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篤篤篤——」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墨子風打開房門,忽見駱家紅俏立廊下,登時喜出望外,多日的思念因為突然相逢而激動不已。
駱家紅臉色緋紅,默默凝視著墨子風,忽然徑直走上前去投進了墨子風的懷抱。
墨子風感覺駱家紅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呼吸因為激動而變得急促。墨子風捧起她的臉仔細端詳,見她眼裡流出了淚水,臉色也沒有在南京時候那麼白嫩,眸子流露出憂慮擔心的神色。
「怎麼樣,過得好嗎?」墨子風顫聲說:「這段時間,想死我了!」
「我每天也想你。希望你能早些來上海,但是又不想讓你來!」駱家紅說道。
「這話怎麼說?」墨子風故作笑顏。他從駱家紅這兩句話聽出了她藏在內心的擔憂。
「上海的鬥爭太殘酷,每天都在死人。誰也不知道自己哪天會暴屍街頭。」駱家紅幽幽說道:「從我來到上海到現在,身邊已經犧牲了三百多名戰友。我不知道哪天會輪到我了……」
聽著駱家紅幽幽的話語,墨子風的心情陡然沉重起來。
這是一段悲慘的歷史,民國二十三年至民國二十六年,由於左傾路線影響,上海地下黨組織幾乎全部癱瘓,沒有一個健全的支部組織,領導機構也不復存在。保存下來的零星黨組織和黨員,本著堅定信仰和為民族解放事業奮鬥的革命意志,在非常艱苦的條件下,各自獨立作戰,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戰鬥。
「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墨子風沉聲說道:「局面很快會得到改觀,中央已經派了有經驗的同志來到上海,地下組織馬上會得到恢復!你看,我不是也來了嗎!」
說完這些,墨子風感覺無法用語言寬慰駱家紅。他緊緊抱住她嬌小的身軀,激烈地親吻她,想用這親密的動作使她高興起來,暫時忘掉心中的痛苦和憂傷……
※※※
民國時期,上海灘是特工暗戰最激烈的地方。在這個只有三百萬人的城市,暗藏著日本人的諜報機構大本營、藍衣社情報站、黨務調查處秘密機構,來自公共租界、法租界十幾個西方國家的軍警特人員。
除此之外,還有數不清的情報販子、特工僱傭的情報掮客以及青幫、紅幫、斧頭幫等地頭蛇。各方勢力都想在上海灘佔據一席之地,精英特工、刺殺高手明爭暗鬥,殺招頻出,陷阱、圈套更是層出不窮。
那些平時毫不起眼的黃包車伕、修鞋匠、看門人、店小二、記者、司機、教師、奶媽、妓女說不定就是隱藏的間諜或暗殺高手。
操縱這些特務的是隱身暗處的高級特工。他們隨時分析局勢最新發展情況,及時調整行動方案,制定行動計劃。其中最有實力的當屬藍衣社特務處長戴笠,黨務局局長徐恩曾,還有「毒蛇」之稱的日本特工王南本實隆。
這段時間,墨子風根據戴笠安排調查貨輪爆炸案,暗中調查上海站副站長陳淮人。墨子風根據掌握的情況得知,陳淮人不僅有奸細嫌疑,還是殺害地下黨的劊子手,他的手上沾滿了仁人志士的鮮血。因此,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陳淮人都必須死。
由於殺人太多,陳淮人疑心甚重,極為警覺,每次出門都有兩輛汽車跟隨,每輛車上有三個私人保鏢,每個保鏢都穿一件黑風衣,黑風衣裡面藏著衝鋒鎗。只要遇到危險,六條衝鋒鎗足以應對複雜局面。
墨子風暗中多次跟蹤,發現陳淮人的出行沒有規律,幾乎無跡可尋。此人沒有時間觀念,也沒有事前的路線安排,事事隨心所欲。這些看似糊里糊塗的行為正是陳淮人的精明之處。因為這樣一來,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往哪裡去,準備幹什麼,也很難在某個地方刺殺、暗算。
在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生活習慣中,墨子風還是捕捉到了蛛絲馬跡。墨子風發現,陳淮人每逢週六都貼上一叢絡腮鬍子,穿一套藍西裝,喬裝打扮成黑幫分子出現在海軍俱樂部和一個舞女約會。這個舞女風姿綽約,面容嬌媚,在舞池與陳淮人纏綿悱惻,耳鬢廝磨一番,舞曲結束之後便攜手上了三樓某一個房間。
墨子風決定從這個女人身上打開缺口。
週六晚上,一輛汽車緩緩停在了海軍俱樂部。公子哥兒打扮的墨子風戴著一副平光眼鏡,留著小鬍鬚,不慌不忙地鑽出車廂,隨即打開後車門,禮貌地請出了楚楚動人的駱家紅。駱家紅伸出玉臂挽著墨子風的胳臂,兩人款款向旋轉門走出。
走到門童跟前,墨子風將一張事先準備好的請柬亮出。門童雙手接過看了一眼,彎腰說了一聲「請——」墨子風目不斜視地走進了俱樂部大堂。
站在海軍俱樂部大門兩邊守衛的是租界巡捕,他們的真正身份是日軍海軍陸戰隊隊員。他們不時打量客人一眼,似乎想從中發現其中的嫌疑。
大堂裡人來人往,穿梭不斷,這些人既有政界失意的人物,也有滿懷心事的間諜,更多的是穿紅著綠的舞女。他們有的在虛偽地微笑,有的在客氣地聊天,也有人和舞女卿卿我我。
墨子風與駱家紅找到一處偏僻的角落坐下,服務員端上一瓶紅酒和高腳杯。墨子風端起酒杯,微笑著和駱家紅碰杯,眼睛卻觀察著眼前的這些人。
能夠出入海軍俱樂部的人,絕非一般的市民百姓,他們絕大部分和「同文書院」有著或明或暗的聯繫,有的還是日本間諜刻意拉攏收買的對象。
忽然,喬裝而來的陳淮人進了大堂,他的身後跟著兩個保鏢。陳淮人風度翩翩,微笑著和一個舞女打招呼,隨即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這時,舞池燈光暗了下去,悠揚的舞曲響起,七彩射燈營造出朦朧的氣氛,歡快的旋律調動了人們的情緒。
陳淮人做了個邀請姿勢,虛捏著那個舞女的纖指步入舞池。墨子風給駱家紅對視了一眼,站起身子也走進了舞池,二人翩翩起舞。
墨子風低聲對駱家紅說:「不要離他太近,這傢伙很狡猾,我們在一條船上待過一個小時,我擔心他會認識我。」
駱家紅頷首說:「這人就是陳淮人?我們有太多同志死在了他的手裡。」墨子風低聲說:「如果今夜確定他和日本人有勾結,他絕對活不到明天!」駱家紅望了墨子風一眼說:「你小心點!」
一曲終了。那舞女微微一笑,從陳淮人的懷裡扭身而出,在舞池旁邊的籐椅上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酒,這才緩緩起身往電梯口走去。過了幾分鐘,陳淮人給兩個保鏢點頭示意,邁開大步向電梯走去。
墨子風與駱家紅低頭交談,眼睛的餘光一直沒有離開陳淮人。當他看到陳淮人走進電梯,便站起身子沿著樓梯上了三樓。
在三樓服務台,一個服務小姐在值班。墨子風拿出自己的錢夾子走到櫃檯前說:「小姐,剛才我一位朋友上了三樓,可是他的錢包忘在了座位上,請問他進了哪個房間?」
服務小姐禮貌地說道:「是剛才那位高個子先生嗎?」墨子風說:「是的!他長著絡腮鬍子,身材比我高。」服務小姐說:「對不起,沒有客人允許,我不能給你說。」
墨子風從皮夾子掏出十元美金遞給服務小姐說:「這是他的錢,你收下吧!「服務小姐看看走廊沒人,快速收下錢說:「他進了318房間。」墨子風微笑謝過,慢慢走向318房間門口。
墨子風湊近門前,聽著裡面傳出嘻嘻哈哈的聲音,似乎是陳淮人和舞女在尋歡作樂。
墨子風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萬能鑰匙,輕輕插進鎖孔,試探著扭了一下,門應聲而開。墨子風閃身進了房間,從腰間拔出匕首,貼身靠在衛生間門前。
房間的床頭燈散發著紅色的光芒,圓桌上擺著水果和紅酒。臥室內傳出一陣啊啊聲和呻吟聲……
須臾,聲音消失,那舞女悠悠說道:「陳桑,南本先生讓我轉告你,近期注意搜集**動向,尤其是在上海周圍的佈防情況。最好能搞到佈防圖。」
陳淮人忽然氣咻咻地說:「雲子,你們不講信用啊!上次說好的二十萬美金,結果你們只給了十萬。為這件事,戴笠親自到上海調查,如果發現是我告密,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他砍!現在又讓我搞佈防圖,先把欠我的十萬美金還上再說。」
那舞女說道:「不就是十萬美金嗎?大日本帝國不差這幾個小錢,南本先生會給你的!陳桑,等皇軍佔領了上海,南本先生舉薦你當上海市警察局局長,一年少說也能有幾十萬美金的外快,現在何必盯著這些小錢?我勸你不要這樣斤斤計較。」
陳淮人說:「雲子,我如果當了警察局長,用不了三個月肯定死於非命。藍衣社的手段我太清楚了,我是不敢明目張膽和他們作對的!若不是為了你,我怎麼也不會背叛藍衣社。雲子,我想好了,等拿到這筆錢,我就帶你去美國、英國。到時你也不要當什麼間諜了,我們隱姓埋名過好日子。怎麼樣?」
那舞女笑道:「好啊!我自是求之不得,到時我們一起去。」
墨子風慢慢走到臥室門口,輕輕推開臥室門,只見陳淮人**裸躺在床鋪之上,一手搭在那舞女的腰肢上……
墨子風殺心頓起,摔手將手中匕首擲出,隨即一躍而上,一把擰斷舞女的腦袋。陳淮人身中利刃卻沒有死去,一雙眼睛驚恐地望著墨子風。
墨子風突然拔出匕首,猛力捅進陳淮人的心臟,看著他軟癱下去,這才拔出匕首用被單擦了血跡,插在腰間,慢慢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