鬼子兵嚇得連聲驚叫,一路滾爬著向樓頂跑去。幾個游擊隊員趁機穿過火焰奔到樓下。
四周守衛的鬼子聽到槍聲向大樓包圍過來,黑狼打了一聲忽哨,隊員們拋下手裡的油料向樓下轉移。
負責警戒的游擊隊員趴在窗邊扣動扳機,十幾支湯姆森衝鋒鎗「噠噠噠」一陣亂射,包圍過來的鬼子被打死七八個,剩下的趴在地上往樓內射擊,子彈打在玻璃上發出一聲聲嘩啦嘩啦的脆響。
傾灑油料的游擊隊員全部撤進地下通道,負責警戒的游擊隊員一個個跳進了窨井。
墨子風見隊員們全部進入地下通道,立即劃著火柴丟在地面,當即引燃地面的油料。藍色火苗騰地燃燒起來,迅疾翻滾著四處擴散,一次又一次地形成新的著火點不斷向周圍蔓延。
火焰引燃了大廳的地毯、窗簾、桌椅等所有能夠燃燒的物體,滾滾煙霧升騰而起,烈焰從一樓往二樓燃燒,三樓向四樓蔓延。
客房內酣睡的鬼子、間諜、漢奸、舞女尖叫起來,他們被火焰、煙霧追逐著四處逃竄,有的從窗戶直接跳出,有的往樓頂跑去,有的剛跑下一樓大廳就被烈焰團團包裹起來……
樓外忽然響起了「噠噠噠」的槍聲,許濤帶領斧頭幫的兄弟躲在外面射擊,剛跳出窗戶的鬼子被密集的子彈擊中。
突然,沙包工事裡的重機槍打響了,彈雨「啾啾」鳴響著向斧頭幫射擊,一時間槍聲四起,子彈亂飛。
大樓射擊點的鬼子已經無暇顧及這場戰鬥,求生的本能激發了他們冒險的勇氣,他們四處逃竄隨即被追逐的烈焰包裹起來。
客房木門開始燃燒,床鋪、衣櫃、被單開始著火,滾滾煙霧從窗戶洶湧而出,煙霧過後是火苗,火苗越燒越大,從窗戶射出丈餘長的火焰。
樓頂的鬼子被濃煙大火包裹起來,初始還心存僥倖,有經驗的鬼子尿濕毛巾摀住嘴巴,但他們很快發現腳下一片炙熱,膠底皮鞋開始軟化且粘連著水泥樓頂,樓頂竟然被大火燒得暗紅。
儲存在樓頂的武器彈藥箱子在冒煙,彈藥在慢慢加溫。只顧逃命的鬼子已經無暇顧及彈藥,只恨自己天生沒有翅膀……
「轟隆——」不知哪一箱彈藥開始爆炸,成箱的炸藥接踵爆響,黑煙騰空而起,樓頂瞬間坍塌出一個窟窿,十幾個鬼子被橫飛的彈片擊中,當即倒在滾燙的樓頂。剩下的幾十個鬼子眼見情勢危急,不管樓層高低,只是縱身跳下樓頂,地面隨即多了十幾具屍體和十幾個腿斷骨折的傷兵……
墨子風最後一個進入地下通道,蓋上窨井蓋之前還意猶未盡地點了一根火柴拋在雜貨間的油料上,藍色火苗瞬間燃燒起來,他合攏窨井蓋的瞬間被火焰舔到了頭髮,只聽「吱」的一聲,頭髮差點燃燒起來。他連忙蓋住窨井蓋,聽見雜貨間響起了辟里啪啦的聲音。
游擊隊員順著通道向海邊出口跑去,手電筒亂晃,一條條人影被拉得很長,積水被踩得嘩嘩直響。
墨子風追上隊伍,在通道裡喊道:「黑狼,帶隊去增援許濤——」聲音在洞裡嗡嗡直響。
黑狼在前面應了一聲,帶著游擊隊員往通道口跑去。
游擊隊員們跑出地下通道,喘息著站在海邊,百十號人一起眺望著遠處的熊熊烈火。此時大樓已被火焰覆蓋,烈焰和黑煙在空中翻騰,半邊天被火光染得通紅。大家愣愣地看著,誰也沒有說話,心中既有勝利的喜悅,也有殺戮之後的震驚。
墨子風大喊一聲:「別看了,快去增援斧頭幫!」黑狼應了一聲,喊道:「跟我走——」率先向火光閃爍的海軍俱樂部奔去。
剛剛看到火樓前的沙包工事和噴射子彈的重機槍,忽然,海面傳來「轟隆」、「轟隆」的炮擊聲,五艘在海面游弋的炮艦突然對著海軍俱樂部展開猛烈的炮擊。
一顆顆炮彈鳴叫著掠過房頂在樓前樓後爆炸,著彈點的水泥地翻騰起來,彈片把樹木的枝條削得光禿禿的。兩發炮彈落在樓頂,燃燒的大樓被炸了幾個窟窿。樓頂轟響著坍塌下來,升騰起一陣煙霧。
又一輪炮彈襲來,黑色煙火越來越緊地掃蕩著大地,天空全是彈片飛旋的亂哄哄的聲音。
有一顆炮彈落在鬼子的環形工事,當即把鬼子炸向空中,落在地面的時候已經四肢不全,軍服上還冒著淡淡煙霧。斧頭幫的弟兄們也遭到炮擊,炮彈先後炸死八個兄弟,有一個兄弟被彈片削掉半個腦袋,腦漿灑了一地。
墨子風帶領游擊隊趕到的時候,炮擊已經停止了。遭到火燒、炮擊俱樂部坍塌下來,留下黑乎乎的殘垣斷壁。地面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十具被燒焦的屍體,有的還在冒煙。
有幾個在地上呻吟的鬼子被斧頭幫的兄弟結果了性命,各式各樣的槍支彈藥也被斧頭幫的弟兄們撿走了。
斧頭幫死了八個弟兄,游擊隊死了一個隊員,還有一個內應王金曉。日軍海軍俱樂部幾乎全軍覆沒,沒死的眼見大勢已去已紛紛逃遁。粗略算下來,日軍死亡350人左右,包括哪些舞女和房客。
和尚一時心中疑惑,跑過來問墨子風:「那些軍艦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朝自己人開炮?」
墨子風說:「這就是日本人陰險的地方,海軍俱樂部有太多特工、間諜,估計還有發報機等通訊設備。日本人見大樓起火,知道難以救援,乾脆一陣亂炮轟擊讓鬼子全部死掉,這樣也掩蓋了他們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和尚說:「怪不得!我還以為鬼子沒瞄準呢!」
墨子風走到許濤跟前說:「許大哥,帶弟兄們回去吧,把他們好好埋葬了!」
許濤眼裡噴射出怒火,說:「血債血償,這筆賬我早晚要找日本人算清楚!」說罷帶領大家抬著弟兄們的屍體返回。黑狼帶領游擊隊的弟兄隨著斧頭幫回去。
墨子風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他看著木板上犧牲弟兄們的屍體,心中生出一股悲涼之感。這次戰鬥是勝利了,但是犧牲的弟兄們卻永遠活不過來了。一瞬間,墨子風有些疑惑,他不知道帶領這群江湖漢子與鬼子拚命對不對。
毫無疑問,黑狼、和尚、大白鯊、阿亮還有斧頭幫的許濤、張劍都相信自己,他們的信任和忠誠一半來自報恩心理,一半來自江湖義氣。
墨子風毫不懷疑,這群江湖草莽一定會跟著他浴血疆場,跟小日本死磕到底,只是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怎麼讓弟兄們減少死亡,能活到勝利那一天,這是墨子風必須考慮的現實問題,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弟兄死在炮火之中。
每一次戰鬥都有犧牲,每一個犧牲的兄弟都讓墨子風心中不安。如果照這樣打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這支隊伍就會所剩無幾,甚至全軍覆沒。必須改變這種局面,能減少犧牲又能打擊敵人。這句話似乎矛盾,卻是墨子風渴望的結果。
隊伍進入振華武館,墨子風首先看到王老爹愁苦的面孔。他不知道該怎麼向老人家解釋,不管王金曉生前做過什麼,他畢竟在生命最後一刻打開了攻擊通道。
墨子風站在王老爹跟前,沉默片刻,感覺難以開口。
王老爹察言觀色,顫聲說:「我家金曉呢?受傷了?」墨子風握住王老爹的手,狠狠心說:「王老爹,金曉兄弟犧牲了,他臨死前讓我轉告你……」
突然,王老爹的憤怒的眼睛盯著墨子風說:「都是你!我的兒子好好的給日本人扛活,你非要綁架我們,非要讓我的孩子給你帶路……你們就是土匪、人渣!」
許濤聞聽此言怒不可遏,喝道:「王老頭,你再胡說一句……這是打仗,打仗能不死人?我的兄弟死了**個!」
王老爹鬍鬚顫抖,粗糙的大手一揮說:「打仗是軍隊的事情,你們斧頭幫算什麼?你們憑什麼綁架扣押我們一家。我們只是小老百姓,只想賺錢養活自己,可是你們非要我的兒子給你們領路……」
寂靜的大院無人說話,不管是游擊隊隊員或是斧頭幫的兄弟,大夥兒心裡都有疑問:「我們在為誰而戰!」忽然,一個斧頭幫的兄弟哭道:「我兄弟死了!上次我們攻打鬼子的紗廠是為了錢,這次是為了啥?白白死了那麼多兄弟!」
墨子風心知此時已無退路,只得站在院子中間大聲說道:「弟兄們,這次戰鬥我們犧牲了幾個兄弟,我也很難過!我想告訴大家,我們打仗不是為了搶劫,我們是在為多災多難的國家而戰,為了爹娘老子而戰,為了兄弟姐妹而戰,為了我們不當亡國奴而戰。今後還會有上百萬、上千萬的人犧牲,其中也可能包括你,包括我!如果大家認為這場仗有必要打下去,我們就咬緊牙關繼續戰鬥,如果貪生怕死,現在站起來說一聲,我讓你離開……
沒有人在說話,院子裡靜悄悄的。和尚忽然大聲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跟著墨兄弟干!」黑狼大白鯊、阿亮、許濤、張劍紛紛說道:
「幹他娘的!」
「和鬼子死磕到底!」
「操日本人他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