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下朝服,我與清遠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出現在醉紅樓極為醒目的高級包廂之中。
「清遠,我說來接風洗塵,你還真的只顧喝酒啊?」笑看一直悶頭喝酒的清遠,我打趣著,卻依然幫他滿上酒盞。只等著他藉著醉意把困擾全部說出來。
繼而,我一邊端起自己的酒盞,一邊側目掃著走廊,搜尋方纔那個身影。絳紅招搖的錦袍加上最為醒目的位置,目的就是一個守株待兔。
「誒?這不是龍兄嗎!多日不見,小弟甚為想念啊!」一個錦衣酒客攬著兩個美人在我的包廂前停住,滿臉笑意的朝我衝來。
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熱情的擁抱,我淡淡道:「想念?鳳大公子怕是早忘記還有我這麼一個朋友了吧?」
鳳錦言聞言一愣,繼而有些尷尬:「龍兄這是哪裡的話,最近一直沒聯繫龍兄是因為小弟出了點事……才剛剛脫身啊……」
恩,這我當然知道。淪為欽犯,坐牢問罪。剛剛釋放又被鳳相家法教訓,關了半月禁閉……這些,似乎都是拜我所賜呢!
可惜,這個二世祖沉溺酒色花柳,不學無術,根本不關心朝中之事。偏偏鳳大夫人又對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愛護的緊,鳳相拿他更是沒有辦法。如今,二十出頭的大好年華,不僅沒有功名,沒有爵位,還成ri徘徊青樓賭場……著實是鳳家的孽債啊!
但對於我來說,他不知道我朝官的身份,只把我當成狐朋狗友。那真是……幸甚,幸甚!
「怎麼?鳳兄遇上難事了?」我佯裝不知,詫道。
「也沒什麼,現在已經沒事了!」鳳錦言搪塞著,繼而很是感動地看著我,猛地抓住我的手:「龍兄如此關心我,真是令人感動啊……」
「那個……呵呵……」我臉上抽搐,猛力抽了好幾次,才掙脫他的熱情。
「誒?龍兄這裡有客人啊?」鳳錦言忽而發覺清遠的存在,詫道。
「啊……是啊!」我點點頭,滿目歉意地轉向清遠,微微頷首:「蕭大人,在下忽然遇到一位故人,可否先失陪片刻。」
「哈?」清遠被我弄得一愣,恰好此時喝的有些多了,條件反射的「嗯」了一聲。
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隨著鳳錦言出了包廂。
「鳳兄,這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恰好有事要請你幫忙!」溫溫一笑,我極盡謙和。
「龍兄還跟我客氣,有什麼事只管說!」
「呃……實不相瞞,龍某現在手頭有一單生意,急著用錢……上次鳳兄在賭場欠的十萬兩……不知可否救急啊?」
「啊……我差點忘了龍兄是商人呢!」鳳錦言折扇一敲額頭,恍然大悟狀:「不過……最近家父管教頗嚴,我這個時候要是去要錢的話……怕是要被剝皮拆骨啊……」
「如此……還真是難辦了。」我故作為難的樣子,歎道:「鳳兄你也看到了,方才包廂裡那位就是當今狀元爺——蕭清遠蕭大人,這次籌錢,正是為了討好蕭大人……若不是沒有辦法,我也不會逼著鳳兄還錢的……」
「原來是那個花馬遊街的狀元啊!怪不得好生面熟!」鳳錦言拊掌大笑道:「哎呀,龍兄有什麼事直接找我不就好了,一個區區狀元能幹什麼啊!」
抬眼看著鳳錦言,我神色謹慎起來,壓低聲音道:「其實,這次我做的不是正當生意。如今江南水患,蕭大人奉命賑災。我是想與蕭大人合作,開倉之時,多取出些官糧,由我手下的商戶經手賣出,從中獲取錢財。」說完,又換上一臉憂色:「不過,這個蕭大人自視清高,不願合作……我才想適當賄賂……」
不及鳳錦言接話,我又抬眸滿臉希冀道:「鳳兄乃鳳相之子,想必結識不少顯貴人物吧?這次南下雖說蕭大人總負責,但是也有不少朝官跟隨……鳳兄可否美言幾句,如若事成,在下那十萬兩便當酬謝鳳兄了。」
「這……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最近家父規避一切風險,只做本分,不牽扯責任……」
看著鳳錦言為難的樣子,我心中冷笑。這個鳳相倒是聰明得很,知道現在風聲緊,皇帝明顯不信任他了,而這朝上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揪他的小辮子,於是謹慎行事,避免節外生枝。
可惜……你不想犯事,可阻止不了我引誘你兒子作孽!
「我聽說鳳兄最近在樓外樓欠了不少賭債吧?」打斷鳳錦言的猶豫,我笑道:「如若鳳兄參與這單生意,所得利潤我與鳳兄五五分成。鳳兄,我這可是為你找出路啊!樓外樓的賭債,利滾利,拖得越久,就越麻煩。如果等到不得不還的那天,你再去家中要錢,怕是也沒什麼好結局吧!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這炸藥埋了!年年賑災,年年有貪,也不見誰被抓了。鳳兄,我們都是辦大事的人,怎好如此畏首畏尾!」
「好!」鳳錦言被我一激,當即答應下來:「這件事龍兄大可放心,就交給我吧!」
「呵……鳳兄果真是爽快之人啊!真是多謝鳳兄了……」鉤唇一笑,我赤忱道:「隨後,我會派人將合作契約送到鳳兄包廂。」
「還要簽契約?這個……不必了吧……」
「以我和鳳兄的關係,自然是信得過!不過,既然是做生意,還是規矩一些比較好吧,做商人習慣了啊……」掩飾眼角的犀利,我繼續堅持。
「好吧,龍兄倒是認真啊!」
「那麼,裡面還有約,我先失陪了。」點點頭,唇角抑制不住地揚著,我欠身回到包廂。
此時,清遠果真是醉昏了頭,一臉酡紅,眼神有些迷離。
輕輕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微醉地轉過臉去,我歎了口氣:「清遠打算就這樣躲著我一輩子嗎?」
「龍兄……我……」清遠依然別著頭,雙手攥拳,肩膀微微顫抖:「對不起……意識被那個妖物所左右,做出傷害朋友的事情,還害得你在牢中受苦……我卻,根本無法反抗……一直,都在給龍兄添麻煩……」
「說起來……清遠是有些讓人難以原諒啊……」
「龍兄!」清遠猛地抬頭,眼眶發紅,眸光裡波瀾洶湧。
「被那個妖物附身的事,從我救下你那晚就開始了吧?一直被那妖物糾纏,清遠如此煎熬著,卻不肯告訴我呢……清遠可有把我當做朋友?」轉眸看著他,我說的真摯:「發生了這樣的事,清遠覺得有愧於我,便一味躲避。清遠就是這樣不信任我們之間的友誼?清遠就是認定了我會介意,不會體諒?清遠這樣看待我,我自然是會生氣的。」
「龍兄……你……」
「比起一直喊我沒完,你更應該道歉吧?」挑挑眉,我笑起來。
「抱——歉。」
扶住他顫顫的肩膀:「那麼,下不為例。」皺眉看著清遠依然那副想不開的模樣,我輕輕道:「現在還在擔心?真是無聊的清遠啊……從來都沒介意過的事,要怎麼原諒才好……」
凝視清遠顫顫的眸子,我歎道:「真是的,非要我這麼明白的說出來啊!罷了,你聽好!你身體裡藏著血蓮的事,血蓮傷害我的事,我因此坐牢的事,我全部不介意。就好像清遠從不介意替我整理赴考的資料,不介意幫我徹夜抄書,不介意在朝中處處為我善後,不介意為了救我四處奔走……因為,我們是摯友,不是麼?」
「龍兄,謝謝你。」清遠急速垂下波光閃爍的眸子,按住我的手,幽幽道:「一生能得龍兄這一知己,是清遠之幸。」
「這麼煽情做什麼?真是的,要冷死我啊……」抽出手,我笑看他一眼:「與其說這些有的沒的,清遠不如想想治貪之法,天澤曆法中懲貪之策可是很不完善啊,在我們動身之前,我要將皇上的決心落實在紙上。擬定貪污新曆法的事,清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好。我們就合二人之力,還百姓一個清廉的天下!」
含笑看著清遠清湛如水的雙眸,那一份對於國家的赤誠和對於理想的憧憬此刻真真切切地寫在清遠的臉上,散發著令人無從錯目的光彩。我無法想像,在這副瘦削纖弱身體中蘊藏著怎樣不可估量的力量。但是此刻,透過他自信的笑容,我看到了一片錦繡河山,一個純淨心靈映射下嶄新的,冉冉升起的天澤。
心裡,某個地方微微地刺痛。
如果為了那份仇恨,就這樣不顧一切地佔有這個國家……我奪取的,何止是天君霸一個人的江山?
會掠奪多少無辜百姓的家園?會打碎多少朝官的夢想?這些……又是否真的是我可以承受的代價?
外篇:
中澤長街上,一輛轎子搖搖晃晃地穿行,華貴的流蘇和紋飾顯示著轎中人尊貴的身份。忽而,一陣隆隆馬蹄打破了長街上的平和,貨車捲起塵埃,橫衝直撞而來。
「小心——馬驚了!」
一聲驚呼,健馬撞飛轎夫,揚長而去,轎子一歪,眼看便是要翻倒。
混亂之中,一白衣少年飛身而出,一掌打在轎子上,轎身一晃,瞬間回位。聲聲尖叫聲中,驚魂甫定的丫鬟顫聲道:「夫人安好?」
轎簾緩緩撩開,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走下車來,對那少年微微一笑:「多謝少英雄出手相助。」
「夫人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少年謙謙行禮,一張紙從袖中飄出。少年神情一滯,很是緊張地撿起那張紙,眸中閃過一絲憂愁。
「少英雄可是有難處?今日幸得少英雄相助,如果有能幫忙的地方,少英雄儘管開口便是。」美婦視線劃過少年手中的紙,竟是商戶的轉讓契約。
「實不相瞞,在下本是在京中做生意的商人,但如今家中出事,急需用錢,今日便是拿了各個商戶房契來尋找買家的……可是,很是不順利啊。」
「哦?是什麼商戶?」
「十家糧莊,還有大批存糧。」
婦人看著那房契,心頭微驚:「十家糧莊,賣這樣低廉的價錢,真是一筆好交易。怎會無人同意?」
「夫人,因為家中是忽然變故。我今日就要立刻拿到銀錢離開,畢竟不是小數目,而且又是這樣多的產業,怎會有人如此草率同意啊……」少年低低沉吟,一副愁苦模樣。
「買了這商戶倒是容易……不過,我尚要回去和老爺商量一下。」婦人沉吟一聲,心中被這筆財富吸引,卻還是有些猶疑。
「夫人美意在下實在感激,但是若是可以等,在下早就賣出了商家,何用等到現在。抱歉,在下先行告辭了。」少年赤誠一句,轉身離開。
走了沒幾步,那美婦便喚道:「少英雄請留步!這單生意,我做主了。雀兒,帶著少英雄去錢莊取銀子。」
「多謝夫人。」少年恭敬一拜,嘴角悄然翹起詭異的弧度,眼角淺淺一瞥,滯在馬車上鮮明的紋徽上,騰飛的鳳凰背上,一個鳳字穩穩而坐。不覺間,笑意又深了一分。
一個時辰之後,樓外樓。
「狐姬手下被我賠本賣了十個糧莊,可是心疼?」方纔的少年此刻站在青鸞居中,一臉成竹之色。
「門主怎會做賠本生意,當是有了什麼計劃吧?」狐姬嫵媚一笑,為少年斟茶。
「今日一早,那些官糧狐姬已經平均分配給這十家糧莊?」少年指尖把玩著茶盞,淡淡道。
「門主放心,已經辦妥。」
「乾淨麼?」
「參與此事的所有人員已經全部處理了。」
「呵……」少年垂眸盈盈笑起來:「不愧是狐姬呢……」
「那麼,門主留下的另一半官糧,是要作何處置?」
少年飲盡清茶,悠然起身:「狐姬提醒我了呢,今日似乎也和雲侯有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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