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二去,沒幾天林風就和軍營裡大大小小的軍官混得爛熟,林風出身21世紀,當然沒有什麼讀書人高人一等念頭,但這在他人眼中就顯得很是平易近人了,這些小軍官相對來說比較淳樸,跟他們喝得幾回酒吹上幾次孫子兵法三十六計,林風很快就有點軍師的譜了,加之他出現得很奇特,模樣的古怪,被這些大兵很是推崇,走了幾天在軍營裡也算混成了個人物,人前人後總有人喊聲「大人」。
但在這些軍官的眼裡,李清流就很不上道,林風不知道這個李參將是怎麼想的,平時對著自己談談說說很客氣,但對這些軍官卻一天到晚吹鬍子瞪眼睛耍脾氣,按他的說法就是「御下要嚴」,而這些軍官個個都還沒什麼脾氣。看來雖然明朝滅亡了,當年的那套壞風氣還沒丟,文人統兵軍人受歧視的傳統依舊保持得很好。
按照軍紀,像這樣的出征路上是絕對禁止喝酒的,但李清流一來是個半路出家的軍官,二來他是這支隊伍主將,沒人管得了他,三來在後方運送輜重,走了這麼多天也沒出事,所以對這套東西也沒放在心上,臨行前從家裡帶了幾罈子好久,每天宿營後都拉上林風,一邊喝酒一邊探討探討三國演義。不過這也僅限於林風,其他人倒是很自覺的遵守了這個階級差距,沒人敢有什麼意見。倒是李清流酒量太差,每次林風才潤了潤喉嚨,他就趴下了。
林風雖然在前世只是一個學生,但對「槍桿子」的重要性還是很清楚,何況他知道過不了多久耿精忠就會吃敗仗,到時候大伙很有可能會一起逃命,所謂多個朋友多條路,所以現在對這些軍官倒是刻意結交。
根據中國人的習慣,交朋友一般都從酒桌上開始,和李清流混得稱兄道弟之後,林風很快取得了對親兵的指揮權,這天一如往常,把李清流喝趴下之後,他吩咐親兵頭目李二狗從李清流的酒罈裡灌上幾壺,出去找軍官們喝酒。
到了偏帳的時候一張桌子早已圍滿,這幫傢伙這幾天已經習慣了晚飯後加餐喝酒,而且這個活動在這支小小的軍隊裡儼然成了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有資格參加酒會的至少也得是哨總以上軍官。
「林先生,你昨天說咱們這會跟三國裡赤壁之戰差不多,從占的地方上來看,咱們和吳三桂就好比那孫權劉備,清兵就好像那『八十萬曹兵下江南』,您說咱們會不會穩贏?!」說話是是守備趙廣元,統帥著這裡的二百五十個騎兵,遼東人,從十幾歲就開始當兵,據說打仗很有一手,這裡的軍銜除了李清流就以他最高。他就是林風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近距離接觸的人,那天就是他率領一隊騎兵把林風從山岡上抓了下來,而且還曾善意的幫他擋過一鞭子。
「這話不好說,你也知道咱們和吳三桂、尚之信他們其實尿不到一個壺裡,而康熙又不比曹操,人家原本就統一中國了,咱們是後來起兵的,老百姓的心思不向著我們啊!」林風掃了一眼,各個軍官都放下杯子,湊過腦袋聚精會神的聆聽,他壓著嗓子道,「別的不說,就說咱們前面的徐尚朝都督的那五萬人馬,嘿嘿,恐怕也……」
「恐怕什麼?林先生別賣關子,咱老劉是個粗人!」步兵把總劉老四是個急性子,聽林風欲言又止,粗著喉嚨喊道。
「你他媽的急個屁?這話好說麼?」由於混得熟了,這些軍人都是粗人,大伙相互之間早已言語不禁張嘴就罵,彼此倒也互不見怪,林風壓皺著眉頭苦著臉,小聲道,「咱們在這裡說這種話叫『擾亂軍心』,要砍頭的知道麼?!」
「擾亂啥?這裡的都是遼東來的老兄弟,都是自己人,誰敢亂說?!」劉老四環了一眼,帳內的軍官個個點頭。
「各位兄弟,這麼說吧,咱們現在這會雖然沒露出敗象,但據我所知,浙江巡撫李之芳已經把浙江的清兵收攏了,和碩康親王傑書也帶大軍到了浙江,咱們福建軍在浙江客軍作戰,人心不穩,兵糧兩難,這個局勢實在是談不上好!」
「那……林先生,這仗還沒打吧?前段時間咱們這邊不是很順手麼?!你咋說局勢很不好呢?!」另一個千總王大海茫然問道。
「前面是咱們突然起兵,打了人家康熙一個措手不及,現在人家回過神來了,你說以後還會不會順手?!」林風面露微笑,故做神秘的微微一笑,「其實這個大局與一兩仗的輸贏無關,問題是咱們這邊輸不起——人家清兵輸了還有整個北方,丟了地方很快就能捲土重來,而咱們這邊若是輸得一兩仗,嘿嘿……後邊廣東的尚之信根本靠不住,台灣的鄭經正一門心思的要在福建佔地盤,前有狼後有虎,腹背受敵,你說這個局勢好不好?!」
「那咱們這邊還有吳三桂呢?!他們那邊不是說有幾十萬人馬麼?!」
「難說,那幾十萬人馬現在正在湖南、湖北、江西和幾十萬清兵打得熱鬧,恐怕沒什麼精力照顧咱們,即算有能力,這麼遠恐怕他也鞭長莫及啊!」林風忽然覺得心裡怪怪的,雖然這是在告訴他們歷史的發展趨勢,但這會在反抗異族統治的陣營裡散佈失敗主義情緒,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那按林先生這麼說,咱們是一定會敗的麼?!」守備趙廣元忍不住問道。
「唉……」林風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默然不語。
「那……咱們怎麼辦?!」這麼多天混下來,一眾軍官都知道林風博學多才,好像海內海外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各人老早就對他十分佩服,眼下見林風滿臉頹喪無奈,不由得有些驚慌。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徐尚朝的那五萬人馬很可能會吃大虧,」林風長身而起,扒開面前的酒菜,俯在桌上對湊攏過來的軍官們小聲道,「都是自家兄弟,這裡我就先提個醒,到時候大伙最好留條後路!」
如果前幾天林風敢說這樣的話,這些軍官說不定早就二話不說把他拉出去砍了,但經過這麼多天的接觸之後,林風超時代的學識得到了充分的表現,這些人不由自主的都產生了一種自卑和追隨心理,此時見他說得這麼篤定,雖然不敢確認,但心下倒也信了五、六成。
其實林風也不知道徐尚朝的部隊會怎樣,甚至連徐尚朝這個人也搞不清楚,但他卻知道三藩反叛的軍隊沒有打出過浙江,戰場並沒有拉得很開,這就說明耿精忠的的攻勢在浙江一定被清兵阻住了,而且可能多半打了幾個大敗仗,要不然也不會只折騰了一兩年就重新投降了。
何況林風說得也挺含糊,說形勢不利當然不會有什麼問題,徐尚朝的大軍是大敗還是小敗也沒說得很清楚,只是籠統的說會「吃虧」——到時候不論是吃大敗仗還是小敗仗,說吃虧總不算說錯,諒這些軍官也不會想到這一頭,總之照樣也是「料事如神」。
林風心下偷笑,看著這些半信半疑的軍官,忽然發現自己原來還有點算命先生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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