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德五年一道聖旨把母妃與他們送進了這廢棄的冷情閣裡,而母妃就是在這裡辭世的。
隆德八年父皇的又一道聖旨把他們都從這裡放了出去,皇甫兄妹的心都有點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高其義望著這三個才半大的孩子,皇上讓他來宣旨,也許是又寵著他們的信號,可這又怎能說得準呢?既然是放他們出去,可又沒有另指居住的宮殿,也沒有別的安排,僅說是出入冷情閣無需奉旨,並且著皇三子入南書房讀書,皇五女與皇八女入浣花閣學宮廷禮儀,令人有點費解。可是不與宮中人交惡是高其義一向的處事哲學。
「奴才在此先恭喜三皇子殿下、昭陽公主、昭仁公主了。」
皇甫子皓一臉沉靜的從高公公的手中接過聖旨,早熟的臉上沒有情緒的表露,也只是淡淡的說:「有勞高公公了。」
倒是皇甫子衿臉上帶著一抹笑意:「有勞高公公來宣旨了,你看我們這裡也沒有什麼可以賞賜給高公公的,難為公公跑這一趟了。」
高公公趕緊擺擺手,一臉大義的說道:「公主說笑了不是吧?奴才都是聽主子們吩咐的,又怎敢要皇子和公主的賞賜呢?沒得折煞了奴才。」
那小人兒緊緊的攥著姐姐的衣裙,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眼前陌生的人,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皇子、公主是什麼人?
「奴才還要去向皇上復旨,就先回龍吟宮了,改日再來向皇子和公主請安。」說完,高其義行了一個禮,就領著一眾小太監們離開了冷清的冷情閣。
等高其義走遠了,皇甫子皓就一臉興奮的抱起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皇甫子佩轉圈,可能感染了哥哥的情緒,小人兒一直在哥哥的懷中呵呵的直笑。
皇甫子衿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三年了,就在她以為可以走出冷情閣就是一種奢侈的願望時,上天成全了他們,也許是母妃在天上保佑著他們。
皇甫子皓把小妹妹放到了地上,小人兒又一路小跑的回到姐姐的懷中,皇甫子衿笑吟吟的把妹妹放在膝上,說道:「哥,你說是不是母妃在天上看著我們,所以父皇才會開恩讓我們可以出去外面?早在三年前,哥就應該入南書房與皇長子一起讀書了。」陳國皇室定例,皇子七歲後即入南書房讀書,直到十六歲封王為止,公主五歲後入浣花閣學禮儀與《女誡》,直到十四歲為止。
「是啊,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他日等我長大了,封王開府時,我們兄妹就不用看人臉色,那時我一定會找機會把你和佩兒帶出宮。」封王僅是他最大的願望,至於皇位那是由不得他去想的,上有長子而且母妃又含冤莫白的,皇位怎麼想也是不會輪到他的,所以皇甫子皓從沒有想過可以染指皇位。
皇甫子衿把妹妹身上的衣服弄平整了,也笑著點了點頭,現在看起來前景一片光明。倒是小人兒皺了皺臉道:「哥哥,姐姐,你們在說什麼呀?」
這一問話就把皇甫兄妹都問傻了,是啊,離開棲梧宮時,佩兒才兩歲,對於母妃她沒有記憶,對於父皇她也沒有記憶,她的世界裡只有chun姑姑和他們。chun姑姑死了,她難過了好久,近日才不再提起,確實也讓兄妹倆稍微放下了心。
先回過神來的皇甫子衿說道:「佩兒是昭仁公主,而姐姐是昭陽公主,哥哥是三皇子,我們都是父皇與母妃的孩子哦。而我們的封號都是父皇賜的。」
「父皇?母妃?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小人兒歪著頭一臉不解的問?那天的記憶太混亂了,她一直就沒有記住那僅見過一面的穿著明黃服飾的男人。
「佩兒見過父皇的,就在那天佩兒離開冷情閣時,佩兒不記得了嗎?」皇甫子皓問道。
小人兒又歪了歪頭,想不起來了,不過她又有新問題:「那父皇和母妃為什麼沒來看過我呢?是不是佩兒不乖,他們不來看佩兒?」
無心的問題,可是卻讓人難以回答,皇甫兄妹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思索了片刻,皇甫子皓道:「佩兒,父皇很忙,所以他沒有時間來看我們,至於母妃,她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與chun姑姑做伴,她也不能回來看我們。」
小人兒一聽與chun姑姑做伴,五歲的她已知道chun姑姑是永遠回不來了,那麼她的母妃也是永遠也回不來嘍?
一提到父母就令之前和諧而歡樂的氣氛頓時下降了幾分,一股沉默而傷感的氛圍瀰漫在周圍。
就在這時,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一個身穿褐色宮裝的女人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幾個宮女。那個女人走到驚愕的兄妹面前,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道:「奴婢見過三皇子殿下,昭陽公主,昭仁公主。」
「嬤嬤是?」皇甫子皓提出了疑問。
「奴婢是壽安宮的執事嬤嬤,殿下們喚奴婢為藍嬤嬤即可。」藍嬤嬤臉上扯出了一抹笑意。「奴婢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太后娘娘召見三皇子殿下,昭陽公主與昭仁公主。」
藍嬤嬤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皇甫兄妹也就不敢多做停留,畢竟太后可是宮裡的老長輩,讓她久等可不太好,更何況現在的他們也沒有那個資本去得罪她。
皇甫兄妹隨著藍嬤嬤來到了偌大的壽安宮,這裡景致宜人,到處都有鮮花和流水、假山砌成的美麗景觀,正所謂一步一景,這畢竟是歷代太后養老的地方,每位帝王為表孝心,壽安宮裡的景致是一代比一代華麗。初次見到這些的皇甫子佩張大了眼,好多美麗的花兒都是她沒有見過的,如果不是姐姐緊緊的牽著她的手,可能她都捨不得移開了。
皇甫子衿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而是緊跟在哥哥的身後,再美的景致她都見過,那時的棲梧宮景致比起壽安宮來更恢宏更美觀。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後她對於這些表面光鮮的東西已有了免疫力,修建得再好的宮殿都只不過是一個可供休息的地方,穿得再好也僅是一身衣裳,吃得再好不也只是能填飽肚子而已。她轉頭看著妹妹那看得發呆的表情,也只好笑笑著搖搖頭,她的小妹妹對於曾經的繁華沒有映像,現在的一切對於她來說都是新奇的玩意。
踏入正殿裡,裡面的眾人讓這兄妹仨都有點怯場,只見太后在主位坐著,而她的左手邊坐著皇后,右手邊坐著榮貴妃,另外還有十幾個穿著華麗的妃嬪和宮廷命婦在殿裡,頗有三堂會審的架式。皇甫兄妹不敢稍有停留,趕緊給太后等人見禮。
太后一看到皇甫子皓等,就綻開了一抹慈愛的微笑:「都起來吧。」朝呆著的皇甫子佩招了招手:「來,到皇祖母這兒。」
皇甫子佩看著這個有一面之緣的老太太,那天這老太太的和善她沒有忘記,她朝哥哥姐姐看了一下,看到親人們的點頭,遂放開姐姐的手,走到太后的面前,太后一把抱起小女孩,看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她,即笑道:「哀家是你的皇祖母,來叫聲皇祖母聽聽。」
遲疑了一會兒,小人兒就糯糯的開口叫著:「皇祖母。」逗得太后合不攏嘴。皇后在一旁撇撇嘴的看著,真看不出一個穿著髒兮兮的小女孩有哪點討人喜歡,尤其她的那張臉,看了就可恨。
榮貴妃卻在一旁陪笑道:「看來昭仁公主是甚得太后娘娘的歡心了,三皇子和昭陽都還站著呢。」
太后彷彿一付才醒過來的樣子,放下逗著佩兒的手,說道:「看哀家都糊塗了,要不是榮貴妃提醒,哀家都不記得三皇子和昭陽都還站著。那些下人真該好好罰罰,都不知道給皇子和公主看坐。」太后一發話,底下人就趕緊搬著座椅給兄妹倆坐下,兄妹倆都行了個禮,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正襟危坐。
太后等人看在眼裡,心裡其實都一陣唏噓,別的不說,昔日裡昭陽公主之難服侍宮裡都傳遍了。那時候光是伺候她的宮女都換了好幾撥,公主仗著帝王的寵愛,常常捉弄底下的人,被她弄傷弄殘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公主衣非最昂貴的雪羅紗不穿,吃的非瓊漿玉液不食,皇上還曾下旨,誰做的菜讓公主吃得最多,即可得賞。可現在,這兄妹三人穿得甚至不如宮中的粗使宮女。
「今兒個皇上的聖旨已下了,哀家以為應該給三皇子兄妹尋個保姆嬤嬤和幾個宮女,他們應得的俸祿以後也應該按月就發。」
榮貴妃已是笑意滿面的道:「這事不用太后娘娘吩咐,臣妾已著內務府去將冷情閣重新修葺了一翻,而且已著伺候的宮女太監數人至冷情閣裡。」
太后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玉妃也討好的道:「還是太后娘娘仁慈,求得皇上下了旨意,不然他們兄妹都還要受罪了。況且今日榮姐姐一知悉皇上的旨意,即已著妹妹安排人手。」既捧高了太后,又擦了榮貴妃的鞋。
「這還得皇上自個兒想通,畢竟都是一家子,有什麼不能通融的。」太后感慨的道。
皇甫子衿對於這位太后總有本能上的疏離,雖說是因為她,他們才能被父皇寬恕,可是對於這位太后卻讓她感覺後背有點發涼。太后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去,然後又和藹的說道:「唉,三皇子和昭陽都有點瘦,看來冷情閣裡的日子不太好過吧?」
皇甫子皓拘緊的笑著說:「勞太后娘娘掛心了,其實日子還好。」
「你們就算不說,哀家還是明白的。現在你們父皇也寬恕你們了,也算苦盡甘來了,你們母親九泉下也該安心了。」太后的話令氣氛瞬間就低下了。各人的反應不一。
一直沒有插話的皇后道:「太后娘娘擔心她來幹什麼,沒得大家都掃興了。她還有什麼不安心的?」話裡的不以為意令皇甫兄妹倆感到臉上一陣難堪,心裡都窩著一把火。
果然,太后的臉就垂了下來,看看這皇后說的是什麼話?看來之前對她提點的話都扔到了九霄雲外。遂有點冷道:「哀家可沒有問皇后的話,再怎麼說,孩兒都是母親的心頭肉,難不成昭元就不是你的心頭肉?你也是為人母親的人。」
皇后的臉上一陣的火辣辣,她沒有想到姑姑會如此當眾不給她面子,yu回嘴去,可看到姑姑那警告的眼神,隨即閉著嘴不再說話。
榮貴妃妃見場面有點冷清,只有岔開話題:「都快晌午了,太后娘娘看是否該用午膳?」
「是啊,姐姐提議的有道理。」玉妃趕緊附喝道。她這段時間做榮貴妃的助手主理後宮,看到這位貴妃娘娘的手段,不由得由衷的佩服她。況且現在她身份不同了,說話也比以前響亮了很多。
太后點點頭,隨即放下抱著的小人兒,看到小人兒乖巧的一面,心情又好了起來:「隨皇祖母去吃午膳。」太后一聲令下,眾人紛紛移步前往擺放午膳的偏殿。
用過午膳後,太后困乏了,皇后等人也就告辭了。皇甫兄妹三人又由藍嬤嬤送回了冷情閣。
回到了冷情閣裡,昔日冷清的冷情閣,現在卻是一片的熱鬧。一個身穿深藍色宮裝的女子正在指揮工匠們修葺房屋。那些往昔有些斑瀾的牆壁此刻都重新油上了一層漆,而那幾間每當下雨時都會漏水的房頂都加蓋了一層瓦片,而那些有些已經殘缺的傢俱都換上了新的,雖然比不上各宮的華麗,可是卻比原來要好很多。
當他們看到這一切時都有片刻的驚呆,而那個指揮的女人一看到他們,即走過來向他們行禮,道:「奴婢見過三皇子殿下,昭陽公主,昭仁公主,奴婢叫月嬤嬤,從今兒個起是殿下們的保姆嬤嬤。」
皇甫子衿看到有人要去把他們種的菜都撥了,有點著急的過去阻止他們,沒有顧上那個一臉嚴厲的月嬤嬤。
「你們趕緊住手,這廂菜都不許毀了。」皇甫子衿有點厲聲的道。這是她對chun姑姑僅有的懷念了,每當和哥哥打理菜圃時,她就會感覺到chun姑姑沒有走遠,她還在他們的身邊。
那些一手拿著早前皇甫子皓才插上的豆角桿,另一手**的把豆角都給從地上撥起來的人聞聲都有點驚呆了,什麼?讓他們不能毀了菜圃,這是什麼道理?其中一個為首的人轉頭看向月嬤嬤。而月嬤嬤早已看見了,臉上有點繃的道:「啟稟昭陽公主,這些下賤之物不適合種在宮裡,現在下人們正要把雜草都清除了,這樣閣裡的景致會更好一點,不會顯得那麼雜亂。」
皇甫子衿看著這個面色不善的老女人,道:「月嬤嬤,這廂菜乃是我與哥哥所種,冷情閣雖然要清理一新,可是我並不想有人來毀了我們親手種的菜。」
皇子和公主還種菜?不但周圍的下人們無法理解,月嬤嬤更是臉上繃得死緊,高貴的皇子和公主還種菜,這種有損皇室尊嚴的事豈能容忍,聲音也有點嚴厲:「三皇子殿下與昭陽公主乃是皇室貴胄,豈能屈尊降貴的來做這下賤之事?依奴婢看還是盡快撥了去比較好。雖然奴婢不是浣花閣裡的教席嬤嬤,可是按宮廷禮儀,公主應自稱本宮,而不是與奴婢此等下人混為一談。」
這個人還真是有點難以溝通,皇甫子衿剛yu開口,皇甫子皓就搶先說道:「月嬤嬤說得也有理,可是這是本宮與衿兒的樂趣所在,月嬤嬤不會狠心剝奪了此點樂趣吧?」
把種菜當成了樂趣?這真是讓人聞所未聞,所有人都有點下巴掉到了地上撿不回來了。月嬤嬤聽到皇甫子皓的話,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隨即跪下行禮:「奴婢不敢妄自揣摩殿下的意思,剛剛是奴婢的不是,望殿下寬恕。」這世上有貴人喜歡種花,難不成就不許有貴人喜歡種菜的?既然皇子殿下都把此事當成了樂趣,她一個保姆嬤嬤又初來乍到還是不要與皇子公主起什麼衝突為好,正因為想通了,月嬤嬤趕緊認錯。也許這是皇子和公主給予她的下馬威?
月嬤嬤的態度轉變之快有點讓人應接不暇,皇甫子皓朝妹妹使了個眼色,皇甫子衿即瞭解了,剛才是她駑莽了,還是哥哥有道理,把這當成樂趣那就沒有不識相的人來說三道四。而且今後如何也還不知道,這宮裡的人還是不要開罪的為好。於是,她走到月嬤嬤面前把她扶了起來,直視對方的眼真誠的道:「剛剛是本宮沒有把話說清楚,月嬤嬤提點了本宮,本宮還應謝過嬤嬤。」
月嬤嬤趕緊連說幾聲「不敢。」而那些下人們已放下了手中的菜苗,轉而去撥周圍高高的雜草。
皇甫兄妹倆見狀,也趕快去把那些被撥了的菜苗清理好,把之前的那些離了土還有救的菜重新種好,皇甫子佩在一旁有趣的看著哥哥姐姐勞作。這一切直把月嬤嬤給看傻了,她之前以為他們是刻意要給她一個下馬威,未必就真懂得如何種菜?興許這是之前那個犯了事的宮女種的?現在都得把之前所想的拋棄了,她瞇著眼看著這兄妹三人,看來要重新審視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