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進化,戰爭,軍隊,這塊「大陸」上從「地底下」湧出了無數的亡靈騎兵,他們聚集在一起,發命狂奔,如白骨雲一樣湧向八卦陣,消失了,被炸裂得到處都是飛雪,到處都是蘆花,到處都是柳絮;又一片白雲出現,更大,更寬,更廣,更凶悍,踩爛一切還在地下舞動的怪手,蹄上帶著誤入其口的殘顱,撞碎一切已經在狂奔的路上的障礙,衝向滅亡……
這就是亡靈部隊?
一個橙色的影子心中不由得一抖,右手背在身後想掩飾自己不平的心,卻不料手中幾顆棋子落地有聲竟不知曉,遺子白得慘烈,黑得凝重,彷彿被一座山壓著一般,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一樣。
不覺間,又一顆棋子落地,不,是一把棋子落地,這還是亡靈部隊嗎?
平地一座山而起,白骨山,無數可憐的水鬼被擠爛磨碎,拋撒四處,海浪也怒起,終於捨著破碎衝出頭來,硬是把這剛生出來的陸地擠的四分五裂,那些原本強悍的水鬼如草芥一般被淹沒了,被埋葬了——爆發了,終於要爆發了,橙影急急向北面回頭望,滿頭大汗,心跳不止,真的,真的完全爆發了!頭頂一片烏雲而過,天際一明一暗,彷彿修羅場,抬頭看去,竟是數只強大的骨龍,盡數飛向北方,而海上,無數的骨鯨,骨鯊,骨龍,骨獸,又組成了一塊更加恐怖的大陸,他們雷霆萬鈞,他們不顧一切,瘋狂地朝岸邊衝去,儘管前面六十四道金符不可越過,儘管那電火交割的吞噬的巨口張開著,依舊衝擊,依舊碰撞……
橙影反而一笑,彎腰揀起棋子,笑道:「原來是紙老虎,一捅就破,且傻的可愛,可比人家將臣的殭屍差得遠了;你凶了,你凶了嗎?那,那就是你不行了!」正說著,忽然身子一抖,頓時花容破敗,又一把棋子盡數落下,如同潑婦一般,大吼道:「不——」,耳邊,一陣悠遠的笛聲傳來,如同溪水浸潤泥土,親吻著青草;如同陽光撥開烏雲,普照大地;如同帕米爾高原十萬戍邊魔族鐵騎吹響的雲端的勝利的號角,如同塔克拉馬干聖地百萬勇士提兵雄霸天下前進的鼓聲,如同鳳凰山下燭月夜,如同蒼龍山前火血淚,這是開始,這是高潮,這是情不自禁,這是難以割捨,這是永久的訣別!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吹笛子?你不可以用真氣的,你可以贏的,為什麼這麼傻?你去死吧……」
口中叫著,卻發命向北跑。背後一聲歎息,輕道:「還沒醒嗎?還不能斬斷情根嗎?」
旁邊的花草顫動,一隻蝴蝶驚慌飛走,或許不足以證明有人來過,但那裡,一把棋子,卻是消失了。
風過,一張黃符在兩指間擺動,威力十足的乾坤八卦陣,已然缺失一角,幾十個水鬼一擁而上,不顧一切衝上碼頭。又一聲歎息,外加一聲苦笑,言道:「傻孩子,這麼急幹嘛?海裡多好啊,幹嗎非要捨著命找死呢?」言罷,口中唸唸有詞,那黃紙金光一閃,原來是是六十四道金符中的一張,如今完璧歸趙!末了,三歎息,像是回味,像是歎息,像是無奈,像是不甘,倒有點張嘯天當時大念「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淚娘」的味道。
「怎麼了?連句夫人都不能叫了嗎?給,這棋子可是你的心肝寶貝,若是失了一顆,就算你捨得,我都不願意呢?我還記得,當年我從終南山採回這一黑一白玉石的情形,你看了就喜歡,死活抱著不放,直到我答應為你做了這圍棋棋子,你才一步不離地在旁邊終於安靜了一個月!」
那個橙影,此時剛有了的冷靜,聽聞此言,頓時冰化,兩行熱淚滾下,身子一顫,便欲拜下,口中失聲道:「夫人,夫人,我……」
那人卻把橙影一抱,不讓她再動,憐惜吟道:「你呀!怎麼說你才好呢?過去裡,我念一動,你皺皺眉頭就知道了,不知日子過得多舒心;哪料到,八年前一場棋局,卻弄得我們……原以為,八年的傷痛,你們姐妹早該明白這情字碰不得,沒想到,你還是方寸大亂,難道你忘記他就那麼難嗎?」
「夫人,一言難盡,婢亦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橙影整人撲倒在那人的懷裡,不斷的抽泣,彷彿要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乾一樣,哭道:「婢實無顏再見夫人了,婢……」
「哭了好!哭了好!八年了,早該哭了,早該哭了!」
人,又怎麼能夠隨意分身呢?安慰得了一個,別人呢?
那紅影瘋了,滿面清瘦,粉墨不施,淚痕密佈,自語成篇。他衝過去,邊跑邊道:「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關我?我做錯了什麼?我們是姐妹,究竟為了什麼?要騙我……」
忽見前面大廣場一排椅子,椅子上面端坐者數許一動不動的穿衣服的雕像,形象逼真,狀若真人。
紅影子腳尖一點,就要飛過去,一根權杖從地下鑽出,急若流星,殺氣十足;紅影子悲傷自惱,側身輕擊杖柄輕飛再走,此杖不休,緊追不捨,紅影勃然大怒,一腔怒氣無處發洩,袖口閃一把刀,斜斜一劈,快如閃電,如三刀同出一般,登時截權杖為四段,杖頭尖利,飛走雕像其面,竟無碎石飛濺,反而流血成片——是人?他們會是人?
只有真真正正視死如歸的人和入定的方士才有可能完全掩蓋自己的氣息,於緊要關頭制敵於死敵。
然而紅影子顧不得這些,猛搖其中一人,大叫道:「告訴我,告訴我,天哥哥他怎麼樣了?快告訴我!」這人不理,紅影復換人,又不理,再換人。
重複其話有百遍,中間老者再忍不住,怒道:「妖女,要殺便殺,怎可侮辱?要問你天哥哥,就到地獄裡去找他吧!」
紅影子不解,跌跌撞撞過去,復問:「你騙我,你騙我的,他怎麼會死?他如何會死?」
老者大笑不止,咬牙切齒道:「如何不死?他膽敢姦淫公主殿下,早就要燒死了!我好恨,好恨自己沒有在最初的時候勸阻武火,偉大的風雅怎麼可以和惡魔交易……」
紅影子一片混亂,從頭到尾只聽到「姦淫」二字和「燒死」二字,竟狂笑大叫道:「好好,好一個燒死,死了好,死了好,死了,還有這麼多老東西陪著他,給他做牛做馬,多好!燒死,燒死?好,好,既然這麼喜歡火,你們,全都,陪葬去吧!」言罷又笑,熊熊烈火下映照出的神情異常恐怖,不覺間卻是淚流滿面;後面火勢漸小,嘩啦啦木椅散落的聲音不止,但保持坐姿的數許骨架卻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再不變形,其硬氣也確實令人佩服。後來紅影子清醒過來,又復念起「早就要燒死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和長老們臨死前的壯舉,心中大愧,自覺欠下威斯太多,遂一生死守威斯,在後世偶然推測出「誤殺」這個聯繫後,被稱為「最令人憎恨和敬佩的邪惡的天使」,並且在她的巨大雕像附近,有了一個最奇特的現象:前面,是威斯英雄祭祀之所,時時授以花環;而背後,則是斬殺叛逆的法場及每年聲討無恥叛逆的試刀之處;所以,這個雕像同時背負了無數的刀痕和枯萎又重開的鮮花,在民間,是被稱為「雙子座的女兒」的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