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萬道。落霞恰在昭佳即將落敗的時刻,及時地伸到完顏斷玉的面前。
帶血的劍泛著森冷的殺氣,在客棧燈籠的照映下,更讓人覺得分外陰冷。
完顏斷玉長歎了口氣,不得不向後撤了一步,險險避過謝長風歸去來兮劍法裡的這招「桃木欣欣」。
謝長風大聲道:「住手!我有話說。」
完顏斷玉立時也道:「住手。」
夜未央與哈也二人方罷手,各自後退了一步。
夜色深沉,天上的明月似已被烏雲遮住。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隨著初夏的涼風搖曳並張揚。
地上兩具屍體,剛剛還是火蹦亂跳的壯漢和風情萬種的美女,但是現在……這就是江湖。這就是戰爭。
謝長風沒有時間感慨這些,他也不喜歡感慨這些,他看著完顏斷玉說:「咱們六人混戰下去,誰也不知道最後還能活下幾人。」說到這裡,他看了看對面的敵人,然後繼續說道:「我想,咱們之間應該沒有深仇——即便剛才我們殺了你們兩個同伴。我想就由我和你一戰吧!我若輸了,臨安之會,我們就不去了。至於你們輸了……」
「我們三人立時退出宋土,終生不履中原寸土。」完顏斷玉是條漢子,更關鍵的是他自信。面前這個白衣少年,他有信心擊敗。
夜未央和秦昭佳看了看謝長風,他們什麼也沒說,只是信任地點了點頭。
也摩天看了看完顏斷玉,什麼也沒說。哈天嘯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終於也沒有說什麼。
謝長風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點了點頭。然後淡淡道:「完顏斷玉,我將在三劍之內擊敗你。」
什麼?完顏斷玉只覺得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所以他開心的笑了起來。笑聲只將滿城的人驚得從睡夢中醒來。
三劍?這世道是不是變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敢說要三劍擊敗我大金國第二高手。也摩天和哈天嘯也大笑了起來,甚至眼裡都有了淚水。「這是老子這輩子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了。」這是也摩天的話,「其實決鬥應該選在白天就好了,這小子就不會做夢了。」這是哈天嘯的聲音。
夜未央看了看謝長風,眼神中沒有不信任,只有驚異和一種狂熱。問劍天下,誰與爭鋒?一個霸主,正是需要這樣的氣魄。睥睨當世,全無敵手。不是狂妄,是一種自信得驕傲的霸氣。
秦昭佳感覺現在的謝長風有些地方不一樣了,他的全身散發著一種讓自己迷醉的豪情。現在的謝長風在她的眼裡,就是一個神,雖然他依然有可能被擊倒。
謝長風沒有笑,只是洒然地用白衣擦去落霞上的血跡。
長街之上,一時燈火通明,起來的百姓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些陌生人進行這場恐怖的決鬥。人群在竊竊私語,更讓這場決鬥不可更改。
當血跡全部拭去的時候,謝長風淡淡道:「我要出手了。」
完顏斷玉握刀的手輕輕地顫抖起來,他沒有害怕,他很興奮。手中的斷玉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狂熱,開始發出嗡嗡的聲響。
許多年前,完顏斷玉並不叫完顏斷玉,到他用一把斷玉刀將昔年的金國第二高手靈玉劍客蒙依行一刀斬斷的那個時候起,他有了斷玉這個綽號。後來,金人已經不直呼其名,而是以斷玉相稱。隨著挑戰他的地位的高手一個個倒下,斷玉刀的名聲越來越響。以至後來,他已經忘掉了自己原來的名字,好像他本來就叫完顏斷玉一樣。
現在,這把斷玉刀好像聽到了**的呼喚,開始一種不自在的鳴叫。
謝長風心神如古井不波,剎那間進入有無之境。他望著天上的黑雲,一種淡淡的憂傷似乎籠罩了他的身體,他似乎要乘風歸去的衝動。在這一刻,他的長劍出擊了,直若一道閃電。
完顏斷玉只覺得面前有一道光飛了過來,他不知道世間有如此快的劍法,但他有同樣快的刀法。於是菊齋歸去來兮劍法的最後一招「歸去來兮」就遇到了完顏斷玉縱橫金國的斷玉刀法之「抽刀斷水」。
天空有兩到閃電相遇,誰也不知道強弱。
※※※天山腳下,畏懼路途艱險的吳飛泓大聲的抱怨起來:「***!要是能再坐藍玉回中原就好了。」他的抱怨其實是很有道理的,這一路回去要穿過樓蘭、匈奴的領地尚再其次,而最重要的是要通過金人統治的北方大片土地。對於攜帶三個大美女的吳飛泓大俠來說,這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聞得這話的申蘭先是狠狠地瞪了吳飛泓一眼,然後她自己只怕也是意識到前途艱險,竟歎了口氣,附和道:「這天山的幾步路,已經把小蘭走得腰酸腿疼,誰知道這將來會如何啊?」
冰梅風疏影沒見過藍玉,卻也立時道:「依小妹的意思,大家就不回中原了,給申伯父寫封信去,叫他來天山,大家就住在這,快快樂樂的過完一輩子好了。」
這話當然有人立時贊成。只有柳凝絮呵呵笑了起來。三人不解,只是指著她,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柳凝絮也不說話,只是笑著用手指著天空。
遠處天空似有一個黑點漸近。慢慢近了,成了一個藍是的點!
啊!吳飛泓與申蘭立時歡呼起來。——正是一隻藍玉。
到四人坐到藍玉之上時,柳凝絮才慢慢解釋道:「當日藍玉返航時,我已料到今日之事,便特地要求師兄晚幾日回俠客島,約定今日來接我等回中原。……事情就是這樣了。」
吳飛泓聽得開心的笑了起來,立時在柳凝絮的額頭親了一下,然後道:「還是凝絮老婆設想周到,這才免了老子的奔波之苦。」
這話立時引起藍玉內的一片笑聲,打鬧聲。
※※※兩道閃電沒有分出強弱,因為謝長風的劍忽然消失了。來的突兀,去的乾淨。正如他從來沒有出過劍一樣,這招由實化虛,正是當日道悅所傳的「有無之道」。
至剛至烈的斷玉刀切到了虛空中,謝長風的人和劍忽然就在完顏斷玉的面前消失了。
這個變化卻是本以不按常理出現的「黃花憔悴身法」,與「有無心法」的結合。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正是謝長風出道以來最顛峰的一次移形換影。
完顏斷玉只覺得這是一個噩夢,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身法,他只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絕境。謝長風還只出了一劍。
斷玉刀無處作力,讓他難過得幾乎吐血,但……謝長風連這個時間都沒有給他。
一道劍氣從左側傳來,沛然如大江奔流,浩然如長河天來,剎那間充盈整的天地,如泰山壓頂,如萬刃臨體。——問劍之意!
有時候,謝長風甚至懷疑「問劍之意」不是人間的武功。那本是天上的神不小心流傳與人間的凶器。初時,他以為這是一種如沖虛劍氣一樣的劍氣,但當他劍道大成之後,他卻發現自己的內力已經突飛猛進到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地步。所以「問劍之意」也是一種內功心法。但剛才,他使出問劍之意的時候,他卻發現,這根本又是一種身法。如果人間的武功是這樣,那李易安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啊!
完顏斷玉完全不熟悉這樣的劍法,身經百戰的他,只是將手中的斷玉刀狠狠地向後揮出。這一刀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哈天嘯和也摩天忍不住點了點頭。遠處圍觀的人中,有幾個江湖一流的高手甚至叫了聲好。
在眾人的眼裡,這一刀直可以說是武林中最傳奇的一刀。看得懂的,和看不懂的,都為這一刀喝彩。即便是夜未央也暗自點了點頭,昭佳卻眉頭皺了皺。
因為這一刀反手出刀,竟恰恰砍在謝長風那驚天動地的一劍上。
空氣在剎那間凝固,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刀劍相交到底會發生什麼。
但……所有的人都失望了。刀劍正如眾人期望的相交了,卻完全沒有一點聲響發出,那怕是一點鈍響。南北武林最頂尖的高手刀劍相交,什麼也沒發生。
謝長風的身子在刀劍相交後,向後狂退了五丈,踉蹌的落在秦昭佳的身邊。完顏斷玉卻緩緩轉過身來,面上露出了微笑。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難道謝長風已經敗了?
在眾人的迷惑中,謝長風終於穩住了身子,懶懶地將手中長劍拋上夜空。
這是第三劍。
當長劍再一次落到謝長風手中的時候,他輕輕抹去嘴角的鮮血,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容,什麼也沒說,就朝臨安的方向揚長而去。
夜未央與秦昭佳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恰如孤寂的神靈的使者。
也就在他轉身而去的那一剎那,正在微笑的完顏斷玉覺得身**如萬劍奔流,身體立如山崩,穩穩地倒在桐廬的長街之上。
謝長風其實只出了兩劍,真正制勝的也許只有那「問劍之意」。刀劍相交之前,那股征服天下的劍意已經攻入了完顏斷玉的經脈。
殺人只一劍,何勞復挑燈?問劍之意,誰與爭鋒!
秦檜籠絡的金國高手在這一夜,二死三存。但完顏斷玉回到中都的時候,已經經脈盡斷,成為了一個廢人。
桐廬一戰,宣告一個可以聚散風雲的人物正式踏入天下。
這一刻,另一個擔負宿命的英雄正在三個女子的懷中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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