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記者生花妙筆的潑墨渲染,街頭茶肆悠悠眾口的四處傳播,很快便塑造出了一個拳打日本武士,腳踢東洋鬼子的民族英雄——墨子風。在大眾心中,這個墨子風不僅能飛簷走壁,而且變化多端,小日本武士在中國英雄面前就像無賴懦夫一樣不堪一擊。
飽受強敵欺辱的國民渴望國家強大,草根民眾更是期盼英雄誕生,現在終於有了一個給中國人揚眉吐氣的英雄,南京民眾經過日本使館的時候都挺直了腰桿,似乎英雄的光輝普照眾生一般。
看到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報道和各地報紙的轉載,有吉明坐不住了,這簡直是污蔑日本武士,太有損帝國形象了,必須提出嚴厲的外交抗議。
有吉明驅車來到中山北路的外交部,直奔外交部長張群辦公室,氣哼哼地把一沓報紙甩在張群的辦公桌前,說:「張先生,這樣污蔑我們大日本帝國,我作為外交大使必須提出嚴正抗議,本國外相也催促我盡快解決此事,給日本武士正名,還請張先生給我一個交代!」
張群掃了一眼報紙說:「據我所知,吉川武官破壞中國法律,帶領十數名武士闖到金陵大學,毆打手無寸鐵的中國學生,企圖砍倒中國國旗旗桿,事件性質極其惡劣,也造成了極壞的影響,事情的根源想必大使先生應該清楚吧?」
有吉明見張群早有準備,且對事情真相瞭如指掌,氣哼哼的不置可否。
張群看了有吉明一眼,繼續說道:「既然你們挑釁在先,這位執勤軍官職責所繫,出面處理糾紛,本無可厚非,但是卻無端遭到你們武士的圍攻,他出於正當防衛,一個人打倒你們十幾人,這有錯嗎?你能怪他武藝精湛而日本武士都是膿包?」
有吉明臉色赤紅,急道:「此事傳播極快,日本關東軍已經知道了此事,如果不能妥善解決,我相信他們很快會用槍炮對你們提出抗議,到那時別怨我沒有提前警告!」
——這是**裸的威脅!
張群畢竟是軍人出身,骨子裡有血性,本想拍案怒斥一番,轉念一想,此時國事艱難,日本關東軍在北平不斷挑釁中**隊,沒事還要雞蛋裡挑骨頭,倘若利用這個借口開戰,恐怕會戰禍連結,這與委員長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不符,在剿共的緊要關頭絕不能出現外交紕漏重啟戰端。這真是弱國無外交啊!
想到這裡,張群笑道:「先生不要性急,雖然姓墨的出於職責正當防衛,但他畢竟毆打了國際友人,政府還是會出面處理的!」有吉明說:「怎麼處理?我希望是槍斃!」
張群看著有吉明步步緊逼的樣子,心中雖然氣憤,仍然冷笑道:「整個事件經媒體報道之後,國人已經知道了事情真相,現在這個墨子風已然成了南京市民心中的民族英雄,如果政府槍斃他,別說沒有法律依據,南京市民也絕不會答應,除了咒罵**,也必將更加痛恨日本人。你我今天的談話倘若登上報紙,那時你們日本國不僅丟掉了武藝,更是失去了國格、人品,孰重孰輕你自己掂量一番吧!」
有吉明唯恐張群把談話內容捅到報紙上,也擔心墨子風被槍斃後引發更多的示威遊行,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要求張群督促有關部門盡快處分墨子風,多少給日本人找回點面子。對於這點要求,張群滿口答應。
當張群把日本人的抗議書批轉給賀衷寒的時候,賀衷寒大笑一番,隨即把抗議書扔進了垃圾桶。不過,面子活兒還是要做的,不然會給政府帶來外交麻煩,想了一會兒,賀衷寒派人把墨子風叫到辦公室。
「你小子不錯,長了國人的志氣。不過日本人提出了抗議,我也得給你處分,省得有吉明找張部長的麻煩!怎麼處分呢?這段時間第二監獄關進了一批政治犯,我就把你發配到二監,你先干個監獄管理員吧!」
墨子風一聽是去第二監獄,心中暗喜,卻仍然氣憤地說道:「政府就這樣畏懼日本人,是不是太懦弱了?」賀衷寒避開話題安慰道:「這事不說了,我讓你去二監也是權宜之計,你暫且在那裡修養幾日,我還是要重用你的,去吧!」
馬六六親自開車把墨子風送到第二監獄,現在馬六六已經相信墨子風是自己人,通過上次的財色考驗,他覺得這個既貪財又好色的墨子風與自己臭味相投,這樣的人怎麼是地下黨呢?地下黨也不收這種人啊!
汽車駛進第二監獄,監獄長張一民親自出來迎接墨子風,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矮胖漢子,每天臉上都帶著笑容,可是整人的手段卻毒辣無比,民間把第二監獄稱為「閻王殿」,這個張一民就是這個閻王殿裡的「笑閻王」。
送走馬六六之後,張一民笑道:「墨兄弟,以後在咱們二監,你來去自由,我也不給你安排什麼差事,你消消停停的在這裡玩一段時間,等風頭一過,你還回藍衣社上班,這樣的安排你滿意嗎?」
「這怎麼合適,我可是發配到二監的!」
「哎呀!什麼發配啊,賀處長親自打來了電話,戴處長也做了交代,長官們讓我好好照顧你。再說,就是沒有長官的囑咐,我也得照顧好你,要不然我女兒也不會答應!」
「你女兒?」墨子風疑惑不解。
「我女兒在金陵大學上學,那天回去後給我說了你痛打日本人的情景,我聽了那叫一個解氣。她要是聽說你在二監,非跑來慰問你不可,現在他們學校那些大學生可崇拜你了!」
為了照顧好墨子風,張一民在住宿緊張的條件下給墨子風安排了單身宿舍,還專門交代小灶做了一桌豐盛的宴席給墨子風接風,二監管理處、獄政處、審訊處、後勤處、醫務處幾個頭目也到場歡迎,最引人矚目的是醫務處主任白曉潔,長得白淨漂亮,墨子風免不得讚賞了幾句,大家喝了幾杯酒,也算相互認識了。
墨子風每天閒著沒事,在監獄裡東遊西逛,漸漸對這個監獄有了全面的瞭解。第二監獄關的都是重刑犯和政治犯,深牆高築,電網密佈,三步一崗,夜間有十幾盞探照燈交叉照射,還有狼犬中隊不間斷巡邏。監獄有三道鐵門,第一道是警察把守,第二道是憲兵把守,第三道是藍衣社特務把守,想活著越獄真比登天還難!
墨子風本想查閱犯人資料,看看這個李玉生長什麼樣子,但是這些東西都嚴密封鎖,犯人們也只有編號,根本查不出犯人姓名。如果執意查閱犯人資料,張一民肯定會有所察覺。經過幾天的接觸,墨子風發現這個笑容滿面的監獄長其實是一個心狠手辣的老狐狸,是個很難對付的角色。
墨子風還故意跑到審訊室看獄卒審訊犯人,看著那些地下黨成員遭到鞭笞毒打,墨子風心中怒火暗起,可是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他只能強壓心中憤怒佯裝笑臉和獄卒們扯話閒聊,也更加擔心地下黨李玉生的安全,唯恐他身份暴露遭到屠殺。
監獄裡每天都有死去的犯人,有的因病而死,有的自殺而死,更多的是被拷打致死,死掉的犯人經過軍醫檢查,簽署死亡證明後隨即被平板車拉到監獄外的亂葬墳埋掉。
墨子風根本找不出可以利用的漏洞,看來營救李玉生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墨子風甚至想放棄營救任務,可是這樣一來就等於沒有通過地下黨的考驗,更無從得到他們的信任,怎麼辦?看來只有把實情告知卦師了。
墨子風是一個閒人,來去自由,這天午飯時故意說嘴裡淡想出去搓一頓,和張一民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墨子風警覺,專門在一家菜館吃點了幾個菜,觀察身後沒有跟蹤,這才叫了一輛黃包車去了藥店所在的那條無名小巷。
墨子風憑著那夜的模糊印象挨門尋找,終於找到了那家藥店。墨子風進了藥店,見掌櫃和小二都是陌生面孔,心中起疑,剛要離去,掌櫃的追出來問道:「請問先生可是姓墨?」墨子風一愣,說:「你認識我?」掌櫃的笑道:「不光我認識你,現在整個南京城誰不認識墨先生!不知墨先生來到小店是抓藥還是看病?」
墨子風笑道:「我來這個藥店既非抓藥,也不看病,而是想找人算上一卦!」掌櫃低聲說:「如果想算卦,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人,他的卦算得可靈了,就在前邊不遠的地方,我這就帶你去!」
掌櫃的在前,墨子風在後,繞了兩條巷子,終於在一處破舊的小院停下。掌櫃的敲了敲門,不一會兒門開了,卻是那夜見過的阿水。掌櫃的說:「墨先生想找卦師算上一卦!」阿水點點頭,把墨子風讓進了院子,那掌櫃便拱手告辭了。
墨子風進了房間,卦師李半仙笑哈哈迎出說:「家紅剛來了一封信,我正想托人送給你,你這就來了!」說著從抽屜裡抽出一個密封的信函交給墨子風。
墨子風把信裝進口袋,隨即掏出兩根金條放在桌子上,說:「你是家紅的二舅,也就是我的二舅,這點錢你拿著,算是我和家紅的孝敬!」卦師看著桌上的金條,不知墨子風何意,說:「李先生的事情,有麻煩嗎?」
墨子風皺起眉頭說:「二舅,李先生的事很難辦,我現在雖說被發配到了第二監獄,上上下下都給幾分面子,可是既不知李先生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什麼編號,那些案卷都是高度保密的,短時間我根本接觸不到!我也想了很多辦法,感覺處處為難,這次過來就是給你說一聲!」
卦師想了一會兒說:「你能真心幫助我們這些窮親戚,我已經很感謝你了!李先生的照片,我可以提供給你,不知你都想過什麼辦法?」
墨子風說:「我想過幫助李先生越獄,但是很難實現,且不說圍牆堅固,守衛森嚴,我擔心李先生在裡面受到拷打身體也受不了!這個第二監獄人稱閻王殿,那可是名副其實,只有死人才能出來!」
卦師默念道:「只有死人才能出來?只有死人才能出來……」頓了一頓,忽然笑著對墨子風說:「明天我們在太白居酒店見面,到時我引薦一個朋友給你,也許他能想出辦法,怎麼樣?」墨子風應允。於是,雙方約定明天見面的時間,墨子風這才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