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到藍嬤嬤走了進來,道:「昭平怎麼樣了,好點了嗎?」
藍嬤嬤上前道:「剛剛已讓隨行的御醫去瞧過了,說是昭平公主感染風寒,吃幾帖藥,發發汗,休息個幾天就會好的。」
「但願如此吧。」太后有點憂心的道。
皇甫子衿坐在一旁沒有說話,昭平公主昨日病倒的事,她也知道了,沒想到才來沒幾天,她就生病了,看到一旁的太后有點擔憂,於是她道:「太后娘娘,無需太過憂心,一會飯後昭陽就去探望一下昭平皇妹。」
太后笑看著身旁這個安靜的女孩:「昭陽去看看也好,哀家昨兒個見到昭平還好好的,今兒個就要臥在病塌上,你也要小心注意身子,不要也病倒了,不然哀家都後悔帶了你們一道出來了。」
「昭陽平日身子骨極好,不是那麼容易就病倒之人,太后娘娘請放心。」皇甫子衿寬慰著太后的心。
「這樣哀家就放心了。」太后似鬆了一口氣。
用過齋飯後,皇甫子衿就向太后告辭,太后知道她要去看望昭平公主,遂也不留她。
皇甫子衿走到了昭平公主暫住的廂房,看到她的侍女正在忙著煎藥,一股子的藥味在院落裡瀰漫,而且還聽到裡頭一聲嬌喝道:「這麼苦的藥,讓本宮怎麼吃?拿走,快拿走,本宮不要吃。」
「公主,把藥喝了,病才會好。」一聲年老的聲音勸道,可能是昭平公主身邊的保姆嬤嬤。
皇甫子衿挑簾進去時,正看到昭平公主把藥碗往地面上砸,然後又全身無力的躺回病床上。那保姆嬤嬤正一臉苦相的把碎裂的藥碗拾起來,轉身正準備去重新再端一碗藥來,看到皇甫子衿站在門口,遂行禮道:「奴婢見過昭陽公主。」
皇甫子衿擺手示意她起身,昭平公主一聽到來的人正是她討厭的人,遂轉頭看向皇甫子衿,有點憤怒道:「你來幹什麼,看我死了沒有嗎?快走,我不要看到你。」
皇甫子衿對於她的憤怒沒有著惱,上前看著她說:「聽說你病了,太后娘娘著我來看看你。昭平皇妹,病了就要喝藥,你把藥碗砸了,那些個奴婢雖說是麻煩一些要再次重煎,可是最終難受的卻是你,又何苦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昭平公主滿臉已是燒得紅透了,此刻聽她這樣說,氣就直往上衝:「不是你生病,你當然在這說風涼話,那麼苦的藥,叫我怎麼喝,不然你來喝呀,你喝了,我二話不說也就把它喝下去。」語氣中充滿著挑釁。
望著那依然帶著高傲的面容,明明生病得難受,還硬要在自己面前死撐,於是,一抹笑意出現在皇甫子衿臉上:「是不是我喝了,你就喝?」
「那當然,我可是金口一開必然做到之人。」
皇甫子衿轉頭朝那還站著的保姆嬤嬤道:「你去再端兩碗藥來。」
那保姆嬤嬤彷彿才清醒一般,恭敬的退了出去,重新端藥碗。希望昭陽公主真能讓那小祖宗把藥喝了,如果回宮後,讓榮貴妃知道自個兒的寶貝女兒瘦了,定不會輕饒她。
昭平公主躺在床上,仿如一隻小獅子般的盯著皇甫子衿,她真的好討厭這個人,平日裡總是裝模作樣,她除了會討好人之外,還有什麼本事?
皇甫子衿混不在意的往椅子上坐去,也兩眼直視昭平公主,兩個人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也不說話。
保姆嬤嬤很快的就端來了兩碗藥,往兩位公主的中間站去,一雙眼睛看了看自個兒的主子,又瞄瞄昭陽公主,不知該往哪邊走為好?
皇甫子衿朝那保姆嬤嬤看了一眼,朝她道:「你把藥端過來吧。」
保姆嬤嬤趕緊把藥端到皇甫子衿的面前,皇甫子衿拿起一碗藥:「是不是我喝了,你就乖乖的喝藥?」
昭平公主把頭一抬,傲然道:「那當然,我可是不會食言而肥的。」
皇甫子衿得了她的承諾,把一碗藥就這樣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把碗口朝下道:「你看,我就喝了,那你喝不喝?還是你準備食言而肥呢?」
昭平公主一臉震驚的看著她,那麼苦的藥,她怎麼就眼也不眨一下就喝了?可是自己的高傲容不得她退後,於是氣怒的朝保姆嬤嬤道:「你還不快把藥端來,難不成想讓你家公主病死嗎?」
那保姆嬤嬤趕緊把藥朝昭平公主端去,期間還不忘給皇甫子衿一個充滿感激的眼神。
昭平公主端起那碗藥也學皇甫子衿那樣一口飲進,入口就苦,她的眉頭不禁皺了又皺,下等人就是下等人,這麼苦的藥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就喝下。喝完了藥,又朝皇甫子衿挑釁的一瞥。
看她已把藥喝了,皇甫子衿也就不再多逗留:「昭平皇妹多休息,御醫說了,吃了藥發發汗就會好了。」
「要走就快走,不要擾了我的睡眠。」
皇甫子衿也不回頭看她,逕自的往門口走去,剛要走出院門,那端著空藥碗的保姆嬤嬤就上前低聲行大禮道:「奴婢謝過昭陽公主。」
皇甫子衿冷然的說:「嬤嬤無須言謝,還是趕緊回去昭顧昭平皇妹吧。」
那嬤嬤站在原地目送皇甫子衿離去,看來這位公主真是比自個兒那個刁蠻任性的主子更有皇家威儀,公主當如是,不是嗎?
轉了幾轉回到了太后的居所,看到太后正準備午休,於是上前笑道:「看來昭陽來得不是時候。」
太后也笑睇她:「去瞧過昭平了?」
「是啊,看來她的病應該會在幾天內痊癒。太后娘娘要休息了嗎?」
「哀家老了,自是要多休息休息。」
「那昭陽就不打擾太后娘娘歇息了。」
有禮的退出後,在這座庵堂內隨意轉了轉,又看到後山的那道瀑布,想起不如趁太后午休,去後山看看也好。遂向白芷道:「你去稟報一下藍嬤嬤,就說等會本宮與你要去後山那轉轉。」
白芷自是應聲而去。
等白芷回轉時,看到皇甫子衿早已換下了華服,改穿了一身平常的布衣,遂笑道:「公主早已換好了衣裳,奴婢回來得遲了,請公主見諒。」
「本宮也只是剛換好而已,是了,藍嬤嬤怎麼說?」
「藍嬤嬤說公主儘管去後山轉轉,她遲些等太后娘娘午睡醒了之後,自會向娘娘稟報,請公主放心,不過她讓奴婢轉告公主要注意安全。」
皇甫子衿聽到她的回答後,也沒多說,就讓她準備準備好出發。
太后睜開雙眼,看到藍嬤嬤在眼前,帶著點期待的道:「快來了嗎?」
「稟娘娘,剛剛老靖遠候爺才派人來說,再過半個時辰就可抵達淨水庵,讓娘娘再等等。」
「嗯。」那年送走兒子,她哭了很久很久,委屈,怨恨,不甘都有過,可這樣一過就是三十多年了,也不知昔日那個小不點長成了什麼樣子?
從床上坐起來,讓藍嬤嬤給自已梳好頭髮,似想起了什麼,又道:「都備妥了嗎?昭陽與昭平呢?」
藍嬤嬤似乎也感染了太后那帶點哀傷的情緒:「稟娘娘,奴婢都打點好了,而且奴婢剛去瞧過了昭平公主,她吃了藥正在睡呢;而昭陽公主剛剛遣了奴婢來回話,說是要去後山轉轉,奴婢自作主張的就應了她。」
「妙如處理得很得當,讓侍女跟著昭陽了嗎?」
「白芷是她的貼身侍女,自是跟著她,而且這位公主識大體,自是不會惹來亂子。剛剛奴婢才聽說昭平公主不肯喝藥,還是昭陽公主勸了她才喝下的,可見這位公主可比昭平公主有風範。」
太后滿意的照照鏡子,笑道:「哀家看昭陽越來越像昭元,一樣的恬靜,一樣的有公主風範,不像別個公主那樣恃寵而驕。」
「奴婢也這樣認為。」雖然太后沒有點明說是哪個公主,不過以藍嬤嬤那樣精通太后心思的人自是知道說的是誰。
坐立不安的等了大半個時辰,外面的腳步聲逐漸響起,太后很想伸出頭去瞧瞧,又要顧及自身的身份,帶著期待的看著門口。
腳步聲越來越近,太后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厲害,雙眼死勁的盯著門口處。
突然一個老者躍入了太后的眼簾裡,太后有點失望的垂下眼瞼,那是她爹,難道她的兒子連和她見一面也不願嗎?
直到另一個腳步聲響起,太后又再度期待的抬起眼,那個挺拔身材的男子把蒙著的斗蓬拉了下來,太后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男子,那眼、鼻、嘴、臉形都有她的影子,三十多年了,她的兒子,她終於可以再見到他,原來思念已是那麼的深,太后的眼中淚水在打轉,雙眼仍捨不得移開的看著來人。在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一個思念兒子的母親。於是她遲疑的開口:「皇兒。」這個在她心中迴盪了多少遍的稱呼。
相較於太后的激動,梁王顯得相當的平靜,他只是冷眼掃過太后,並不為她的激動而動心,都過了三十多年了,當年如此狠然的對待他,現在才來扮慈母,他不會吃她這一套的。
無視於太后的呼喊,逕自坐到椅子上,嘴巴緊閉,兩眼直視前方,並不看向太后。
太后的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疼痛不已,她知道兒子恨她,可是卻不知道兒子連一聲「母后」也不屑於喊她。
老靖遠候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那個悲傷的女人是自己的女兒,當年為了要讓**再出一個皇后,他狠心的讓女兒步入宮廷,誰知卻是女兒一生的夢魘。
「修兒,這是你的母后。」老靖遠候無奈的開口道。
皇甫修一雙冷眼掃過老靖遠候與太后,才首度開口道:「別叫得那麼親熱,你的皇兒在皇宮裡。說吧,你讓外公找我來,是有什麼事?」
聽聞他那不帶感情的話,太后惟有哀傷的移開了目光,望向藍嬤嬤道:「妙如,你先出去吧。」
藍嬤嬤心領神會的道:「是,奴婢遵旨。」
等藍嬤嬤退出了門外,把門掩好後,太后才道:「皇兒,母后知道當年把你送到封地去,你恨母后,可是母后是有苦衷的。」
「都過了三十多年了,還來談什麼苦衷?你到底找我來有什麼事?沒事我就先走了。」皇甫修不耐煩的道。
太后看著他那一臉的不耐,只有把苦水吞下去:「皇兒,不管你諒不諒解母后都好,可是你這次沒有奉詔即私自離開封地,如若皇上知道了,你會被治罪的。」
皇甫修冷笑一聲的道:「難不成他皇甫俊做得皇帝,我皇甫修就不可以?大家同為先皇嫡子,就憑你的私心,把我送走了,他才一馬平川的坐上皇位。我在那個鬼地方一呆就是三十多年,你卻在京城裡養尊處優,我就是不甘心,我只想拿回我有資格得到的東西。」
兒子要爭皇位,太后不是不知曉,她其實也一直在為兒子謀劃,可是現在時機未到,貿然行事只會功虧一簣。
「皇兒,你在封地裡的行為,母后都知曉,可你以為皇上會不知嗎?如今你沒有他的旨意,就來到京城謀劃,這是很冒險的。你要皇位,母后幫你,母后早已為你想好了計策,只是尚需時機而已。」
「為我想好了計策?現在誰不知靖遠候府支持的是皇甫子皓,你這叫為我想好計策?你不要再騙我了,我已不是昔日那個三歲的孩子,給你騙得團團轉。」猶記得自己三歲時被保姆嬤嬤抱上馬車時,那時他還天真的問母后:「為什麼不和他一起去遊玩?」可是母后卻回答他:「皇兒先行一步,母后隨後就會到。」就因為她的承諾,他不再哭泣,隨著保姆嬤嬤去了那貧瘠的封地,每天他都望著大道,希望母后會來到他的身邊。直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後,他才知道母后是在騙他,她不會來了,她把他給扔了。
聽著兒子不信任的話語,太后的心有如刀絞:「皇兒,你外公與我只是以三皇子為幌子,實則是為你而謀劃,你是母后十月懷胎所生的,母后又怎麼會讓你在那個封地裡度過餘生。」
一直未出聲的老靖遠候這時也道:「修兒,外公與你接觸多時,難不成你也不相信外公?本想趁著三皇子尚未封王,讓皇上冊封他為太子,等他日他當上皇上後,再聯和朝臣以他的母妃是因為*宮廷而被貶,不堪為皇,將他逼下皇位,讓他禪位於你。」本來當今皇帝身上有他們**的血統,應會極為維護**才是,誰知皇上卻對他們**極為猜忌,當年意欲廢了嵐兒後位的事已可證明。如果再讓皇帝的兒子繼位,他們**就只有完蛋的份,所以梁王是老靖遠候所選定支持的人。況且三皇子在朝中沒有根基,是很好的利用對象。
皇甫修垂下自己的眼瞼,低頭沉思,他們說的話可信嗎?自己都三十好幾快到四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年好等?他真的等不起了,況且據他安插在皇宮裡的眼線傳回來的話說是當今皇帝身體康健,短期內是不會死的,所以他才不願意留在封地那繼續等待。
「外公說的修兒都信,可是修兒都快要到四十歲的人,難不成你要修兒等到頭白齒落才行嗎?」良久,皇甫修才這樣說道。
太后終是無奈的發現她與兒子之間隔著一條天河那般遠的距離,他為什麼就不願意相信她的話呢?遂無奈的道:「母后也希望皇兒能盡快的得到皇位,可是往往要成功就必須要有耐心的等待。本來前些時候是要趁著三皇子未封王推舉他成為太子的,可是無奈都準備好了,三皇子卻自願去什麼破地方剿匪,於是才會拖到如今。你如今來到京城的消息可能皇上已知曉了,皇兒,不如先回封地為宜。」
皇甫修一臉不可置信的瞪著太后,到現在,她仍要趕走他,這就是他的生母?語氣又冷又硬的道:「沒想到三十多年後,你還會像三十多年前那樣要扔下我。」
「母后又怎麼會想扔下自己的孩子呢?可是皇兒,留在京城你會有危險的,只要你活著,皇位母后會幫你籌劃的。相信母后。」
「看來我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從來沒有指望你為我做什麼事,你不扯我後腿我已是極為感激了。外公,你讓我來這淨水庵一趟,我已來了,現在,我要回去了。」
說完,梁王率先站起,準備往外走。
太后沒有想到兒子才來沒有多久就準備離去,於是也不顧身份上前攔著他道:「皇兒,母后知道你恨母后,可是這畢竟是我們**三十多年來的一面,再留一會兒好嗎?算母后求你了。」
看著自己的袖子被她扯住,梁王很想一甩衣袖,可是那張哀求的老臉卻讓他狠不下心,他為什麼會是這個女人的兒子呢?
老靖遠候也站起勸道:「修兒,你別急,這事我們再商議商議看該怎麼解決,先坐下再好好的談談,也別讓你母后太傷心,好嗎?」
皇甫修的心思轉了幾轉,想想後還是拉回自己的衣袖,坐回椅子裡道:「有什麼就快說吧?別拉拉扯扯的,你不顧身份,我還要身份呢。」
太后失落的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心裡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曉,可是兒子願意再留下來與自己詳談,這樣也好,也好,起碼她還可能好好的看看兒子的臉,不是嗎?三十多年的期待就是為了這一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