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看不起你,難道我就能對不起你,全世界拋棄了你,難道我就能離你遠去,——誰說我不能承受,承受生命中最真感動——」
一首充滿真情讓人感動的歌曲在此時此地由田悅哼唱而出就更憑添了一分悲傷。
龍傲寒的眼眶裡居然有淚,在崖山的所有人心情幾乎都是一樣,不僅僅是絕望的感覺,更多的卻是悲壯。
龍傲寒相信所有人都會選擇悲壯地在這裡死去,這個時代真的就要過去,這裡就是大宋最後的土地。
「田悅,你怕不怕?」他輕聲問道。
「我,真的很怕。」她猛然拉住了傲寒的大手,「我想我再也見不到流星了,但我還是有勇氣和大家一起死去。傲寒,姐妹們已經相約在最後的一刻跳入這蒼茫大海,碧海藍天見證我們的勇敢,就算死我也不把自己的身體留給韃子。」
龍傲寒猛然握緊她的手,「田悅,我曾經答應過流星,要帶你安全離去,我想我真的可能做不到了。」
「我不怪你。」她的眼光好柔和,方纔的悲傷已經變淡。
「其實這些天裡,我忽然感覺自己的一生中有許多遺憾,我年輕的時候是俠客,立志行俠仗義,卻沒有朋友,江湖中人都說我過於冷傲。直到後來,流星成為了我的朋友,皇帝也似乎算是我的朋友,我感到了友情的溫暖,可是我卻依舊沒有愛情,現在皇帝已經死去,流星遠在大都,但我發現原來愛情曾來過——」
傲寒喜歡她,他的眼神傳遞著情意,也許就是在悲壯與絕望中這份情感才會成長,他才會有勇氣讓她知道。
「傲寒,其實你現在也很年輕,不要顯得是那麼飽經滄桑似的,我,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意。」她的心中也有他的位置,就算自己的愛情屬於流星,但在這絕境之中,她怎能人心讓傲寒為情傷心?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陸秀夫長歎一聲,「何其壯美的詩篇,天祥寫寫這樣不朽的詩篇足可流芳百世了,也讓崖山尚存的每一個人都更堅定了自己以死明志的決心。」
張世傑怒道:「陸大人,何以如此喪氣!有我在這世上一天,大宋就不會滅亡!」
他的聲音已經嘶啞,眼中也佈滿了血絲,「不是我沉入大海,就是張弘范這個匹夫沉入深海。」
卻沒有人與他共鳴,小皇帝被他的凶狠所驚嚇,縮到了陸秀夫的身後,怯怯的拉著陸秀夫的衣角。
陸秀夫探詢著張世傑的目光,「世傑將軍,我聽說在整個南方王想李chao的勢力全面興起,他們以中國為號,號召民眾,目前正節節勝利?」
「不錯,陸大人,他們目前的確聲勢浩大,只可氣那李chao與張弘范互不攻擊,讓張弘范可以毫無顧忌的全力進攻我軍。」
陸秀夫淡然道:「這樣讓我還有一些希望,哪怕我們大宋真的滅亡,依然有人在為國家民族繼續奮戰,蒙古人的殘暴統治依舊沒有完全覆蓋這片古老的中華大地。」
張世傑沒有說話,他轉身離去,要再去巡視一番才能休息,這一段日子早已讓他感覺自己心力交粹。
這幾日元軍從東,南,北,三面封住了崖山的出路,卻始終沒有發動這致命的最後一擊,而且白天夜晚時常都是鼓樂齊鳴,一邊是在體驗快樂,一邊是悲壯的絕望,張世傑想他們大概是希望寄此來摧毀這二十萬人的鬥志吧?
見張世傑走了以後,小皇帝才略微輕鬆了一些,「陸先生,我困了。」
陸秀夫心疼地看了他兩眼,「陛下,待我講完這句話我就送您回太后那裡休息。」
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以死全義,自己成為不了扭轉乾坤的英雄,看來注定只能是悲情人物,他要讓自己的生命在大宋消亡之時結束,決不承受屈辱。
「陛下,當生命與節義無法兩全之時,應該寧可犧牲生命,也要維持氣節。一個人一旦為了苟活而放棄自己的節義,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他不知道自己的話語能否讓小皇帝明白,但他卻感到也許今天不將這個道理告訴皇帝,也許以後就不再有機會了,他一定要說出來。
如果每個人都能遵循節義,就不會有那麼多的背叛,也許今天就不會是這樣的局面,真的很難受。
張弘范明日要親自率領大軍發動進攻,他提出不用炮火先行攻擊宋軍,以防止宋軍船隻一旦開戰立刻四散奔逃,若是如此倒也不太好辦,每天的鼓樂齊鳴已讓宋軍多少有些鬆懈,這就是發動攻擊的幌子。
這一夜,龍傲寒與田悅手牽著手,心也在慢慢靠近。
直到黎明來臨,龍傲寒長舒了一口氣,「小悅,也許今天就是最後的時刻,我要你答應我一定要等到最後一刻,我要努力,哪怕不能實現,如果真餓海戰失利,我就努力帶你與小皇帝離去,如果真的直到最後一刻我還沒有出現,那我就一定是已經死去。」
他說的莊重卻又平和,彷彿不是在敘述自己的生死。
「我明白,我會等你到最後一刻。」
這一天的風浪很大,海潮起落。
一大早,元軍水寨中就是鼓樂齊鳴,讓崖山的每一個人都更加感到煩躁。
張世傑一個人在船艙之中雙手抱著頭,他不想聽見這刺耳的音樂,哪怕此時響起的是元軍最後進攻的戰鼓聲也會比較動聽,他已無退路,只有承受。
張弘范此刻已身處船頭,這次進攻主攻北面,他要親自率領船隊出擊,戰樓都牢牢地修建在船尾之上,用布幕遮擋,將士們全部拿著盾牌伏臥於甲板之上,他輕聲傳令道:「聽到戰鼓聲都不要動,待銅鑼聲一響,立即起身與宋軍交戰,違令者斬!」
他早已備齊了充足的強弓炮石,相信只要戰鼓聲一起,宋軍的心情就會慌亂緊張,其實拖上這幾日就主要是為將宋軍的心理磨至崩潰的邊緣,就算立志以死相抗,但沒有了取勝的希望的軍隊是不會煥發出多大的戰鬥力的。
龍傲寒的座船上有兩百餘名戰士,禁軍的十幾艘戰船並沒有被鐵索相連,但現在卻並不擔負保衛皇帝的重任,而是因為還具備一定的戰鬥力被調到了第一線游弋。
當他耳邊傳來戰鼓聲時,他有一瞬間木然了,終於到來了,這最後的戰鬥,當他閉上眼睛再睜開的一剎那,他看到的每一張臉,都透著灰色。
「戰鬥吧!」
整個崖山都沸騰了,「元軍進攻了,元軍進攻了!」
張世傑猛然起身,他的身軀已有些僵硬,立刻拔出了配劍,快步來到了甲板之上,「迎擊!」
他要直面相抗,悲壯的一戰不能留下一絲的怯懦,他要殺死張弘范。
陸秀夫已最快速的速度來到了小皇帝的身邊,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小手,雙目望向遠方,那裡將上演一場海戰,一場決定一個國家命運的搏殺,他無力影響結果,就只有等待。
但聲聲的戰鼓,也可以讓他熱血噴張。
宮女們太監們亂成一團,就連身邊的一些官員也開始瑟瑟發抖,陸秀夫終於開口說道:「今日之事,何其簡單,不過捨身取義!」他昂然傲立,心志愈加堅定,眾人都感一凜,卻大多冷靜了下來。
龍傲寒看著兄弟們盲目的向逐漸接近的敵船發射著弩箭,大多落入了水中,不禁可惜。
他大聲道:「待看到元軍士兵再發射也不晚,這樣浪費的弩箭實在太多!」
船上的兄弟們這才停止了盲目的發射。
此時,張世傑已經率領著龐大的船隊迎擊,為了規避風浪,宋軍主力艦船都已用鐵索相連,所以行動緩慢,但威勢卻是驚人。
張世傑有些奇怪於元軍艦船的攻擊力量為何如此贏弱,除了稀落的一些箭只只外並沒有其他手段,「真是奇怪?」
猛然,對面的元軍艦船上玀聲大作,張世傑一怔,「怎麼元軍未戰先退?」但此時容不得他細想,也許張弘范真的是完全不譜水戰,不能輕易讓他走脫,因為那船隊中分明有張弘范的帥字旗,「全速前進!」
強弓火箭飛石炮火就在鑼聲停止的一瞬間如暴雨般向宋軍襲來,宋軍猝不及防,立時間衝在最前面的七艘戰船就已被攻破,喪失了戰鬥力。
這時,從三面又都衝出元軍船隊撲向崖山,為了今天這一戰,張弘范可是經過了精密的籌劃。
慘烈的海戰,元軍的火器與投石機數量都大大多於宋軍,原本是優勢的宋軍水軍因為不能得到有效的武器補充,立刻就處於了下風。
張弘范下令道:「打沉張世傑的座船!」
一柱香之後,張世傑的座船傾覆,無奈只有上了另一艘小船,而元軍已開始歡呼,「張世傑落水而死!張世傑落水而死!」
元軍攻勢更盛。
龍傲寒並不擅長於海戰,尤其當張世傑身死的消息傳來之後,他也已絕望,放眼海上,宋軍船隻紛紛在燃燒或者傾覆,敗局已現,看來今日已無取勝可能。
他立刻作出了決定,「兄弟們,我們乃是近衛軍,此時應該去保護陛下衝出重圍,隨我去救陛下!」
一共只有三隻船隨他而走,其他的船不是已經傾覆就是根本衝不出來被元軍戰船纏住了,他也無暇卻管了,他此時的目標就是帶著皇帝與田悅離開這裡。
此時,狂風大作,天色猛然陰沉下來。
龍傲寒的心情愈加灰暗,急迫,但願還不太遲,已有不少元軍戰船衝入了宋軍水寨,開始了殺戮,水寨深處的宋軍大多沒有什麼戰鬥力,更多的則是眾多的官吏以及始終追隨的一些士人百姓。
「陛下,請看!」
陸秀夫手指向不遠處縱橫的元軍戰船,道:「我大宋的最後一絲希望已經破滅。微臣已存必死之心,陛下年紀尚幼,但臣斗膽請陛下與臣同死!」
一句話讓四周的人群一陣騷動。
他雙膝跪倒,「我大宋已有太多的投降被俘之帝,我希望陛下不再加入其中了,以死來保存我大宋的最後一分尊嚴,讓天下人奮戰之氣不洩!」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我知道我此舉會引來眾多非議,個人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抉擇,陛下你又尚處幼年,投降元朝未嘗不會有生存的機會,但是我今天就要擔負這大逆不道的罪名,為了尊嚴,為了不再屈辱,為了天下仍在奮戰的戰士,請陛下隨微臣一起離去吧!」
小皇帝驚恐的望著他,似懂非懂。
陸秀夫一把將他抱住,高喝一聲,「讓我們來見證今日的悲壯,讓我們用死亡來激勵天下人奮起反擊光復河山的決心!」
他感覺到自己的偉大,他相信自己作出了正確的選擇,這樣一個光輝文明的王朝在這裡滅亡,但他堅信這卻絕對不會是中國的滅亡,因為偉大的華夏兒女始終有不屈的靈魂,短暫的低潮之後必將會有更為猛烈的爆發。
風大浪急,「我聽見海浪的聲音,陛下,我們走了!」
沒有人攔阻,陸秀夫縛著小皇帝跳入了這蒼茫大海,波濤滾滾,瞬間,已沒有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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