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廬城並不只有一家客棧,但當得字號最老,設施最好,飯菜最香的卻只有鳳儀客棧。「有鳳來儀」這四個金字招牌已經掛了幾十年了。
今日,這四個金字正對的桌上坐著五個人。這是五個很和氣的外鄉人,他們的舉止隨便卻很得體,語氣輕柔而明快。店小二小黃看他們就很順眼。
哦!為什麼這個店小二也姓黃呢?天下本有百姓,這黃是個大姓啊!所謂炎黃子孫,姓炎的人少,這姓黃的就多,好像很合理吧?至於又有一個姓黃的年輕人做了小二,實在是在稀鬆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但稀鬆平常的小黃完全沒有想到他現在所伺候的這五人的不平常。
首座這個青袍人濃須竄面,卻有種說不出的親和力,以至於給他倒酒的小黃心中暗想:「這人若是叫我活著,我絕對不敢或者說不願去死。」如此,可見一斑。
現在青袍人的正對面坐著一個瘦子,白袍拖地,顴骨高聳,一副精幹的模樣。瘦子的左邊是個黃頭髮的中年人,這中年人似乎十天半月沒睡覺,雙眼紅紅的,給人一個街頭賭棍的樣子,予賭xing頗重的小黃和氣的感覺也就不怪了。瘦子的右邊卻是個衣服少了半邊袖子的老頭,這老頭花白的鬍子,給人一種飽經滄桑的感覺,而不時的吐出一些妙語,更讓小黃在可憐這位老人家的同時,暗覺此人和藹可親。
白鬍子老頭的右邊坐著的是一個年輕的**,你可以說她是端莊,也可以說她**,因為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優雅和矜持,但同時你完全可以感受到她眸子裡的野性和瘋狂。小黃的眼裡,這個女子既可能是大戶人家的貴夫人,也可以是鄰家李屠夫的媳婦。從她的衣著判斷?兄弟,別開玩笑了。這年頭,什麼事都是倒著來的。富家子弟怕被打劫,出門通常不會穿得鮮艷華貴,倒是窮人出門怕被人看扁了,偏撐了裡子要面子,東拼西湊也要弄身體面的衣服出門。你怎麼判斷?
所以,看一個人,完全要從氣質來看,當然看衣服這一項時,要拋開他穿的衣服的表面,而看他衣服的整潔,穿戴方式,合身程度……哦,好像離題太遠了。
那青袍人盡了一碗燒刀子,然後對四人說:「各位,據可靠消息,中原武林新一輩中的兩個絕頂高手朝這方來了。他們的名字據說是謝長風和夜未央。」
下面的話沒有說,但那四人似乎知道他的意思。那個**高雅地一笑,口中卻道:「兩個小兄弟人俊不俊啊?」
那個賭棍一樣的黃發中年笑道:「花三娘,人俊不俊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他們那東西一定俊的很!」這個帶點那個意思的笑話立時引得其餘三人哈哈亂笑。
那被稱著花三娘的女子也吃吃一笑,道:「再俊,我看也沒你賭神也摩天的那東西俊吧?」
「嘿嘿!莫非三娘已經試過也賭棍的那個……」卻是那個白袍瘦子乘機取笑。
「哎喲!奴家倒是想,只是這也賭神總是不如你這穿天老鼠容易上鉤啊!」花三娘笑得花枝亂顫。
那白鬚老者也打趣道:「以我獨臂神刀洛千山行走江湖數十年的經驗看來,這穿天老鼠分明是只童子鼠嘛!三娘你就別冤枉人家白老二了。」
「***!你們這幫傢伙,一提起那事就興致這麼高啊?正主就要來了。你們給老子小心點。」那青袍人恨恨道,「到時候腦袋被人扔到尿壺裡,別怪老大我現在沒提醒你們。」
「斷玉老大,兩個毛頭小伙再厲害能成多大氣候?我們五人縱橫大金,可曾遇到什麼對手?你別杞人憂天了。」說這話的正是花三娘。
那青袍人完顏斷玉想了想,自己也笑了:「倒也是!宋人本就不經打,更何況兩個毛頭小伙?」說這話時,他好像完全忘記了當日他們的金兀朮元帥被岳飛打得丟盔棄甲,而五年前十八歲的姬鳳鳴斬殺金國第一高手撻懶的事,也被他們忘得乾乾淨淨。
他們的情報中完全忽略了秦昭佳的存在,不知道這是大意還是猖狂?
「行了!廢話也不多說。為了以最小的代價,贏得最大的勝利。我命令花三娘上前誘敵,最好能將這兩個小子迷得神魂顛倒。穿天老鼠哈天嘯,你給我從左邊以你的快刀偷襲,至於洛千山,你從右邊上。也摩天,你負責包抄他們後路,至於我,將親自從這樓頂躍下,從空中打擊。三娘,你說『快來嘛!奴家等不及了』,這話時,我們一起動手。」完顏斷玉說到最後,自己也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其餘四人同時發出大笑聲來,幸好此時不是吃飯時間,客棧裡沒什麼人,卻也把遠處的小黃嚇了一跳:這幫看來和氣的客人笑起來怎麼這麼狂野?
謝長風三人尚未入城的時候,一張羅網已經張了開來。不是天網,是張金網。
※※※
「疏影,你與飛泓的親事,為父就這麼定下來了。」風不凡笑吟吟地說,「你看合適嗎?」
風疏影冰寒的面上竟有鴻運流露,她聲如蚊蟻:「一切由父親作主。」這冰美人忽然害羞,冷冰冰的樣子一下子變成花樣紅,只把吳飛泓看得心頭癢癢。
風不凡難得看到女兒如此害羞,也打趣道:「呵呵!別說爹做主,你自己願意不願意啊?別將來怨爹啊!」
這番話直把風疏影弄得臉頰更紅了,但這次聲音卻很清楚:「女兒願意。」
此話一出,直把旁邊的某人高興得眉開眼笑。
「飛泓啊!我這就將疏影交給你了,待你去臨安稟過天蒙之後,再回來成親吧。」風不凡抓起風疏影的手輕輕放到吳飛泓的手中。
「多謝風前……啊!不是,多謝岳父大人。」吳飛泓笑道。
「呵呵!好個jing乖的孩子,岳父要還有個女兒一定還嫁給你。」風不凡呵呵笑道。
「爹!怎麼好像你女兒多得不值錢一樣啊?」風疏影不依的撒嬌。
吳飛泓只看得莫名驚詫,沒想到這冰老婆居然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呵呵!」不知道說什麼的他,只有傻笑。
大廳外,申柳二女早等候多時,見到這二人出來,都笑了起來。申蘭更是道:「吳大哥,你娶這個老婆好像時間也太長了點吧!」只把冰美人弄得剛剛褪紅的雙頰又紅了起來,二女嘻嘻笑著過來牽著風疏影問長問短的,反把吳飛泓晾到一邊。
「他***!這三個老婆還真不是說笑的,三人聯合起來,老子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這樣想時,他的面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來。
「眾老婆!咱們回中原去了。」吳飛泓大聲叫了起來,只把三人嚇了一跳。
申蘭罵道:「這傢伙,就是沒點正經,疏影妹子,你別介意啊!」那架勢宛然就是個大姐姐。只把旁邊的柳凝絮看得傻傻的。吳飛泓卻直接抓過柳凝絮的手,說:「走吧!不要看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看。」
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柳凝絮就成了吳飛泓的未來老婆之一。「事情……好像變化得很奇怪,但……自己很喜歡。」柳凝絮這樣想的時候,吳飛泓大俠也是想的。
與眾人告辭的時候,厲鷹硬是說要出去磨練磨練,吳飛泓只好把這死皮賴臉的傢伙帶到了身邊。正式下山的時候,道路兩旁,竟有大批的天山弟子夾道歡送。大家的意思都很明確:吳大俠盡快回天山,好與風師妹完婚。
平生第一次受到如此熱烈歡送的吳大俠自然說「一定,一定。」
到山腳的時候,風不凡拉著女兒的手左一句要聽飛泓的話,又一句小心身體,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只把吳飛泓搞得心浮氣燥,小聲嘀咕道:「搞什麼嘛!老子這個泰山也太雞婆了吧?」
「兒行千里母擔憂,吳大哥,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好不好?」申蘭很明顯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沒有搞錯吧!風大俠是一個大男人啊!而且……疏影好像也是個女子吧?」吳大俠最擅長的本領中就有一項是雞蛋裡挑刺。
旁邊的柳凝絮卻幽幽道:「要有個父親這樣叮囑我,該有多好。」
某人立時嬉皮笑臉地說:「沒關係!以後我多叮囑你就是了。」
二女立時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
午夜時分,謝長風三人終於到達桐廬城。
予看大門的士卒幾兩銀子,終於是進得城來。三人一路行來,街上人煙稀少,想是多數已睡了。幾條街轉過,終於來到「鳳儀客棧」。
正要進「鳳儀客棧」的大門的時候,客棧裡一個**已迎了出來。這**濃妝艷抹,手中水袖一甩,一股濃濃的脂粉氣息已經在這四周蕩漾開來。
「哎喲!三位客官裡邊請!本店可是桐廬城裡最好的客棧了,乾淨的廂房,美味的飯菜。等著幾位呢!」那**風騷入骨,口角生花,極是熱情。
「長風,我看還是換一家客棧吧?」秦昭佳對這婦人似是很無好感。
「哎喲!這位姑娘,你可別在挑了,這鳳儀客棧絕對是本城最好的客棧了。」那婦人粉面含笑,「幾位請進啊!」
夜未央色色地道:「這店裡的姑娘,都要如老闆娘你這麼漂亮,我和俺兄弟就進去。」
那婦人明顯一愣,隨即道:「當然,當然。幾位快來嘛,奴家都等不及了。」
說完這句話,那**忽將水袖一丟,衣袖中露出一把短刀來,直直地向色色的夜未央撲來。同一時刻,謝長風三人的左右後方均有勁風撲來,顯是有高手偷襲。更要命的是客棧樓頂也有一股勁風銳嘯而下。
那**短刀尚未遞出,就覺得面前有紅光閃動,她大吃了一驚,這人怎麼早有防備?
她忙將短刀回撤相擋,卻不料擋了個空,她大吃一驚,身體忙急急向後一飄,想要躲過這詭異的紅光。紅光是躲過了,但她的胸口已多了一柄白玉長劍。
名震大金二十年的九尾白狐花三娘只一招之間,就被人斬殺!
其實以花三娘武功原可與夜未央過得幾百招才能分出勝負,但她先前輕敵大意,只道這少年已被自己迷惑住,出手時才輕描淡寫。卻不知道夜未央早看出她的底細,故意裝著上當,引她上鉤。另外,夜未央出手之時,刀劍齊施,出手即是絕招,這才一招之間,殺掉花三娘。釣魚的人,反被魚釣走了。事情就是如此簡單。
早於夜未央露出色迷迷態前,謝長風就已氣灌全身,並傳音暗暗提醒昭佳。卻不料,昭佳竟也早已知道。讓謝長風心下暗自高興。
待左邊敵人殺出時,謝長風已拔出笛劍落霞,人如一團白影撞了上去。此時秦昭佳也連人帶劍地想右側敵人撲去。
穿天老鼠哈天嘯劍勢尚未勁展,就感覺到一道無匹的劍氣迎頭劈來。他大吃了一驚,卻深知此時若退,必然死無葬身之地,不得不硬著頭皮將劍遞了上去。萬不料,對方劍上竟似蘊著一股強勁的彈力,只是一劍,立時將自己震得倒退了一丈,同樣的,對面這個白衣少年也歪歪地倒退了一丈。
這一下,正好將謝長風送到從後邊偷襲的也摩天身邊。大金賭神也摩天正要衝上前去,給秦昭佳一掌,萬不料面前閃過一道白影來。夾雜在這白影之中的似乎更有一道森寒劍光,隱隱尚有龍吟之聲。啊!一無例外的,他大吃了一驚,立時重重一掌拍出。入手之處,似乎頗有彈性,對面那道白影竟已飛速倒退,細看時,手上竟有泥灰——剛才竟是拍到對方鞋上。
秦昭佳冷冷劍氣直若天外游龍,直將縱橫關外的獨臂刀王洛千山殺得大呼過癮。他萬不料先前一個並不在計劃中的女子竟有如此功力,竟與自己相若。二人剎那間已過了三招,而此時他正一刀揮出,恰如奔雷。
這一次,他的刀碰上了另一把劍——落霞。
原來從空中落下的完顏斷玉本是將刀向夜未央劈下,卻不料人還在半空,夜未央已經消失不見,再看時,已與花三娘動上手。他於空中忙轉換真氣,變招刺向謝長風,卻不料謝長風竟已撲向哈天嘯,他不得不再次改變方向,但糟糕的是,那謝長風似乎知道自己在後邊,立時又借力撲向了也摩天。到此時,完顏斷玉一口真氣一濁,不得不雙足落地。
可怕的是,謝長風與也摩天的交手也只是半招,連人帶劍已向自己撲來。完顏斷玉不得不強提真氣,舉刀相架,要命的是,那謝長風的劍尚未與自己相交,身後已有兩股銳風響起,卻是已經殺掉花三娘的夜未央刀劍齊施的向他攻了過來。
完顏斷玉忙將這口真氣用於側退,險險避過二人連手一擊。但這一息之間,他強提真氣過速,已是受了輕微內傷。
但這一擊竟也是虛招。那謝長風似早以料到他的撤退路線,人已經直直地前衝,這才用落霞搭上了洛千山。
這幾人交手,不過是剎那間事,卻已換了好幾人,好幾招。
秦昭佳見洛千山已被謝長風抵上,忙將長劍一橫,回身與夜未央堪堪敵住另外三人。
至此,局面才算是明朗起來。
謝長風單斗洛千山。夜未央與秦昭佳合鬥完顏斷玉、也摩天與哈天嘯。
鬥了三十餘招,夜未央與秦昭佳漸處下風。只因為那完顏斷玉實是當世難得的高手,能稱得金國第二,並非浪得虛名。手中一把單刀已經使得出神入化。旁邊的也摩天掌法犀利,哈天嘯輕功了得,實是勁敵。金國十大高手,豈是虛名之輩?
夜未央雖是絕頂高手,但秦昭佳武功並未臻至化境,全靠謝長風這幾日來所傳授的歸去來兮劍法神妙,才堪堪敵住這三人。
謝長風知無法再拖,手中長劍忽地一變,幻起一朵冷菊,直向洛千山而去。
「沖天香陣透長安」正是歸去來兮劍法三大殺招中最具殺傷力的一招。洛千山只感到一陣疲憊襲來,身心俱疲。眼前的菊花似乎就是自己的歸宿。他奮力地將大刀揮出,想要擋著這一劍,但事實上,他砍了個空,「黃花憔悴」身法巧妙的躲過了大半殺機。
謝長風一劍刺中洛千山眉心的時候,左臂的白衣被染紅了。這是洛千山臨死前的殘餘刀氣所傷。這是速勝必須付出的代價。
此時完顏斷玉一把單刀已經將秦昭佳逼得退到了一角,哈天嘯與也摩天合鬥夜未央。
這一夜,注定有人血染桐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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