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霾,從大草原上刮來的大風陰冷而乾燥。
漢軍寇北中郎將趙良棟托著一柄單筒望遠鏡,朝對面的群山眺望,在他身後,一大群參謀軍官正忙忙碌碌的在地輿圖上標注,山腳下,不計其數的火槍兵排成一條長長的縱列,在山道中艱難行進。
天氣很不好,戰況也不好。
准葛爾東路軍主力緊逼涇縣之後,趙良棟即召還了游擊外線的騎兵部隊,同時修整涇縣城防,準備迎接八刺所部的大規模進攻,不過出人意料的是,不知道是因為兵力不足還是信心不夠,蒙古軍在發動了幾次佯攻之後便再也沒有大的動作,漢軍的堅固堡壘可能令人望而卻步,而兩軍對峙半旬之後,蒙古軍突然分兵東進,繞過漢軍的涇縣大營,不斷派遣小部隊騷擾漢軍的糧道,一邊伏擊、搶劫自大同輸送而來的軍用物資,一邊進攻一些已經投誠漢軍的山寨,破壞維護通道的烽火台和驛站。
第五軍很快作為了反應,大隊人馬源源不斷的從涇縣出擊,漢軍以營級為單位,在民兵以及鄉勇、投誠的新附軍配合下,竭力阻止蒙古軍的破壞騷擾,雙方在烏牛山一帶連續爆發了小規模激烈戰鬥,因為山地作戰的關係,蒙古鐵騎在這種小規模的衝突中並不能佔到什麼便宜,蒙古馬雖然嬌小靈便,但烏牛山崎嶇的山路顯然更適合步兵運動,而遊牧民族一貫的凶悍似乎也碰到了鐵壁,漢軍士兵不論是在作戰意志還是凶殘程度上都毫不遜色。
根據參謀長崔維雅的分析,蒙古軍的戰術意圖應該是:在無法攻克漢軍堅固城防的情況下,利用自身的騎兵優勢,派遣小股部隊騷擾漢軍後方,孤立行動緩慢的漢軍主力,疲憊、削弱出擊的清剿部隊,待到困守涇縣的漢軍虛弱之後,再集中部隊一舉消滅第五軍主力,達到鞏固山西、拒漢軍於晉外的戰略目的。
這個分析得到了趙良棟的贊同,事實上蒙古軍的傳統戰術一貫如此,絲毫也不令人驚奇,不論是歷史書上的記載,還是漢人軍隊中口口相傳的經驗,都明確指出了這一點,蒙古軍隊的優勢就在強大的機動力和士兵的騎射能力,若是在平原地區與他們的作戰的話,以步兵為主力的漢軍顯然非常吃力,所以當八刺收攏主力緊逼涇縣的時候,趙良棟非常理智的將部隊收縮,擺出一個「刺蝟」陣形,將戰場主動權讓了出擊,致使蒙古軍在大軍對陣的情況下肆無忌憚的分兵側擊。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蒙古軍逼近漢軍主力駐紮,但趙良棟明白,如果他一旦率軍出擊的話,蒙古軍是絕對不會和養精蓄銳的漢軍野外決戰,而在保持接觸的情況下步步後撤,利用騎兵優勢,從容從容的和漢軍兜圈子,直到漢軍士兵走不動的時候再轉過身來一口吃掉第五軍。
這是蒙古軍自成吉思汗時代就流傳下來的經典戰術,也是他們的看家法寶,儘管趙良棟非常熟悉這種戰術,但在目前的情況下,卻沒有什麼好辦法來破解,目前蒙古軍擁有一萬四千多兵力,而漢軍卻只有一萬兩千士兵,加上隨軍運輸輜重的九千民兵和也不過兩萬許,而在這種大規模的決戰中,投降的軍隊和本地鄉紳的壯丁、鄉勇根本無法發揮作用,強迫他們參與作戰肯定會適得其反,在這種缺乏騎兵部隊和沒有兵力兵力優勢的情況下,漢軍根本不敢離開堅固堡壘,與准葛爾大軍進行野外決戰。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漢軍可以眼睜睜的看著蒙古軍截斷自己的糧道,事實上自從原先的快速出擊計劃失敗之後,趙良棟就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維護糧道上來,在前段時間騎兵旅與蒙古軍纏戰的時候,趙良棟派遣了大批民兵,在本地鄉勇的配合下沿著大同至涇縣的山道兩側修築了無數碉堡和烽火台,同時了「清野令」,命令烏牛山一帶所有的山民、獵戶以及耕種山地散戶一律遷進山寨,然後強迫各個山寨的頭領簽署「驅胡告示」,與漢軍一起「防匪防胡」,定期派出鄉勇沿路巡邏,擔負起第五軍糧道的預警、和據點防守任務、
在這種態勢下,戰爭進入另一種拉鋸狀態,起先蒙古軍兵進烏牛山的時候,並不大看得上這些本地鄉勇,准葛爾東路軍主將按照蒙古慣例給各處山寨發去了最後通牒,限令烏牛山山寨各處頭領在三日內獻寨投誠,否則破寨後雞犬不留。
夾大軍縫隙的本地山寨驚恐萬分,他們既不敢得罪漢軍,也不敢與蒙古軍為敵,不得已,大部分山寨暗地裡偷偷給蒙古軍送了「犒勞」的豬羊美酒,輸款投誠,而對蒙古軍的公開投誠要求置之不理,只有靠近山區,在蒙古大軍直接威脅下的少數山寨投降了准葛爾大軍。
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顯然令八刺非常惱火,蒙古軍於通牒後第四ri對拒不投誠的一些山寨發動了進攻,一日夜之後,八刺在付出數百人傷亡的代價下攻克了五個大小山寨,隨後率軍屠寨,將合寨上下全部殺光。
拉鋸戰立即進入了白熱化階段,收到消息之後的漢軍立即作出了反應,第五軍除了派出少數部隊支援堅持抵抗的山寨之外,趙良棟調集了一批精幹部隊,攜帶小型火炮進攻「漢奸山寨」,在火炮攻勢下,火槍部隊非常輕鬆了攻克了這些敵對山寨,隨後不分男女老幼,將「漢奸山寨」全部人丁全部殺光,其凶殘狠毒,與蒙古軍一模一樣,絕不遜色半分。
無可避免的,雙方小部隊在烏牛山區的各個角落發生了激烈戰鬥,因為地勢險峻山路崎嶇,雙方均無法投入更大建制的部隊,這種戰鬥以連、排級為單位爆發,戰鬥過程短促而激烈,往往是兩軍一經接觸,隨即用火槍、弓箭互相射擊,隨後衝鋒,雙方在山澗小路上混戰,在各自死傷慘重之後便默契的停止戰鬥,互相監視著脫離接觸,各自回歸本軍駐地。
相對於大規模野外決戰,這種小分隊形式的戰鬥顯得更為殘酷,往往一場戰鬥下來,雙方都會損失一般以上的兵力,而且很少有逃亡、崩潰的機會,士兵們為了爭取生存不得不竭盡全力以死相拼。
這種戰鬥模式給蒙古軍的士氣造成了沉重打擊,相對於之前他們橫掃而來的保德、代州等地的中原軍隊來說,久經洗腦的漢軍的堅韌和勇猛實在是令人望而生畏,從戰爭發動開始,一直到現在的小部隊拉鋸戰,除了少數重傷昏迷者,蒙古軍從來還沒有發現過有主動投降的漢軍士兵,漢軍士兵一直在一種宗教狂熱的狀態下戰鬥,而准葛爾的部隊卻只是為了搶劫而戰爭,這種精神狀態顯然對雙方的士氣產生了重大影響,以致於賽義德的回回兵部隊在進入烏牛山之後居然發生了一段小部隊投降gc。
不過這種小規模的投降活動很快就得到了遏制,但這並非是准葛爾將領統軍有方,而是因為漢軍士兵拒絕收留俘虜,洗腦運動在這裡表現了它的負面影響,雖然中、高層軍官三令五申要求部隊「善待降俘」,但下層軍官和士兵們卻根本不理會這一套,軍隊中大談特談的「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之類觀點佔據了絕對上風,作戰部隊發明了無數極端殘忍的酷刑來對付蒙古俘虜,一般蒙古軍士兵一旦被俘,如果在情況允許的情況下,通常會被送到距離最近的山寨,然後山寨頭領會在漢軍的逼迫下對俘虜執行「剮刑」(即用小刀一塊一塊切割肌肉),待俘虜疼死之後再梟首,風乾頭顱浸泡石灰吊在寨牆上,以示與蒙古軍勢不兩立,在犯下「血債」的情況下,這些山寨也就不得不堅定了站在漢軍一方與准葛爾軍作戰。
不過在更多的時候漢軍都無法從容的處決俘虜,烏牛山區偏僻少民,而山地作戰對士兵體力的消耗極為巨大,若是每次都翻山越嶺押送俘虜顯然是不切實際的事情,所以除了少數精壯順從者之外,士兵們通常會把用繩子穿過俘虜的肋下,然後繫上腳踝,緊緊捆綁在兩頭壯健的騾馬上,然後驅趕牲畜,將俘虜的軀體拉成血淋淋的兩段肉塊——這種風靡一時的刑罰被命名為「撕」,效果類似於傳統的「腰斬」,不過因為操作技術方面的原因,俘虜通常要痛苦得多,人體的脊椎骨堅韌非常,很多時候往往肌肉被剝離了骨頭卻沒有被扯斷,軀幹會被拉成一張血糊糊的骨頭架子,俘虜在極端痛苦情況下哭喊嘶嚎,往往小半個時辰才能血盡而死。
仇恨就這樣在殘酷的戰爭中不斷疊加,漢軍的凶殘手段很快引起了蒙古軍的報復,雙方的酷刑很快從交戰士兵蔓延到戰區的老百姓身上,戰況愈發激烈,在前線士兵的強烈要求下,准葛爾東路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追加兵力,投入烏牛山的糧道爭奪戰,待到現在,一萬四千多蒙古大軍,除了涇縣外圍的三千鐵騎駐留監視之外,竟然全部投入到了這種不能抑制的報復和反報復的拉據戰。
隨著戰鬥規模的擴大,趙良棟在很多時候不得不親自領軍作戰。就在兩天之前,兩軍外圍的一個重要山寨被准葛爾軍攻破,全寨兩千多口被蒙古軍殺得精光。這個山寨位於涇縣和大同的糧道中段,地勢險峻,扼前卡後,可以直接俯視這條關係漢軍生死存亡的交通命脈,而根據斥候游騎兵的偵察,准葛爾東路軍的主將把匝穆爾哈喇刺的大營似乎也移到了這裡,這次趙良棟經過了十多天的精心準備,調集了第五軍的主力,決心一舉奪回這個至關重要的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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