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秋雨初停,夜幕已降。月色闌珊,一家客棧裡喧囂如晝。
「《沖虛真經》?」一個褐衣漢子失聲道。
「可不就是!」應聲的是一個粗眉大眼的英俊少年。
謝長風本來一水無波的心湖,剎那間略生微漪。旁邊的秦昭佳似看出什麼,眼光微微瞟向那二人。
先前,夜未央既見謝長風無恙歸來,面上微微露出一絲笑來,二人向來英雄相惜,萬事心照不宣,此刻如此生離死別劫後重逢,居然也是一笑置之。秦昭佳隨後而至,夜未央見之,自是一番欣悅。惟昭佳身後,一女容se殊麗,面含淺笑,卻於眉間眼角愁意闌珊。夜未央一見之下,不知為何內心深處竟莫名一跳,一根心弦不知為何所動。謝長風笑著介紹,夜黃二人各自見禮,夜未央莫名地竟自一癡。那黃袖傷心人別有懷抱,自是未留意這男子看自己眼神與常人有異,秦昭佳正巧低頭,唯謝長風近來修為猛進,此刻眼光一掃,世情盡入心來,心中一動,卻微笑不語。
好在夜未央終非常人,心頭一顫,面上卻言笑自如。此刻他聽聞這客棧中二人之言,卻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這是揚州城裡的悅來客棧。天下間叫「悅來」的客棧實不知有幾何,但就在這車載斗量亦不可勝數的「悅來」之中,揚州城這一家,卻是整個大宋,或者說整個天下最有名的一家。何哉?只因昔年李易安南渡尋夫至此,有感於這悅來之名,便提下一副上聯來:悅來,來悅。僅此四字,其間似有無窮未盡之意。此後幾十年,天下間過往才子不知幾許,卻並無一人可對上此聯,再說其未盡之意。由是,天下知名!
那粗眉少年見褐衣漢子失聲,大是得意,笑著續道:「近來江湖傳言,失蹤十八年的《沖虛真經》又重現江湖!」這話說得稍微大聲了點,整個樓上的武林豪客,都有所覺,剎那間齊齊靜下,直直地盯著那少年,似乎他就是那本《沖虛真經》一樣。
那少年似早知會如此,也不驚異,只是依然大聲道:「五師叔!這是萬知子,親自對我師父說的。」
「哦?這話若是萬知子說的,那就十有**是真的了。」那被叫著五師叔的褐衣漢子,微微點了點頭。
少年道:「據說年初的時候,天刀龍羿龍大俠,親自將失蹤十八年的《沖虛真經》歸還了真經的少主人。五師叔,你可知是誰?」
褐衣漢子笑道:「怎麼著?還考較起你五叔來了?」那少年微微一笑,算是默認。
「據說這《沖虛真經》本是道家至寶,修習之人,最後必能白日飛昇。」褐衣漢子笑道,「此事雖太過玄虛,但此經上載有絕世武功,卻一點不假。」
「何以見得?」少年笑道。這話正是那樓中眾人想問的。
謝長風的目光卻也微微掃向那少年,想聽聽他究竟如何說。夜未央卻大有深意地看了謝長風一眼,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很瞭解謝長風,勝過瞭解自己。但有時候,他又覺得這謝長風實是整個人都是謎,讓他看來,便如水中望月,霧裡看花,既近且遠。
坐在謝長風身邊的黃秦二人身為志明和尚弟子,自是知曉真經之謎,卻也對那少年頗生好感,聽他繼續,自是未留意到謝夜二人的異樣。
「呵呵!你可知二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是誰?百年前呢?五十年前呢?」褐衣漢子卻不忙答,只是先問。
「這可難我不住。」那少年嘻嘻一笑,「二百年前葉十一,百年之前為陳摶,五十年前卻是無空和尚。」這似是武林常識,卻實是非武林一等一人才不可解,樓中之人,多是江湖一流高手,聞得少年如此說,都點了點頭,暗讚這少年淵博。
褐衣漢子點了點頭:」你可知,這些人為何能成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間最鬱悶之事不是惡人為敵,卻是與惡人為友,如果那個惡人正是你先前敵人,事情鬱悶之處,就更不言可知了。
但此刻,某人正似豪不知情地將頭倚在姬鳳鳴的肩頭。更氣人的卻是,如此江湖上人人艷羨的天大艷福面前,斯人居然神情憤憤,如枕死木,如此情形若讓江湖俠少見到,這人實在是在多十條命也是不夠人砍的。人世間還有比這更讓人義憤填膺之事否?答案自然是……有。
因為某人現在正自唧唧歪歪不完:「姬老婆啊,你的肩頭怎麼那麼硬啊?喂!別這樣好不?老子不就是說了你一句,也不用把肩頭向外移吧?……喂!也不用這麼近吧?你那秀髮香香的,弄得老子鼻子癢癢的……」
輕舟之上,蕭也奇怪地看著吳飛鴻,卻以更加奇怪的眼神看著姬鳳鳴,心頭大惑不解,因為往昔清傲勝雪的姬鳳鳴居然一點不氣,笑道:「飛鴻,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呢?」那情形,若是有人說是一位體貼的妻子對丈夫噓寒問暖,實是再貼切不過。幸好他深知姬鳳鳴絕非尋常女子可比,心志堅毅不提,爭雄天下之心,絕不亞於豪情如己者。只是不知為何,他內心深處,竟依然隱隱有些擔心。
「老子還能怎樣?」吳飛鴻怒道,「老子**道受制,全身酸麻,現在更加經脈逆流,疼痛難忍,老子可是傷殘人士啊!」這番話說得誇張之極,吳大俠**道受制,全身酸麻還略有可能,但那「經脈逆流,疼痛難忍」就實在是太也不盡不實了,至於「傷殘人士」云云,就更是子虛烏有了,先前吳大俠被自己放置的長凳拌倒,最多也只是將頭皮擦破,於英俊外貌只怕也依然一無所損,如何可扯上什麼「傷殘人士」?。但就在姬鳳鳴暗暗好笑之際,某人已經嬉皮笑臉了,「老婆啊,咱們商量一下,讓老公枕到你腿上好不好嘛?」
聞得此語,換了半日之前的蕭也必然彷彿已經看到一片血光閃過,被申蘭痛罵了無數次的那顆豬頭撲通一聲已經跌入江頭,但此刻,對於某人已經枕到姬鳳鳴肩頭這個事實,一向冷酷異常的蕭也已經知道以常理來判斷這二人,實在是太也失策。
果然姬鳳鳴笑道:「呵呵!這個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嘛……」下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但自稱姬鳳鳴這絕世美女老公的吳大俠的腦筋絕對是不簡單的,此刻他忙揮手道:「別……別再說下去了,不然你我夫妻二人再爭論十天十夜也是沒結果的。」
「十天十夜?」蕭也歎道,「十天之後,我們該早已到洞庭湖了吧?」
吳姬二人對望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此刻吳飛鴻已知十日之後,凌步虛已發出武林金鯉帖,約天下英雄十日之後會盟洞庭,共商天下大事。姬鳳鳴南下之意,不言可知。
但,世事如棋,一切的一切,全是變數。此時吳姬二人再自對望一眼,似溫馨無限,但誰又知道,如此江湖泛舟,相依相偎,再有幾何?
※※※
「啊!師叔的意思,莫非……」少年故作驚訝。
「嗯!正是因為他們得到了《沖虛真經》,據傳,葉十一與陳摶二人甚至還白日飛昇,永為上仙。」褐衣漢子微笑道,一頓,又道「十八年前,真經憑空失蹤,今日為何有重現江湖?」
少年笑道:「師叔既知那無空和尚曾得真經,為何不料到這真經當日實是龍大俠還與了他後人呢?」
「哦?無空和尚還有後人?」褐衣漢子一驚,整個樓上之人,也都吃了一驚。
謝長風此時卻輕輕歎了口氣,抓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傳音對夜未央道:「未央!這不是你的手筆,只怕就是陸游之意了吧?」原來此刻他似覺那少年頗為眼熟。
「不才,正是區區。」夜未央低聲道。
秦昭佳詫異地看了看夜謝二人,似有未解。謝長風低聲道:「這件事,呆會再告訴你,你仔細聽這少年的話。」
「無空和尚,俗家姓姬……十八年前,他圓寂之時,恰逢一干武林豪客尋仇,他功力暴減,實不是對手。」褐衣漢子道出了一段武林秘辛「卻逢龍大俠路過,援手相助。事後,無空將真經托付,要他轉交後人。龍大俠當即應許。」
「龍大俠一諾千金,自是尋找無空後人。」卻是那少年的聲音,「半年之前,於月滿樓,終於尋得……」
「尋得誰來?」卻是樓中一大漢再也忍耐不住,問出聲來。這一來,樓中立時亂成一片,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那少年卻大聲道:「此亦非我能知,只是……我聽萬知子老前輩說,半年之前,因魔頭單夕相阻,未成其約。龍大俠這才約定於半年之後,在二十四橋相還。」
「那人姓姬?」人群中有人大聲道,「莫非……」人人均知他說的是誰,立時卻又閉口,只道真經若在她手上,又如何能搶得?但其中頗有一二高人,聞得此言,不管真假,立時心喜,暗自謀劃而去。
謝長風深明當日月滿樓之事,此刻更將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他明知此為對付姬鳳鳴單夕一黨的妙計,內心卻莫名的一陣厭惡。昭佳與之朝夕相處,如何不明他所思,便道:「長風,你似吃酒過量,我扶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夜未央卻知謝長風內功天下罕見其匹,如何會酒醉?只道他夫妻二人,必有兒女情長事,便道:「既是如此,今日暫且在此住下,明日我三人再往古劍池如何?」
謝長風此時心緒已定,便道:「如此甚好。夜兄,明晨再說。」
當下,謝琴二人進屋而去。
夜未央直覺謝長風又變了太多,自己已不可測其深淺,這天下,只怕又將有新的一番局面了。他回過頭來,正見黃袖眸中無限幽怨,那一刻,他心有所悟,卻莫名一痛。他再盡一杯酒,心頭苦笑:「夜未央啊夜未央,你這是怎麼了?」
曲終人散時,那少年走到夜未央近前,低聲道:「夜大俠,今日我二人如此做作,江湖中人當真會信?」
夜未央笑道:「君寶,江湖中的事,不要以常理去推斷。」
那褐衣漢子卻道:「君寶,其實也可以用常理去推斷。」
夜未央與那褐衣漢子相視一笑,卻將那少年弄得莫名其妙。
※※※
各位大大,喜歡不喜歡,都留點意見。
喜歡的話,請到鮮網投個票。最近人少,沒什麼人氣,鬱悶的。
:/gb/literature/li_martial/100026725/#he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