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在空中飄灑,空中霧濛濛一片,海面波濤暗湧。一艘小火輪在海上行駛,煙囪冒著黑灰色的煙霧。墨子風手持雨傘站在甲板之上,警惕地望著波濤洶湧的海面和雨霧籠罩的吳淞口碼頭。
忽然,船艙裡笑聲連連,一群人簇擁著戴笠走出船艙。有人乾笑了幾聲說道:「吳淞口是黃浦江、長江和東海三股水流交匯的地方。今天正好漲潮,戴處長可以看到上海著名的『三夾水』奇觀。處長請看,黃浦江從市區流出的是青灰色的水,長江帶來的是夾有泥沙的黃色的水,而東海則是綠顏色的水,三股水顏色不同,涇渭分明,形成色彩鮮明的『三夾水』,實為滬上一大奇景。」
說這話的是藍衣社上海站副站長陳淮人。他的旁邊站著戴笠和上海站站長羅家湖以及高級特工文達、副官李炳森等一眾隨從。與這些人相比,墨子風的官階、資歷都無法與他們相提並論,只能站在船頭擔任警戒任務。
羅家湖笑道:「這三水交匯,涇渭分明,倒與目前上海局勢相似。國民政府猶如滔滔東海之水,碧波蕩漾;青紅幫頗像是黃浦江之水,青灰混雜;**地下黨有點像長江之水,泥沙俱下。如今三方勢力在上海灘龍爭虎鬥,殺招頻出,倒是頗為壯觀。只是萬川歸海,三水也罷,四水也罷,早晚都要歸於國民政府的這片大海之中。」
陳淮人聽了諂媚道:「羅站長這個比喻極為形象,文采飛揚,屬下佩服!」
戴笠望了望天空,湖面色冷漠地說道:「家湖,你還少算了一方勢力,這日本人該怎麼說?」
羅家陪說笑臉:「日本人像天上的雨水,開始勢頭迅猛,漸漸後勁不足,終究還是雨過天晴。」
戴笠冷笑一聲說:「呦呵。羅站長這幾個比喻打得不錯。只是不知貨輪爆炸案你查得怎麼樣了?總部派給你三十名精幹特工,竟然被人全部炸死,可悲可歎!但願你查案的進度也像你的比喻一樣精彩。」
羅家湖訕笑道:「處座放心,此案不查個水落石出,我提頭見你。」
戴笠擺擺手說:「我不要你的頭,我要兇手的頭。家湖,我只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後查不出兇手,你滾蛋!」
羅家湖緊張地拭了頭上的汗水,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慢慢隱退到戴笠身後。
小火輪緩緩靠岸,幾輛轎車早就等在了岸邊。戴笠在墨子風等人的保護下跨上碼頭,迅速鑽進了車廂。
此次上海之行,戴笠準備殺人祭旗。此時的戴笠,只手掌管藍衣社,已非往日可比。
去年年底「西安事變」,國民黨內部分為以何應欽為首的「討逆派」和以宋美齡為首的「和平解決派」。戴笠因聽從了胡宗南的勸告,抱著必死決心隨宋美齡一起去西安拜見蔣介石。雖挨了一通臭罵,卻因此受到蔣介石的信任。而同為「十三太保」之一的賀衷寒因擁護何應欽「討逆」,聯絡一百七十位黃埔同學「泣血陳書」,不僅遭到宋美齡斥責,也受到蔣介石猜忌,罵他是「狼子野心」,從此失去信任一蹶不振。
在「十三太保」中脫穎而出的戴笠現在掌握著藍衣社的殺伐大權,手下有幾萬情報和行動人員的龐大網絡遍佈全國各地,其中包括一群少將和在編中將。而弔詭的是,戴笠本人則只領少將銜。
「七七事變」之後,上海局勢波詭雲譎。日本軍艦在中國海面恣意橫行,浪人身著和服,腰挎武士刀,三五一群在市區街頭鬥狠耍蠻,甚至連平時規規矩矩的日本僑民也表現出傲慢姿態。所有現象表明,日本由此進攻上海的苗頭。這段時間,藍衣社黑室密切關注日軍本土和侵華日軍的電波往來,無意間破譯了日軍海軍軍令部向艦隊下達的《零號作戰計劃》。一石激起千層浪,中日雙方高層的目光全部盯在了上海灘。
為加強上海的情報工作,戴笠從藍衣社總部挑選了三十名精幹特工補充到上海情報站,專門對付日本諜報人員。熟料,當運送特工的一艘貨船即將在十六鋪碼頭靠岸時,卻突然發生了爆炸,全體特工遇難。
今天戴笠巡視上海,就是為了處理這一突發事件。墨子風則作為隨行人員保駕護航。
車隊一路疾馳,在市區繞行一圈後進入了上海國際飯店,一行人簇擁著假「戴笠」匆匆進入了飯店。此時,真正的戴笠卻在福履裡路一處秘密寓所召開會議。沙發上坐著戴笠秘密派遣到上海的特工沙玉田、仇文英、段雪梅和文達。
戴笠指著沙玉田說:「玉田,你先說說!」
沙玉田是瘸子,身穿藍布褂,滿臉鬍子。他跛著腳站起身子說:「按照處座安排,我扮作修鞋匠在同文書院偵查,半年來搜集了不少情報。這個同文書院是日本在中國的大本營,指揮上千名間諜在全國各地搜集軍事情報,在中國各界高層人物中收買漢奸。同文書院的領導人是日本首相近衛文磨的兒子近衛文隆。目前,上海兩軍對壘,日本人又把活動重點放在上海。」
戴笠點點頭說:「文英,你說說!」
仇文英是一個嬌媚的女子,身穿鮮艷旗袍,面容姣好,身材苗條。她坐在沙發上說:「我在海軍俱樂部做舞女,結識了日軍海軍陸戰隊的一名少佐軍官。根據我從他身上獲得的情報可以斷定,貨輪爆炸案是日本海軍陸戰隊所為。他們讓十幾個蛙人靠近行駛的貨輪,把磁性定時炸彈吸在船舷上,待貨輪達到十六鋪碼頭發生爆炸。我的推斷是,日本人提前得到了情報,而他們的情報來源卻是來自我們內部。」
戴笠點點頭說:「好!你覺得是哪裡出了問題,南京還是上海?」
仇文英肯定地回答:「上海!」
戴笠看了仇文英一眼說:「你有證據?」
仇文英說:「屬下在海軍俱樂部見過陳淮人副站長,與他一起跳舞的是南造雲子。他不知道我的身份,還邀請我跳舞。我覺得他和南造雲子之間有說不清的的關係。」
戴笠眼睛迷了一會兒說:「墨子風——」
墨子風隨即站起身子說:「處長有何吩咐?」
戴笠說:「你負責暗中調查陳淮人,只要掌握確切證據,馬上製造被地下黨報復的假象,秘密處決。」
墨子風立正道:「是!」
這時,電話鈴響起。戴笠抓起話筒說:「講吧——」聽著話筒傳出的聲音,戴笠的臉色慢慢露出譏諷的笑容,說:「先把他們留下,我派人去見他們。」當即放下了話筒,扭頭對段雪梅說:「你說的那兩個人露面了。看來,日本人想釣我的魚。虧他們想的出來,給老子玩這一手,只怕他們還太嫩了!」
文達說:「這麼說我該出場了?」
戴笠說:「不!現在還不是時候,我讓李副官去就可以了!」看著大家疑惑的眼神,戴笠呵呵笑道:「章乃器在南京給我打了電話,說是他的得意門生程克祥和彭壽想參加藍衣社,讓我想辦法幫助他們。這不,這兩個人現在找來了。在此之前,我讓段雪梅調查了這兩個人。雪梅,你把情況向大家介紹一下。」
段雪梅點點頭說:「經過調查,這兩個人確實是章乃器先生的學生,但是他們還有秘密身份是同文書院的記者,也就相等於特務。」
戴笠接著說:「他們得知我的行蹤,現在去上海國際飯店拜見,估計是想從我身上獲取情報!呵呵,不過這兩個人能為我們所利用,我們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也釣釣日本人的魚。好了,你們三個繼續加強情報搜集。子風,你也可以行動了!文達留下,我們分析下一步行動計劃。」
墨子風按照戴笠的吩咐離開了福履裡寓所,實施跟蹤陳淮人的行動。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提前和上海地下黨取得聯繫。
晚上,華燈初上,街道上人來人往,上海的夜生活開始了。墨子風找了一間旅館安頓好,在周圍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身後有特務跟蹤,這才按照肖振山提供的地址,來到法租界聯合路17號公寓樓。在這裡,墨子風將見到他與上海地下黨的聯絡人。
墨子風敲開房門的時候,一個身著工裝的粗壯漢子把他讓進了房間。
「你好,這裡出租房屋吧?」墨子風說:「我想租一間帶衛生間的房子,最好能帶傢俱。」
「真不巧,房間出租完了。」漢子說:「如果你不急的話可以再能三天,一個客人馬上退房。不過那間房子沒有衛生間!」
——這漫不經心的兩句話對上了暗號。
墨子風笑了笑說:「我是少爺。請問你怎麼稱呼?」
「我叫張劍,其實我認識你,不過是在報紙上。一路上順利嗎?」聯絡人說。
「順利。」墨子風說:「我想瞭解上海的情況。」
「先坐下吧。坐下我們慢慢談。」張劍給墨子風倒了一杯茶,說:「你在藍衣社工作?」
「是的!」墨子風說。
「昨天夜裡我們有三個同志遇害了。屍體扔進了黃浦江。殺死他們的就是藍衣社的特務。少爺,上海的形勢很複雜,日本人虎視眈眈。藍衣社和黨務局打日本人不行,可是對付**他們很有一套。」張劍說著望了墨子風一眼,眼裡充滿了憤怒。
「殺害同志們的是誰?」墨子風說。
「領頭的叫陳淮人!」張劍說。
「說說其他情況。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墨子風催促道。
「日本人在公共租界日本區有一個秘密機構叫同文書院,佔了一個大院子,裡面藏了很多高級間諜,外面也有很多低級間諜。平時你根本看不出來,他們都有正當職業和家庭。現在,日本人、國民黨、租界警察、青幫流氓、斧頭幫,還有我們。各種勢力在上海灘混雜在一起很難分辨。可是在對待**方面,他們都不遺餘力。」張劍說著望了一眼窗外,目光中有很多無奈。
「你的情緒不高!」墨子風說。
「昨夜犧牲的三個同志有我弟弟。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和你一樣年輕,剛參加革命不久。他是為了掩護我才犧牲的,特務的子彈穿透了他的胸膛。我甚至沒機會再回頭看他一眼!我好像不應該說這些,今天你剛來……」張劍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我理解你的感受!」墨子風皺著眉頭說:「每一個同志犧牲我都很難受。」
「我不該說這些。只是聽說你是藍衣社的,想起了我的弟弟,這才多說了幾句。」張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不過,今晚駱家紅會來。這是上級專門安排的。這時候她應該在路上了!」
——這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