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候府的下人其實心裡總覺得他們家候爺與夫人的關係特別怪,候爺從來沒有在chun暉院留宿,而且夫人次次都會把候爺往外推,一如剛才那樣。可是說夫人不得寵嘛,那又說不準,哪家不得寵的夫人會有那麼大的權力,連寵妾都得看她臉色做人?
走在燈光籠罩下的沈思敬並不知道那些正在他身邊侍候的下人在心裡偷偷的腹誹他,看著引路的下人yu把他引去蓮閣,他今晚並不想與哪個女人共度,於是他冷著聲音道:「回ri惲院。」
被他聲音嚇到的下人有點戰兢的轉了方向,朝ri惲院走去。
低著頭走著的沈思敬,腦中還在想著那個他看不透的女人,她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呢?說實話,他覺得她很有趣,不同於他身邊的其他女人,有時逗逗她也挺好玩的,尤其看她那完美的笑容崩解會是他最大的樂趣,可是至今一次也沒有成功。
韓雪泠是父親為他定下的妻子,他知道他名聲不好聽,京中權貴之家都不願把女兒嫁給他,不過他也不在意,那些貴族婦女未必就真有青樓*女有趣,有時往往還不如她們,一個個都帶著虛假的面具。
當父親告訴她禮部尚書的長女同意嫁給他時,他還一臉的錯愕,他那時就在懷疑這個女人的動機?京裡都傳言他克妻,哪個不怕死還要嫁過來?當時他極力反對,不惜與父親大鬧了一場,可是父親卻嚴歷的警告他,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決不能令候府丟臉。而且父親還說他找過京裡的得道高僧給他倆算過命,說他們是天作之合,娶她必會家族興旺。
就一個不相干的人一句話,他的婚事就定下了,他不甘心,可是他也不能在婚禮上失蹤,那樣老父的老臉就真的給他丟盡了。父親極愛母親,也極為疼愛他,他也是父親惟一的孩子。尤其是母親走後,望著父親那明顯衰老的臉,他也是極為不忍的。可是他也不會讓那個女人好過。
婚禮後,他就拋下他的新娘,與豬朋狗友去倚紅樓裡徹夜狂歡,並且那晚還一連點了八個*女侍候,一夜盡興。第二天京城傳遍了他的*事跡,老父對他的行為視而不見,他也就樂得繼續在倚紅樓裡住著,反正他要的就是那個女人難堪,讓她知道踏進威遠候府裡她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可萬萬沒有想到,大半年後他得到了老父病重的消息趕回家時,卻只來得及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他為他對父親的不孝痛哭,如果早知父親會那麼早辭世,他就會多點孝順父親,在父親的病床前,他答應過要好好的對待韓雪泠,自然也就不能隨意的休了她。
對於她盡力的安排喪事,他沒有意見,與她扶靈回去故鄉蘆州的一路上,尚在悲傷中的他對這個女人是沒有過多的注意。
扶靈回來後,他意外的被她邀請到了chun暉院,與她談了一通話,她表明她的立場,為了證明她的話,她還命人去把他在倚紅樓時極為寵愛的*女贖了回來。不否認他懷疑她的話,女人他見多了,哪個女人會像韓雪泠,就算是其他的貴族婦女哪個不會想生個嫡子?獨佔丈夫的寵愛。所以他一再試探於她。
兩年多的相處,他也開始慶幸於老父的眼光,會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可是能與他一起撐起家業的女人真的不多,而且韓雪泠極會給自己造聲勢,她努力的為自己打造一個賢妻良母的形象,他也不否認那會給他的候府帶來好名聲,現在已沒有人再過多的提起他婚前的那些壞名聲。尤其是她對於政治的敏感,也是很多女人不具備的,幕僚府裡也有,可是都不若他的夫人看事來得通透。
漸漸的在正事上,私底下他會去詢問她的意見,其實現在真正事關候府的大事,他都會與她商量,多一個意見就有了多一個角度看問題,往往也可以避免萬劫不復的場面。伴君如伴虎,更何況他這樣一個極有權勢的家族,聖上對他們三大候府已頗多忌憚,他也不得不在夾縫中生存,保存家族。
整整一宿三姨娘都沒有睡好,一大早起來頂著對熊貓眼,那些機靈的侍女已是用粉幫她遮住了,不然今天她就不用出門見人了。
昨兒個一天的心情由興奮到低落,三姨娘心中不忿,難道她做人的侍妾就要被那些達官貴人瞧不起嗎?個個都無視於她,她長得比那不會下蛋的母雞好太多了,不然當年候爺新婚又怎麼會流連在她的床上,韓雪泠憑什麼佔有她的成果?低著頭走著的三姨娘不自禁的走到了拱門旁,從拱門穿過就是建在園子裡的涼亭,那可是園子裡景致最好的地方,踏出步子就要走出拱門,突然從亭子裡傳出了聲音,三姨娘正要轉頭回去,可是聽到自己的名字,於是她就靠著牆壁偷聽裡邊的談話。
「四姨娘是真的嗎?昨兒個三姨娘在那被人當成了nǎi娘?」一道清脆的嗓音說道,三姨娘一聽心裡就冒火,那個人分明就是現在候爺最寵的六姨娘,一個唱戲的戲子能比她高貴到哪去?
「可不就是嘛,虧她還老在我們面前吹噓當年候爺如何如何的寵愛於她,惟恐別人不知道,她那時可是把夫人比下去了。誰不知道是夫人大度不與她計較,她還入不了夫人的眼。」四姨娘鄙夷的道。
「我呀,只要想想昨兒個我房中的丫頭回來學給我看的樣子就忍不住要笑,三姨娘自恃生了長子就高人一等,殊不知長子可不是世子,未來這候府的家業會傳給誰還不知道呢?就尾巴翹上了天。」另一道聲音帶著濃濃的諷意,還有那呵呵笑的刺耳,三姨娘緊握著拳頭,真想上前去扯住她的頭髮,看她還怎樣笑得出來。
「我入府的日子短,可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看來*女就是*女,上不了檯面。沒準將來夫人能生個嫡子繼承家業,三姨娘到時還拽什麼拽?」六姨娘又接著話,年方十七的她是沈思敬最年輕的妾,現在又正當寵,不過不知是戲文唱多了還是別的,這個姨娘頗懂做人之道,在府裡也一早看出誰能得罪得起誰得罪不起,就像是夫人,她萬萬是不能開罪的,所以話裡總有討好夫人的意思。
「可不就是這個理嘛?可有人就是豬油蒙了心,看不清楚眼前事。」先前呵呵笑的五姨娘又再度呵呵笑的道。
幾人你來我往的說得越來越不堪,三姨娘越來越聽不下去了,轉身就想走,可又轉頭想想,她幹嘛走?由得她們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於是三姨娘整了整面容,又拉了拉衣裳,帶著一股強勢的笑容往亭子裡踏了進去。
亭子裡的三人看到她進來,臉上都有點驚訝,可轉而又想想那些話讓她聽去了又如何,她又不是夫人,不就是大少爺的生母嘛,她不就佔得先機,沒準她們三人的肚子裡將來也能為候爺生十個八個的,怕她做啥?
於是五姨娘首先道:「三姨娘今兒個好興致到園子裡來走走?」
暗諷她今兒個出不了門?三姨娘心裡自是氣惱,可臉上還是帶著笑意往園子裡坐下,道:「今兒個風光好,悶在屋子裡不好,前些時候候爺還囑我要多多出來走動走動,才好讓身子好利索了,那樣才能再為候爺添個孩子。」暗嘲她們無所出。
六姨娘聽著不是味道,好像現在候爺寵她就是因為她剛生了孩子不適宜侍寢,所以她才佔了便宜。於是也假意笑道:「那可不是嗎?三姨娘真該好好養養身子了,候爺近些日子都在我的蓮閣裡過,誇我蓮閣的景致好,都快要樂不思蜀了。」虛張聲勢誰不懂?
不待三姨娘回話,四姨娘在旁邊也道:「府裡人多,候爺就是個多子多孫有福氣的人,將來開枝散葉必不在話下。」會生的人可不只有你三姨娘一個?假以時日,她也能生出兒子來。
「那可是,有人為候爺算過命,說候爺子息繁盛,先生晚生還不都一個樣,沒準呀這晚生的還撿了個便宜呢。」五姨娘也笑笑道。她原是沈思敬的通房丫頭,知道的比別人多了一點,而且就因為身懷有孕,夫人才讓她開臉當侍妾的。可是都是她的身子薄,懷了三個月時流產了,要不然還指不定誰嘲笑誰呢?
「話是這樣說沒有錯,可是不是有人說過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嗎?這先生還是比較佔便宜的。」三姨娘也不慌不忙的還話,帶刺的話誰不會說?
「你!別仗著自己生了個兒子就了不起。」五姨娘站起氣憤的說,她的脾氣本就不好,況且仗著是家生奴才的,平日裡也多瞧不起*女出身的三姨娘。
三姨娘也站起說道:「我可沒有仗著生了兒子就了不起,比起有人想生又生不出來,又看不得別人好,這心裡的就不平衡。」
「三姨娘是在說夫人嗎?我呀,今兒個就把你的話稟報給夫人。」五姨娘也不是愚蠢的人,這府裡暫時還沒有生育的人可不只她一個,夫人就還沒有生。
一提起夫人,三姨娘就渾身發冷,臉上陣青陣紅的道:「我可沒有說夫人,你可別往我身上扣屎盤子。」
「我往你身上扣屎盤子?你的話裡不就嘲諷夫人不會生嗎?各位姨娘也評評理?我有冤枉她嗎?」
「沒錯,我聽得就是這個意思。」四姨娘首先聲援五姨娘。
六姨娘精明,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你這個浪蹄子在污蔑誰?」三姨娘大聲的質問五姨娘,不自覺的連罵人的話都說了出來。
一聽到三姨娘罵自己是浪蹄子,五姨娘也火大了,上前一把揪起三姨娘的頭髮,往她臉上抓去,嘴裡還道:「你罵誰是浪蹄子?誰不知你往日裡除了候爺外不知道睡過了多少男人,現在還要指桑罵槐說別人是浪蹄子,你就是一個*。」
三姨娘也不甘示弱,也反映極快的反抓起五姨娘的頭髮,也拚命罵道:「你不是那誰還是,小小年紀就懂得*候爺,誰不知你十三歲就往候爺的床上爬。」
兩人誰也不讓誰的撕打了起來,互揭對方的傷疤。四姨娘與六姨娘見勢態不好,趕緊上前去勸架,可是越勸兩人打得越起勁。六姨娘見事情鬧大了,忙向身邊侍候的下人使了個眼色,那個侍女也意會的往夫人的chun暉院跑。
事情果然鬧大了,當韓雪泠到達涼亭的時候,那兩人已是頭髮散亂,衣裳破爛不堪,臉上還帶著血絲,而旁邊勸架的四姨娘與六姨娘也整潔不到哪裡去。
而那兩個正在掐架的人沒有留意到夫人已來了,正自打得過癮,而那罵人的話越說越不堪入耳,旁邊已有些下人偷笑了出來。
韓雪泠面色鐵青的往亭子裡低聲道:「都給我住手。」
正打著的兩人聽到夫人的聲音,回頭看到夫人就站在自己的旁邊,忙嚇得住了手,而四姨娘與六姨娘看到夫人來了,行了禮後也退到了跟著夫人過來的二姨娘處。
「都反了天了,還當府裡有規矩沒有?堂堂姨娘互相打架還罵髒話,真當府裡是那菜街市、勾欄院,也不嫌髒了別人的耳。」韓雪泠冷聲的教訓道。
三姨娘與五姨娘忙低下了頭,連吭聲也不敢。
韓雪泠越過她們,朝亭子裡的石凳坐下,目光往兩人的身上掃過,繼續發話道:「看看都成了什麼樣子,給別人看到了,指不定還怎樣的笑話咱們府裡,這不是在丟候爺的臉?
披頭散髮,臉上帶著血絲的三姨娘首先抬頭告狀道:「稟夫人,不是妾身先挑起來的,是五姨娘先抓著妾身的頭髮,毆打妾身的,夫人,你可要為妾身做主啊。」
另一邊同樣狼狽的五姨娘也不甘示弱的道;「夫人,妾身並不是有意要打三姨娘的,是三姨娘欺人太甚,她嘲笑我們是不下蛋的母雞,還對夫人出言不遜。妾身氣不過她侮辱夫人,所以才和她打起來的。」加枝插葉的話就這樣的從五姨娘的嘴裡說出來。
三姨娘臉上氣得發青道:「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什麼時候嘲笑你是不下蛋的母雞,況且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夫人不敬。」
五姨娘也跳起來道:「我血口噴人,你問問四姨娘與六姨娘,你沒有出口對夫人不敬?」
四姨娘與五姨娘同樣的出身,所以歷來兩人關係就比一般的姨娘要好,所以此刻四姨娘自是贊同的點點頭。而六姨娘就比較謹慎一點,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態度模稜兩可。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韓雪泠對於她們之間的是與非並不感興趣,而且對於五姨娘的話其實她並不相信,就算給個天三姨娘做膽,現在她尚不敢當著別人的面奚落她。
看到三姨娘意欲回嘴,韓雪泠道:「好了,都別吵了,都給我跪下。」
聲音不大,可是卻讓人無法反駁,三姨娘與五姨娘只好扁扁嘴朝韓雪泠跪下,頭低了下來,聆聽夫人的教誨。
韓雪泠接著道:「都把候府當成了什麼?你們之間的是與非,我今兒個並不想去理,可是既然你二人不顧府裡的規矩,竟然在此掐架讓人看笑話,是不是不想當這個姨娘了?如果真不想當了,那就退位讓賢吧。」
一聽到可能會被休,兩位姨娘同時拋棄剛才的不和,同聲道:「夫人開恩啊!夫人開恩!妾身再也不敢了。」一時間亭子裡響起了哭饒聲。
韓雪泠冷眼看著哭得已失去了體態的兩位姨娘,再次說道:「一會兒掐架一會兒又哭得不顧體面,你們二人可知今兒個你們犯得錯?」
「知道,妾身知道。」兩位姨娘趕緊停了哭聲,異口同聲道。
「二姨娘。」韓雪泠朝身旁的人喊了一聲,二姨娘就應聲出列:「妾身在。」
「既然她們兩人已知錯,但是還是不得不罰,就著三姨娘與五姨娘禁足在自己的閣樓裡一個月。此事由你督著。」二姨娘應聲稱是。
三姨娘與五姨娘聽到不用被休了,僅僅只是禁足一個月,均放下心頭大石,忙謝恩道:「多謝夫人開恩,多謝夫人開恩。」
突然拱門那邊有一個小廝跑了進來,看到韓雪泠yu上前說話,被青鸞攔住了,那小廝就朝青鸞小聲道:「青鸞姑娘去給夫人傳達個話,候爺請夫人到書房。」
一聽到事關威遠候爺沈思敬,青鸞也不敢怠慢,忙又轉身朝亭子裡的韓雪泠道:「小姐,候爺正著人請夫人到書房。」
面無表情的韓雪泠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朝那還跪著的兩個姨娘道:「都起來吧,還不回自己的閣樓裡呆著,如果下次再犯這樣的錯處,那就趕緊退位讓賢吧。」
那兩人自是不敢怠慢,趕緊自地上站了起來。
韓雪泠又朝另外站著的三位姨娘道:「你們也是一樣。」那三人自是低頭稱是。
小廝掀起簾子時,韓雪泠走進了書房裡,一進去即看到沈思敬在主位上坐著,還有一個老者背對著她,看到那個背影,即知道是誰了,於是笑道:「老管家自封地回來了。」
那老管家一聽到聲音即轉身朝韓雪泠彎腰行禮道:「見過夫人。」
「老管家無須多禮,近來府裡的事多,老管家回來得正是時候,不然遲些日子就是中秋了,到時候宮裡宣召,府裡的事還得老管家多幫襯。」
老管家自是謙遜的道:「不敢。」
越過老管家朝沈思敬行了個禮,沈思敬即揮手讓她坐在旁邊另一個主位上。道:「都著人去請你過來了,怎生來得那麼遲?」語氣裡有些不滿。
韓雪泠笑笑道:「不是妾身有意要來遲,是府裡出了一些小事正在處理,所以來遲了。」
沈思敬不在意的隨口問道:「出了什麼事?」
「不就是三姨娘與五姨娘在亭子裡掐架,妾身去時那二人正打得起勁,處理完了才知道候爺正找妾身。」
對妾侍爭風吃醋的事沈思敬並不在意,只是回道:「還有這等事,你看著辦就行了,該罰就罰。」
「妾身已著她們禁足一個月了。」
沈思敬對這個話題自是不再理會,也知道她這是在知會自己這一個月內別去找三姨娘與五姨娘,反正他的妾侍人數不少,自是還有別人,若不夠就再納幾個得了。
韓雪泠把注意力又回到老管家身上:「老管家,封地上的事都處理妥當了嗎?」
老管家才又稟道:「都處理完了,那些鬧事的人都處理完畢了,而要安撫的人都已按候爺與夫人的意思辦了。」前些時候威遠候府的封地裡出了欺壓良民的事,開始還被惡霸壓著,可是有一戶人家硬是找來了京城,向候府告狀,所以候爺與夫人才著他去處理。
「處理妥當就行了。」撥了撥茶杯上的茶葉,飲了一口茶水,不若菊花清香,韓雪泠心想到。
三人正談著,忽然外面的小廝進來稟報說宮裡來人了,宣召夫人入宮。韓雪泠與沈思敬對視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進宮也就在這一兩日內的事,時近中秋,各府的宮廷命婦都會宣召入宮,這是陳宮多年的舊例了。
臨走時,韓雪泠朝身旁畢恭畢敬的老管家道:「老管家,府裡的事你要多費心了,二姨娘與青鸞那丫頭有時力有不逮,該提點的還是得提點一下。」
在威遠候府裡已做了四十年的老管家自是恭敬道:「是。」老候爺故去了,難得候爺與夫人不嫌棄於他繼續信任。
老管家人雖有些圓滑,可是忠誠度卻無須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