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西湖梅莊。
吳飛泓duli殘月,眉間微皺,似有難解之事。
衣袂破空之聲傳來,一少年人輕踏月色而來。
「你終於來了。」吳飛泓歎了口氣道。
「我終於來了。」這少年也歎了口氣。
「有沒有被人跟蹤?」吳飛泓道。
「應該就沒有。」少年似乎極不自信。
「……暗號到此結束。」吳飛泓轉過身來。
這也算暗號?
那少年卻是莫游。
「老弟!老頭派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吳飛泓無奈道。
「吳師兄,師祖要出關了,師父說希望你回去一趟。」莫游道。
「媽的!就是老老頭子要出關這麼點破事!你剛才直接和老子說了不就結了,幹嗎非要半夜三更擾老子清夢,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說啊?」吳飛泓一聽火大了。
「……這個……隱秘一向是本門的宗旨。《古劍池弟子守則》第三章第一條規定:凡我派弟子,當以保護師門機密為第一要務……」莫游委屈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某人無禮地打斷。
「***!小游啊!分別了兩個月,你這傢伙武功沒什麼長進,性子怎麼越來越像那死老頭的古板了!」吳飛泓感覺彷彿見到了另一個死鬼師父嬗司。
「……這個……」「別這個那個了,老老頭子什麼時候出關?」「大概還有7天!」「鬱悶!那老子只好明天就啟程了。」「師兄英明。」「媽的!這有個屁的英明啊!」「師兄的屁也很英明。」「……」
第二日。在申天蒙叮嚀萬千之後,吳飛泓攜著三位如花美眷,外加二位跟班厲鷹與莫游,穩穩踏上歸途。
揚州!老子要回來了!吳飛泓心中得意地笑道。
長風!希望到了揚州,能看到你已經殺了蕭野救歸了昭佳。
※※※
此刻的謝長風卻如一頭喪家之犬,奔逃於荒野。
他怕遇到魔教之人,專走荒郊野路。此時他內功既失,步履只是虛浮,再無往日足不染塵的絕世輕功。此時他白衣染泥,長髮散亂,滿面塵土。往昔那個絕世風神的白衣少年,已經如街頭的流浪漢相差無幾。他只知道慌不擇路地東北而行,因為在揚州有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等他。
行路之間,他試著凝聚真氣,真氣似乎還在脈**之中。但只要一運沖四肢,立時就如亂劍凌體。巨痛的感覺剎那間即傳遍全身,最後歸入丹田。丹田之中時如烈炎焚燒,時如寒冰冷刺,更糟糕的是這種感覺立時又流回全身。如此週而復始,真氣就是無法運轉於四肢。
有數次,謝長風以莫大毅力忍受著巨痛,將真氣運向手臂,但每至肩胛**,無論如何催使,前面似有一層鋼板擋住,再不可向前。向下,至膝間環跳**,再忍千倍苦楚,依然不前。
無憂之散,倒名副其實,只要不催運真氣,全身並無不適。
數日以來,他不飲不食,遍試生平所學,苦思破解無憂之法,卻終是徒勞。到鎮江時,他已經衣衫襤褸,形容枯槁。
他思索之間,步入一家酒樓。小二過來,見他衣衫破爛,全身髒臭,大聲呵斥道:「走走走!大爺今天沒有銀錢賞你!」卻是將他做了乞丐。
謝長風一愣,隨即頓悟,隨手掏出一錠三兩的元寶來。小二立時雙眼放光,連聲道:「恕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大爺多包涵!大爺裡面請!」說這話時也不顧謝長風滿身骯髒,拽了胳膊就向裡面請。
謝長風此時無暇與之計較,快步上樓而去。這一幕,卻被幾個街頭混混看見。
酒樓之上,謝長風胡亂吃了些東西,匆匆下樓而去。
剛行出城門不久,斜刺裡忽地撞出一人來。謝長風內功雖失,耳力卻在,聽得這聲響,立時明白所以。忙將身子相旁邊一閃。但他內力已失,終不如往日靈便,立時卻撞到了旁邊另一人身上。立時跌倒在地。一群人,立時上來圍住了他。
這些人面目猙獰,舉手投足之間,莫不流氣十足。正是江湖上的小混混。
被撞到那人誇張地大叫起來,罵道:「臭小子!將你家大爺的腿撞斷了!快快賠錢來。」
謝長風冷笑道:「要錢就說,又何必做戲如此?」說時將身上錢袋解下,拋與那人。
一干人圍上前去,打開一看,竟有百兩之多。眾人立時驚呼出來。
謝長風卻不理這些人,爬起身來,直朝揚州方向而行。
「站住!媽的!你這小子還算識相!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這點銀子你自己留著。」卻是混混中一個老大樣的人扔過一錠五兩的元寶過來。
謝長風看著地上的那錠元寶,只是發愣,誰也不知道他想什麼。混混們只道此人莫不是傻了,也看著他。良久,謝長風終於彎下腰去將那元寶拾起,轉身而去。
「等一下!」卻是一個小混混將他叫住,「兄弟!你這笛子看來不錯,反正你流浪時也用不著,不如留給兄弟那去獻給春風閣的琴思姑娘。」說時,上來就要搶那謝長風的笛子。
「哈哈!」謝長風忽地大笑起來,直把那混混嚇了一跳,人向後直縮了一步。
笑畢,謝長風淡淡道:「你不要命,只管來拿。」
那小混混先是嚇了一跳,繼而一想這傢伙不過是個撿了一堆元寶的乞丐,自己怎麼會怕了他?立時上來就要搶那只笛子。「小三,得饒人處且饒人,算了。」卻是那老大的聲音。「老大!你等兄弟一下。」小三不依。
劍光暴起,卻不是很快,但穩穩地刺在小三的胸口。下一刻,笛劍回收,鮮血狂噴而出。小三後仰倒在地上,眾人視線中出現謝長風冷冷的臉。
謝長風內功雖失,劍法卻還在。算準時間,出奇不意,一劍殺敵。
「啊!」眾人大吃一驚。小三死了!人眾一哄而散,卻只有那老大留在原地沒動。
「閣下原來是江湖奇俠!是小三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閣下,原是不錯,但閣下下手未免太狠了些。」那老大道,「在下知道不是你的對手,但兄弟之仇,必報無疑。請出招吧。」
「你倒是條漢子!」謝長風點了點頭,「你們要錢,我給你就是,這劍……唉!你該知道一柄劍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那老大沒有開口,卻也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謝長風卻知道他不明白,他如何可以明白這只長笛凝聚的不僅是謝長風的尊嚴,還有昭佳的一片深情。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如何可以忘懷啊?
「既然如此。那出招吧。」謝長風歎了口氣。
那老大一套羅漢拳使開來,在謝長風眼裡至少有百個以上破綻,但在現在的謝長風看來,能出劍相擊的也不過是十個左右。但一個已是足夠,更何況十個之多?若要殺他,一劍已是足夠,但謝長風不想殺他。每一劍謝長風都指向他的破綻所在,逼得他變招,後退。
十招,百招,三百招。那老大終於沒有再撲上來,長跪於地哭道:「大俠劍法如神,小人已死了千次,不願再打。……但此仇必報,十年之後,我必來尋你。大俠可肯將名號相賜。」
「謝長風。」謝長風說完這三字,轉身揚長而去。在這老大立誓要十年尋仇的那一剎那,他忽地有了感動與明悟: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有的時候,大勇非勇,大智若愚。世間事,本來就是如此。但求恩仇快意,那管是非成敗?這一刻起,他不在彷徨。
蕭野又如何?魔教又如何?天下又如何?謝長風身無武功,難道就怕了你們嗎?
揚州,二十四橋,昭佳,你們等我。
啊!他就是謝長風!那老大愣在當場。鎮江城頭卻有一女子絃琴在懷,羅衣如霜,淒然地望向謝長風遠去的方向。
※※※
第四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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