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日起,鳳郎上午跟著我唸書習字。待溫如言身體好點後,下午便跟著溫如言練武強身。
丁維凌這個沒良心的卻是一去便音信全無。我只能在家宴中偶爾從老夫人嘴裡得知一星半爪,知道他曾到過哪些地方。
當鳳郎在我的精心調養下,徹底綻現出自己的風采時,已經整整一年過去了。我幾乎以為丁維凌不會回來了,起初日日倚門而盼的希望也在時光的流逝中沉澱成灰心喪氣的失望。
但就在我幾乎要放棄了等待的時候,碧洛急匆匆地跑來告訴我,丁維凌回來了。現在已經快到大門口了,三伯母帶著幾位細姨娘和她們所出的子女正在迎候他。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鳳郎正幫我梳頭。他心靈手巧,能編出各種很複雜的髮髻和髮辮。
碧洛說話時,我正拿著一對罕見的血玉晴蜓髮飾對著陽光欣賞。碧洛一陣連珠炮後,我心神一陣恍惚,猛然站起,手中的玉飾墜落。
他回來了?我啊地叫了一聲,什麼也顧不上了,提起裙子就跑。
我彷彿聽到碧洛在身後急叫:「小姐,穿上鞋。」但我真的顧不上了,也什麼都聽不真切了。
遠遠地,就看到他在人群中鶴立雞群地耀眼光芒。
這一年來,他長高了、也長壯了,外面風沙的磨礪已經讓昔日的少年現出錚錚光華,成為有擔當的男人了。
我揚手yu待招呼:「凌——」
卻驚見他俯下身和身旁一個女孩說話,神色溫柔,一副小心呵寵的樣子。那女孩十三歲左右,芙蓉臉兒冰肌骨,渾身洋溢著弱質盈盈的閨秀風範,我見猶憐。
我驚呆。這個是我認識的那個只有一百零一號表情的丁維凌嗎?那樣的溫柔不是只有面對我時才有的嗎?難道在這一年中,已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低頭看自己衣裙不整、髮絲零亂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樣跑出來太荒唐。我悄悄轉身,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退走。
王姨娘卻看到我,大聲叫喚:「這不是我們十二小姐嗎?」我敢肯定她是故意的,我分明看到她眼中惡意的笑。
我無奈停下腳步,硬著頭皮迎上丁維凌深沉的目光。
三伯母笑著朝我招手:「丁丁快來,見過你林姐姐。」
那女孩聞言娉娉婷婷地上來拉住我手,親熱地說:「丁丁表妹,好久不見了!」
丁丁表妹?大家族的弊端之一就是親威多得比牛毛還要多,大街上砸塊磚下來,說不定砸到的就是某個遠親。救命啊,誰來告訴我這位美女是哪位貴親?
見我愣著,林美女很知情識趣地自我介紹:「我是林扶悠,幾年前我們見過。那時你高歌一曲,技驚四座。」
原來是她,正牌的嫡親外孫女回來了。長大了比小的時候更有氣質也更美麗了,我都沒認出來。
王姨娘有些尖酸的得意笑道:「老夫人想林姑娘了,特地讓凌少爺去姑蘇把姑娘接來住兩年。」她顯然很得意有人來分我的寵。
住兩年?這個林姑娘可不是紅樓夢裡的林姑娘,人家父母雙全,榮華富貴集於一身,這個住兩年意蘊深遠哪!
丁維凌一直沉默不語,這時才淡淡和我招呼:「一年不見,丁丁長高了不少。」語氣淡漠,完全不似以前的親密無間。
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答話,這樣的丁維凌太讓我陌生。最後勉強堆起笑臉說:「你也長高長壯了。」也更帥了——
他眼光一轉,落到我**的足上,眼神在我的足趾上流連不去,目中暖暖地有些笑意湧上:「丁丁,你來得很匆忙啊!」
我低頭望見自己光裸的足,小巧的足趾在大理石上如白玉般透明無暇。頓覺眾人視線齊集足部,一時間大臊,恨不得挖個洞鑽下去。
我微縮起足恥,乾笑著慢慢後退。
鳳郎悄無聲息地拿著一雙絲履來到我身後。一陣微風起處,廊外的櫻花瓣紛飛飄落,緋紅落上他晶瑩如玉的臉龐。
這有著驚心動魄美貌的男孩乖巧地蹲下身,為我套上絲履。陽光灑在他背上,黑髮泛起絲綢般的淡淡光澤,脖頸處的肌膚細緻如美瓷。
眾人屏息,我不意外地看到林扶悠驚艷的神情,更不意外丁維凌看到鳳郎後更形冷漠的神色。
他,依然一如往昔地討厭鳳郎!
「扶悠,我帶你去拜見奶奶!」丁維凌溫柔地對林美人說。
我眼看著眾人拋下我簇擁著他倆言笑晏晏地遠去,心裡一片空落落的,似有什麼說不出的東西被人搶了。
鳳郎牽起我的手,默默拉著我往回走。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失魂落魄的我步下台階。
失了神的我還是絆了下,踉蹌幾下,他用力撐住我。
我的長髮滾落散下,目中湧上淚來:「鳳郎,你看到了,我已經失勢了。我得意的以為大家寵著我,我就是真的小公主了,卻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見不得人。人家喜歡我,就拍拍我的頭賞塊骨頭吃。人家不喜歡了就趕到一旁,說不定以後連口剩飯也沒得吃了。」
鳳郎伸出玉般的手指拭去我的淚。他靜靜望著我,淡淡的語音中有著不容錯辨的執拗:「丁丁,你還有我。我會保護你的。」
我大笑,笑得淚珠紛紛滑落。可愛的鳳郎,居然還說要保護我!
痛快的大哭一場,我收淚,拉住鳳郎的手:「鳳郎,你真是個好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場。」
鳳郎挑挑眉,明顯的不以為然,不過還是忍著沒說話。
我豪氣大發,拍他肩大笑道:「丁丁是打不倒的小妖精。你放心跟著我,沒人敢欺負你的。」
他淺笑著拉我一起坐在台階上,伸手從懷裡摸出一把象牙梳子,繼續為我梳頭。滿頭的發在他靈巧的手裡三彎兩拐,就綁成了一支簡單大方的辮子。他從懷中摸出一對血玉蜻蜓替我簪上,微笑著說:「還好我手腳快了不少,要不然這對難得的玉飾就香消玉殞了。」
我轉頭望住他,這一年來,他的個頭長高了不少,已經超過了我。
「謝謝你!」
「謝我替你省了上百兩銀子?」他促黠的笑。
陽光下,這個孩子週身散發出淡淡的光暈,通透而晶瑩,美得讓人不敢仰視。
我的鳳郎,終歸也要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